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那就是安阳郡主为什么对李明蕙这般复杂。
李明蕙告诉元真的是安阳郡主不喜欢她,但安阳郡主有时候对李明蕙却是很好的。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李明蕙想了想,尽量回答的简略一些,“是因为我爹和我娘。”
循郡王和安阳郡主关系不错,但循郡王妃却是和谁关系都不好,李明蕙知道母亲惹人厌,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去针对循郡王妃,李明蕙又要跟着父亲和姑姑经常来往,又要在明明循郡王妃不占理的情况下为她说话,安阳郡主对她的感情自然复杂。
台上一记重锣引起了元真的注意,她瞄了一眼台上,道:“这出戏快结束了。”
王妃娘娘那筐桃也终于见底了。
李明蕙没有看戏,而是在看元真,她看得挺久,一直看到元真侧头看过去,她才开口,“其实我娘不喜欢你。”
循郡王妃不喜欢元真,她喜欢的是陈茹茵那种人。
元真从来没问过,李明蕙也没跟元真说过陈茹茵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茹茵心机之深,心思之巧,连李明蕙都自叹弗如。
李明蕙看一眼不明所以的元真,笑了一下,她知道元真未必能看得透陈茹茵的心计,可元真却每次都能让陈茹茵无计可施。
她不知道武家所说的“一力降十会”能不能用在这里。
循郡王妃讨厌清平郡主,是因为清平郡主有她没有的东西;她讨厌元真,是因为清平郡主给了元真她给不起李明蕙的东西。
李明蕙与元真说话时总是这般直来直往,元真不知道李明蕙是天生就如此,还是觉得说得隐晦些她会听不懂,元真很想说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而且我也早早在心中宣布我也不喜欢循郡王妃了,但理智让她改了口,她只是保持疑惑的状态问道:“为何?”
“不告诉你,”李明蕙把视线移回戏台上,她托着腮笑了一下,“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她有自知之明,她从来不会奢求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清平郡主让穆元真活成了穆元真,循郡王妃却试图把李明蕙变成另一个循郡王妃。
她不想变成任何人,她只想成为她自己。
她和母亲不一样。
她很喜欢穆元真。
台上的人几个跟头翻下去,班主亲自拿了锣上台,这出戏唱的热闹,安阳郡主也不吝啬,示意下人把早备好的赏钱扔了上去,也有小姑娘学着,撸了手上的镯子用手帕包好扔给台上演小仙娥的女孩儿。
明璨甚至跑到前面去扔了个足金的钗子。
她扔完钗子就被薛瑶戳着脑袋说了一通,循郡王妃也回头看看女儿,却没在第一时间找到人,问过身边嬷嬷,才知道李明蕙自始至终就没往她这边看过。
安阳郡主准备了好久的中秋宴,席上的吃食都是最精致的,只是却没有人将心思放在吃上,不管夫人还是小姐,大家都忙着在桌上交际,光是元真就不知收到多少邀约,不过元真态度十分一致,只说自己忙,不知何时才能腾出时间来。
元真那张桌上的菜几乎没人动过,也就颖姐儿又闹着要找李明蕙的时候,被李明蕙填鸭一样喂了几样小孩子吃得了的菜肴。
为这个安阳郡主又是好一阵复杂,颖姐儿挑食得很,哄着且不肯吃东西,谁知跟着李明蕙倒什么都吃了。
安阳郡主送元真出门的时候,甚至忍辱负重的对与元真形影不离的李明蕙道:“你日日在家也是闲着,有空就来这儿坐坐。”
李明蕙当即便想反驳,安阳郡主便道:“要不我就把颖姐儿送你那儿去。”
李明蕙立刻挽上元真的手,“我以后常带着芙蕖来。”
安阳郡主虽然不喜欢循郡王妃,但对堂兄和侄女却并没有恶意,李明蕙心思澄澈,她倒也愿意和她来往,眼见循郡王妃已经上了马车,她才问了李明蕙一句,“郡王府可收拾妥当了?”
李明蕙倒也不瞒她,点点头道:“差不多了,等到里面几个园子都修葺完就能搬了。”
“你打算几时搬?”安阳郡主很了解循郡王,她这个堂兄虽然经常不着调,但好歹脑子没坏,知道大事不能交给循郡王妃,李明蕙小的时候他还自己皱着眉头拿主意,等到李明蕙长大了,就全都扔给女儿了。
李明蕙没有什么忌讳,而且循郡王也是找钦天监算过日子的,她道:“大约十月吧,若是我娘不再闹事的话。”
李明蕙从小就盼着搬出成王府。他们二房只有循郡王这一支,出去就是自己过日子,没有妯娌姐妹,循郡王妃也就不用日日斗鸡一样和别人斗法了。
回成王府的时候依然是李明蕙和元真一架马车,明明看过一回了,可元真还和郑采又趴上了车窗,李明蕙看不过去,便给元真讲解了起来。
“东大街的糖果铺子卖得最好,今年元宵节的时候他家还制出过一种软软的甜点心,也就一口一个大小,十分新奇;东西市的点心卖得好,南市却是宵夜卖得好,城南工坊绣坊多,需要大量人上工,旁边住的人家也多,所以小贩们都喜欢夜里去那里摆摊,那里有许多外乡人,灯会都与城中不一样。”
李明蕙喝了口茶,继续道:“不过若说到花灯,则是玉熙坊的花灯制得最好,他们说这手艺是从祖上传下来,是从魏朝便有的,不过谁也不知道真假。”
玉熙坊元真知道,他们在山东也开了铺子,元真想了想道:“魏朝的确有一工匠极善花灯技艺,魏恒帝将其奉为上宾,还曾赐过姓,与玉熙坊的老板同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家人。”
李明蕙语气轻快,“这谁知道呢?”
