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一直等着少女带着人走远才回头,元真看他一眼,先微微一福乖巧地喊了声“魏表哥”,然后才问道:“表哥怎么会在这里?”
魏渊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元真顶盯着这目光疑惑地反看回去,魏渊这才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冲着元真拱了拱手,“刚才那个是我二叔家的堂姐,如有冒犯,还请穆姑娘原谅。”
二房的姑娘,想来就是李明蕙嘴中那个嚣张跋扈的榆木脑袋了。
李明蕙给元真讲过几桩魏二姑娘身上做过的糊涂事,看着魏渊一本正经道歉的样子,元真心想,这个榆木脑袋还没来得及冒犯呢。
魏渊看看元真身边的春枝,问道:“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表姐邀我去小花厅赏花,”元真解释道,“不过表姐临时有客要见,所以让我一个人先去。”
魏渊知道詹宁上门了,他点点头,道:“小花厅离这儿不远了,我带你过去吧。”
既然不远了,又何必魏渊亲自带路,元真看了春枝一眼,“有春枝带路,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魏渊没回头,只道:“魏沄没问出你是谁,很有可能会堵着你。我在她才不敢靠近,走吧。”
做姐姐的居然怕弟弟,这倒是有意思,元真笑了笑,跟上了魏渊的步伐。
刚走了两步,魏渊又停下,他回头看着元真,道:“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没有人敢出去胡说。”
大周对女子宽容,也不像前朝那般设男女之大防,但这样传出去似乎也不太好。
元真倒没担心过这个。
她若是连几句流言都控制不住,也不好意思做清平郡主的女儿了。
见元真轻轻点头,魏渊这才转过身去继续带路,路上果然逮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小丫头,元真不由暗叹魏渊果然了解魏沄,眼看着小花厅就在眼前了,元真又问了一遍:“表哥怎么这时候进了内宅,我哥哥他们呢?”
魏渊这才反应过来回答问题了,“魏清和魏沣醉了,我是进来送魏清的,世子如今还在外面替我守着魏沣。”
“饮酒伤身,表哥还是……”元真习惯性的劝人,可话刚说到一半,她就又顿住了。
她并没有在魏渊身上闻到多少酒味。
魏渊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淡淡道:“我和世子两个没喝酒。”
从魏循那里拿来的酒,便是金子做得魏渊也不会喝,魏清和魏沣太聒噪,他便上手把整壶酒都灌给了他们,这两个三杯下肚便烂醉如泥,魏渊今日难得心善一回,亲手把醉成一摊泥的魏清提去了三房住的菊园。
一套动作把元昭看得目瞪口呆。
魏渊把元真送到了小花厅,却没有立刻离去,元真看着他有些疑惑:“表哥还有什么事吗?”
魏渊背着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在元真差点再问一次的时候才终于开口,“穆姑娘,多谢。”
谢她救了韩氏,也谢她这些时日对魏府的态度。
这些日子从成王府送来多少东西,魏渊心里都有数,这些东西全都代表着穆家的态度。
“那小丫头的事儿你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若你不嫌事多,查清真相我便告诉你。”
元真自然不会嫌事多,她如今天天呆在后院中,说实话还挺闷的。
见元真点头,魏渊又道:“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元真失笑,“不用了。”
可魏渊却很认真,他想了想道:“我如今在燕王府当差,虽说不是什么正经官职,若但帮个忙还是办得到的。”
皇上给四位封了王的儿子都赐了王府,就等着大婚之后好让他们搬进去,虽然王爷们如今并不居住在王府中,但王府的守卫和官员都是齐全的,魏渊如今负责的就是王府守卫。
这么重要的官职,可元真之前却没查到过。
她的目光略带探究,可魏渊却很坦然,元真只好“哦”了一声道:“那就麻烦表哥了。”
魏渊点了下头,“我不打扰你了,花儿有得是,慢慢赏吧。”
小花厅外就是花园,这里虽然不属于梅园,但看起来却像是大房在打理的,元真问了下,春枝果然点头。元真没有进花厅,而是走到了花园处,她明明闻到了桂花香味,却没看到桂树。
春枝看一眼元真身上挂着的桂花香囊道:“安阳郡主喜欢桂花,就栽在花墙另一边的花园里,我们夫人怕府中桂花的味道冲了,就命人把这里的桂花都移去了兰园,姑娘若是喜欢,可以去那里看看。”
兰园是四房的住处。
元真身上的香囊也很香,崇安侯府的桂香这般浓,春枝也依然闻得到萦绕在元真身畔淡淡的桂花香。
“不用麻烦了,”元真笑道,“这些花就足够我赏了。”
元真折返回去,靠着柱子坐在廊上的低栏上,郑采捡到了一个结满花的花枝,见春枝没有什么表示,便拿着送到了元真面前,元真接过这一枝繁花嗅了嗅,花香扑鼻。
有一瓣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元真伸左手去接,再抬头,便看见魏宁带着人从前方小径缓缓行来。
魏宁的长相十分端庄大气,周身气度也很从容,生在武家,看起来倒像是文家养大的女儿,等到魏宁走近,元真把手中的花枝递给了郑采,站起身来道:“表姐。”
元真没在魏府逗留太久,魏家二三房的夫人和姑娘接连派人送东西到小花厅去,元真笑着看魏宁打发了几个人后,便向魏宁提出了告辞,魏宁没挽留住,便陪着她去了韩氏处,送元真出门的时候,魏宁拉了拉她的衣袖,冲她笑笑,“后日见。”
后日是八月十四,是崇安侯府中秋宴的日子,元真也弯了弯眉,道:“后日见。”
回去的路上元昭没骑马,非要和元真挤在一处,元真问他和魏渊在一处都做了什么,他道:“表哥先是带我去兰园转了转,然后便去了前院,他们一直在忙着拼酒,一桌人竟就只有我一个在认真吃东西。”
魏渊灌魏沣和魏清,是因为看他们顺眼,元真在他眼中是顺眼的,魏渊自然不会上手去灌他,也亏得他没灌,元昭喝不了酒,一杯就能倒。
元昭说完了又问元真干了什么,元真道:“……魏夫人的病依然很严重,但肖姑姑说算是有一点点好转了,也许仔细养着能痊愈也不一定,家里的节礼送到了,我打算写封信回去给家里递个信儿,你有没有什么要送回去的?”
