唐错在唐绪课上的座位,已经由倒数第二排变到了第一排。
工科的课程真的很无聊,上课除了公式还是公式。但是唐绪的课上倒是格外热闹,总有观光团到他课上来打卡,当然,都是女生。
唐绪开始时对这种情况是一笑置之的,充其量就是开玩笑似的说两句:“待会上课我可是会提问的啊,叫到谁不会的话罚抄公式。”
尽管这样,同学们来看帅哥的情绪也是丝毫不减。
直到有一天,当唐绪到了教室的时候,发现那个不大的教室已经坐满了人,唐错背着书包站在过道,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手上还抱着一摞作业本。
他把手里的资料放到讲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同学们,我不反对你们出于任何兴趣爱好来听课,但是必须是在保证我本班的学生不受影响的情况下,”然后他下巴冲着唐错扬了扬,“现在,有人能给我的课代表让个座么?”
一句“我的课代表”,让唐错一整节课都如在梦里。
“唐错?”
旁边的坐着的学霸用胳膊肘捅他一下,唐错手里的笔刷拉一下在书上划出一道口子。他对书本总是格外爱惜,最见不得弄上一点脏乱,所以在缓缓站起身的时候,懊恼沉痛的目光都还锁在自己的那本书上。
再抬眼,发现唐绪没站在左前方那镶着电脑的讲台后,而是就站在他的正前方含笑静看着他,有意无意地,还瞟了那书一眼。
被唐绪捏在手里的粉笔打了个转儿,他没回头,抬手用粉笔向后指了指大屏幕:“对于单位阶跃响应,稳态误差是多少?”
事实上在唐错被叫起来的时候,班里同学都波澜不惊,一点也不替他担心,毕竟唐错一直是班里最粗壮的一条大腿,一到期末就能力挽狂澜拯救渣渣的那种。结果没想到唐错出口的一句话,让底下的同学瞠目结舌。
“……稳态误差是什么。”唐错说得特别平静,丝毫没有不听课被抓包的慌张。
高颜值学霸被抓包上课不听讲,一群学生又惊又疑,连手机都不玩了,眼巴巴地等着看戏。
站在讲台上的唐绪偏了偏头:“怎么,我今天讲的课很枯燥?”
一听这话,除了唐错以外,几乎所有人立马都变成了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课堂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怪异紧张。倒是唐绪,目光在教室中搜略了一遍以后笑开了:“哦错了,不是今天,这门课本来就很枯燥,所以在我看来,你们这些蹭课的同学实在是想不开。”
话说罢,便引来一群同学的哄笑。
唐绪示意唐错坐下,待笑声没了,自己把那等于零的答案说了出来,接着讲课。后半节课唐错也没听进去,就看见唐绪在他眼前一直晃。
下了课,唐错难得地没有迅速遁逃,而是在座位上磨磨蹭蹭地装着书包。讲台上唐绪正被一个男生问着问题,他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地给那男生讲解着,动作间,小臂的线条十分漂亮。
“错错,晚上记得去排练啊。”
肩膀被一只手搭住,来人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路洪。明明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却因为班委竞选那天没去开班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损友和一众同学坑成了文艺委员,且连任至今,苦不堪言。
理工大每年的迎新活动都特别丰富,除了在刚开学的时候学校会有一场盛大的迎新晚会,每个学院都会再有一场由院学生会和团委共同举办的学院迎新会,时间不定,完全看各个学院的风格和效率。唐错所在的学院是电信学院,为理工大数一数二的大院,自然事事争强,连迎新晚会都要精打细磨。这都已经开学了一个月了,晚会还没办。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曾经还有个小学院在学期末的时候办迎新晚会,自此一战成名。
唐错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他们班这次出了个节目,青春主题的诗朗诵,他负责配乐的长笛部分。这节目准备起来倒也简单,人员少,也不像舞蹈、话剧似的要天天练,四个负责朗诵的同学,一个钢琴配乐再加上他和何众两个长笛配乐,几个人各自私下练一练,在一起合那么两三次就完事了。
等文艺委员走了,唐绪身边也没人了。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摁着,像是在给谁回消息的样子,看见唐错还没走就随口问道:“还不走啊?”
唐错站起身,沉吟了两下以后开口:“用不用抄公式啊?”
唐绪翻飞的手指顿住,再看向唐错的眼神满是错愕,还带着三分好笑的意味。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唐错后悔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可惜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唐绪的笑声已经霸道地入侵了唐错的双耳。
“你想什么呢,我逗他们呢啊。”唐绪似是处理完了事情,一边不掩饰地笑着一边把手机收进了裤兜里。他拿着书走下讲台,抬手揉了一下唐错的脑袋说:“傻不傻啊你。”
确实挺傻。任谁都能看出来,唐绪时常挂在嘴边的要罚答不上问题来的同学抄公式只是句玩笑话,可是唐错还是会去思考,万一是真的呢?
唐错低下头,“哦”了一声,淡淡的。
唐绪终于停住笑:“你今天怎么走了一节课的神。”
“困。”唐错说。
看着他那快跟眼一般大的两条大眼袋,唐绪摇头:“怎么,男生宿舍熬夜的陋习还蓬勃发展呢?”