元真不由得看着李明蕙发呆,李明蕙转过头来,“你看什么呢?”
元真摇摇头,问道:“京中可有什么出名的点心铺子?”
她没看什么,只是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和李明蕙变得这么熟的。
明明之前两个人还毫无来往。
感情这种东西其实也挺奇怪的。
在山东时,元真与元姝元容并不熟悉,但这些日子元真经常和她们待在一处,也知道了她们其实都是好相处的性格,元姝不是初晴说得那般难以亲近,元容也不是初霁说得那般目中无人。
当初刚定下来让元真跟着去山东时,初霁和初晴每次看她眼中都带点可怜的意味,初晴一连几天往半亩方塘跑,每日教元真她在话本里听来的“秘籍”。
元容处的采殷和采兰是一个时候从赖姑姑手里教出来的,她时不时的也来找采兰说话,一来一往间采兰对元容倒也有了些改观。
还有就是李明蕙。
回到成王府后,李明蕙便十分自然的跟着元真回了四方斋,采兰觑着窗外的太阳给明蕙上了碗枣茶,明蕙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县主,接过枣茶问道:“你老是看窗外作甚?”
采兰诚实道:“奴婢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明蕙会来元真这里,她们这些丫头确实觉得惊讶,白芷终日没个闲着的时候,早就把成王府上下的故事翻了个底朝天,全四方斋的丫头都知道,康成县主是这个京城里最不好相处的闺秀。
采兰担心明蕙会欺负元真,接着添茶点的名义进进出出几次,却意外发现康成县主和自家姑娘似乎成了朋友,明蕙被她看烦了,把枣茶放在桌子上不满道:“你点心送了四回,茶续了五回,莫不是上一世你我有仇,所以你今生打算撑死我?”
采兰放点心的手停了一瞬,“我怕不够……”
明蕙扯了扯嘴角,“你这些东西喂熊熊都嫌多。”
元真一直没说话,听到这句没忍住笑了出来,明蕙看她一眼,“怎么?”
元真笑着摇头,“没什么,刚见面时,我还以为你和我家二姐姐一样,是个冰山美人。”
但其实明蕙很好相处,虽然她有些话总是让人恨得牙痒痒,但在元真这里却要好上许多,她总是一本正经的说着令人捧腹的话,别人被她逗笑了,她还一脸疑惑。
“莫要拿我与你二姐相比,”明蕙捡起一块像煤炭一样的点心,“她只凭一口仙气活着,但我身上是烟火气。”
然后看向采兰,“这个东西当真不能弄得好看些吗?我刚刚下定决心咬得时候都害怕这是不是你烤糊了送进来好毒害我的。”
采兰不意李明蕙话题竟转的这般快,脸都涨红了,粗着脖子道:“别人都吃得,怎么就县主吃不得!”
“你也不必恼羞成怒,”李明蕙被她顶撞了也不恼,“总要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明蕙说元容的那句话还真没说错,元容事事都不上心,似乎世间万物在她心中皆如云烟,真真身上一股仙气缭绕。
贾悠叮嘱过元真,元容这人不喜与人交往,让她经常记得关照姐姐,偶尔元真也会想去看看元容,可十会有八回,采青都会回说元容有些困乏,已经睡下了。
说来也怪,明明在山东就好转了的,来了京城却见她天天卧着。
许是水土不服?元真想不出原因,便只能归结于此,她让人带话去给采青,“细心盯着些,二姐姐身子弱,就不要一直看棋了。”
下棋最耗心力,元容身子骨本就孱弱,若是在京中得了重病,回去之后她还真不好交代。
待着时间过得最快,明蕙只觉得才来了一会儿,跟着她来的丫头就来提醒她天不早了,可她若回去晚了循郡王妃又要唠叨。
循郡王妃一开始就希望女儿能常来四方斋,倒不是让她来四方斋交朋友,而是想借女儿的眼,看看四方斋里都发生了什么,明蕙不愿意,关了门让人请循郡王妃回去,气得循郡王妃骂她没心机,但她生气也没用,因为明蕙从来也没听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