“我没有什么要送的,再说,我这里还有傅叔叔呢,”元昭道,“你写信给爹娘保平安的时候顺笔带我一句就好了。”
元真点头,“好。”
两个人回到成王府之后先是去了寿宁院给沈太妃请安,沈太妃和善得问了几句便放两个人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元真看了一眼李明蕙,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元真收回目光,在拐角处与元昭分别,然后回了四方斋。
元姝和元容正跟着嬷嬷学调香,元真便直接回了西厢房,绿萼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道:“姑娘出府没多久,成王妃那里便送了东西来。”
“送了什么?”元真问道。
“是一副古画,画上没有印章,我没认出出处。”她说着便让人把画拿了来。
元真擦干手接过画看了看,是一副秋意图,元真看了看笑道:“这是陈明公的画作,他不是不用印章,而是喜欢把印章融在画里。”
元真指着一片山峦给绿萼看,那里果然印着一方黄色的不规则印章,元真叹道:“成王妃娘娘倒舍得。”
陈明公是燕朝的国手,仅凭一幅《山河万里图》就让燕朝文皇帝将他敬为上宾,元真手上的这幅《边塞秋意图》虽然没有《山河万里图》出名,但作为陈明公封笔前的最后一幅图,在当时也称得上是价值连城了。只是几百年过去了,文人对画作的看法也有诸多变化,陈明公笔下的画便不似当年那般受人追捧了。
不过这幅图的价值依然不容置疑,穆国公府虽然是以武学起家,但也不是不懂文的“莽夫”,虽不是都会赏评,但对待古人字画书籍也算珍重,元真把图收起来,问道:“成王妃应该不止送了我一个人,大姐姐和二姐姐那里都是什么?”
早上在寿宁院时沈太妃问过成王妃可有给她们几个送过见面礼,按照沈太妃今日的态度来看,成王妃怕是回了院就着急备好礼送来了。
绿萼点头,“大姑娘那里是一套前朝欧阳公亲笔抄写的十三经,二姑娘那里是《石室十三决》的原本,似乎是一本棋谱。”
元真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成王妃手里好东西倒是多。”
十三经衍生于孔圣人,元姝的外家正是孔圣人的后代,莫说是各种手抄本,便是原本元姝都见过。但欧阳公抄写的却又不同,欧阳公是前朝大魏有名的书法大家,亦是儒家学说的推崇者,他对儒学研究极为透彻,甚至自诩为孔夫子之徒,他为相之时亦是朝堂与孔家关系最善之时,是以对孔家而言,欧阳公此人本就意义非凡。
至于元容手上的《石室十三决》,则是有史以来第一本收录齐全的棋谱,元真虽只是略通棋艺,但也知道这本棋谱对棋手的意义。
元真看向案上的《边塞秋意图》,微微皱眉。
这些东西,只有一份便已够珍贵,更何况是三份。
元真展开图又看了一遍,她善画,更懂画,穆家也有能力让她从小就接触名家字画,她分辨得出,她手里这幅确确实实就是陈明公的真迹。
为防万一,元真还去看了看元容的棋谱,元真不了解棋谱,只能询问元容是否看得出这是否真的是原本。
元容点头,她让采青把收起来的棋谱拿出来,直接翻到了最后面,“《石室十三决》有过无数个主人,这本书的每一个主人,都有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那就是在这本棋谱的空白页上加一个自己解不出的棋局。”
棋谱的最后面是一叠不薄的空白页,元容翻到最后画有棋局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署名道:“在礼部尚书上致了仕的薛太公,的确是《石室十三决》的上一个主人。”
元真点头。元容这里都走了一遭了,她索性又去元姝那里看了看,元姝听到元真要看十三经,点了头让秋香把书捧了出来,元真挨个看了看,却发现少了一本《礼记》,元姝笑了笑,“我之前看过《礼记》,可能是被我放在书房里了,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就让她们找出来。”
元真忙摆手,“大姐姐不必麻烦,这些便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历史人物均没有原型。所有字画书籍也都没有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