“嗯。”这声回答完全是唐错从鼻子里挤出来的,挤完以后他就看见唐绪的下巴绷了起来,以微小的幅度向上抬,带得下嘴唇也微微抬起。
唐错垂眼想,还是那个小动作,没变。他从前就是这样,每当心里对什么事、什么话不认同了的话,脸上都会有这个小变化,大概连唐绪自己都不知道。
“以后不要太晚睡,没看前两天的新闻有个总熬夜的大学生猝死了么,你室友晚睡你就催他们,别张不开嘴。”说完,唐绪把手里那本《自动控制原理》递给他,“上课不听讲,还把书划了,我这本换给你吧。我有两本,今天拿的正好是这本新的。”
唐错受了惊一般猛地抬起了头,赶紧摇着头说:“不用了”。
“啧,你跟我客气什么。”
唐错没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接话。到现在他也不能给自己和唐绪之间的熟悉度明确地定个位,也不知道到没到不用客气的那种程度。
“刚听见路洪叫你排练,排练什么?”
唐错一丝不苟地答:“院迎新晚会的节目。”
“哦?你表演什么?”
“长笛,我们班诗朗诵,我配乐。”
唐绪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你学了长笛?不错啊。”
唐错笑了笑:“水平不好,乱吹的”。
似乎唐绪还欲说什么,却被突然进到教室里来要上自习的学生打断。
唐错朝那个有些迟疑地站在门口的学生看了一眼,把桌子上的那本书收到手里:“唐老师,我先回去了。”
唐绪自己溜达回了办公室,没进门的时候听见对门办公室里热热闹闹地笑着,一个老师正在讲着最近他孩子在家里跟他辩论时牙尖嘴利的样子,一众老师都感叹现在的小孩真是说都说不过了。唐绪进去凑热闹,听了会儿以后他问那个年长一些的老师:“小孩子要是小时候话痨,长大了以后会变得少言寡语的么?”
那老师奇怪:“这种事情没什么规律吧,看小孩儿的性格怎么发展了,有的小孩从小到大性格都不怎么变,有的就变化挺大的,跟家庭、经历、周围的人的影响什么的都有关系。”
唐绪听了,皱了皱眉。
唐错晚上在电信学院教学楼的一楼大厅排练了两个小时,几个人把各个细节都对了个遍,才算彻底地把节目敲定了。结束以后路洪吆喝着大家去吃烧烤,唐错吹了一晚上长笛,的确有点饿,所以挺积极地应了下来。要走的时候,在一旁喝水的一个女生忽然喊他说:“唐错,你电话在振动!”
电话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有些莫名其妙,一个“阿”字。
那个女生很是通透,不小心瞟到以后就笑眯眯地说:“错哥够浪漫的啊,通讯录第一个,女朋友啊。”
那是唐绪打来的。唐错都顾不得回那个女生,只朝她笑了笑,就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来电时间已经很长了,尽管慌乱,唐错还是马上接了起来。
“排练完了么?”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即使在周遭杂乱的环境下也格外清晰。
“嗯,完了。”唐错说。
“饿不饿,忙到这会儿我还没吃饭,你陪我去吃个宵夜吧。”
唐错抬起另一只手,抠了抠旁边的柱子:“我不饿……”
要么怎么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呢,风平浪静的谎话刚扯完,唐错就听见那边一声惊呼。
“唐老师!”
唐错愣住,立马从柱子后面探出一只眼睛看着那边,结果就看见了正举着手机从中间的楼梯上缓步走下来的唐绪。他心头一颤,想都没想就直接心虚地挂掉了电话。
再悄悄看过去的时候,他看到唐绪奇怪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
路洪几步跨上了台阶,凑到唐绪身边,笑嘻嘻地说:“唐老师这么晚才走啊。”
看了看他们这阵仗,唐绪诧异地问:“你们在这排练啊?”
“是啊。”
唐绪这才想起来他们这个七教确实有时候晚上能听见隐隐的音乐声,下意识地,他立马就去搜寻唐错,可是却没看见他。
“唐老师,我们正说一块去吃烧烤呢,你跟我们一块去呗。”
显然,路洪这提议甚得大家的欢心,得到了一阵阵应和。
刚欲拒绝,唐绪忽然瞥见大堂的一根方柱子后面露出的一方衣角。于是他眉毛微挑,饶有趣味地看着那方被粗心大意露出的衣角,问:“你们几个人?”
虽搞不清这问题什么意思,路洪还是说:“七个,刚走了俩还剩五个。”
唐绪笑着点点头:“成,那我还请得起,走吧。”
几个人一阵欢呼,属何众的声音最大。
躲在柱子后面的唐错欲哭无泪,在心里盘算着不如打个时间差,随着唐绪的走动慢慢贴着柱子移动,把他错过去。
然而计划刚成型,就听见何众高亢的一嗓子。
“错错!走啊!你在那躲着干吗!”
唐错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不得已,在何众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走了出来,迎上了另一束戏谑的目光。
“我就不去了,我不饿。”他硬着头皮说道。
猪队友怎么能只有一个呢,物以类聚,猪也是这样的。
站在唐绪身侧的路洪喊:“开什么玩笑啊你,刚才你不还嚷嚷着要去吃呢!”
唐错:“……”
此时的唐绪站在大堂的灯光下,笑得意味不明。他冲他招了招手:“课代表,一块去吧,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