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算盘

元真陪着听了一会儿便告辞了,她毕竟不是要进宫选秀的秀女,院子里既有账本要理,又有一堆礼单要看,她倒是比两个姐姐要忙上许多。

回到屋中元真刚捏着单子回完两份礼,肖娘子就捧着东西急匆匆赶了来,元真放下手中的毛笔,问道:“姑姑怎么如此着急,发生什么事了?”

肖娘子微微一福,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元真面前的桌子上,“姑娘,这是魏家送来的。”

“魏家?”元真微微皱眉,“来的人是谁?”

肖娘子如实答道:“魏家的大少爷亲自来的,如今就在外院,五少爷正陪着;来内院的是魏家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她执意不肯进来,我便让她在外厅等着了。”

元真的眉轻轻皱起,“祖父不是说,已经跟魏家递过信儿了吗?怎么还是来了。”

这个肖娘子也不知,只问道:“那姑娘打算如何?”

“算了,来都来了,也许魏家是另有打算。”元真揉了揉额角,“姑姑陪我去看看那位嬷嬷吧。”

魏家来的这位嬷嬷是魏家大夫人韩氏的贴身嬷嬷,也是韩氏的陪嫁丫鬟,坐得一会儿见了来了一位打扮精致的姑娘,惊得立刻站起身。

见她要行礼,元真忙让方槐扶住她。

高嬷嬷到底还是行了个福礼,看这小姑娘打扮就知道是穆家最小的姑娘,高嬷嬷笑道:“我们夫人身子不适,所以让老奴跑了一趟,不然是要亲自来的,五姑娘莫要怪罪。”

“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元真让人沏了新茶来,“该是我们这些小辈去看夫人的,我们刚来京城,混忙忘了,还劳累夫人记挂我们,实在不该。”

“我们夫人没什么劳累的,”高嬷嬷微微松了口气,“没提前递帖便贸然登门,求五姑娘莫嫌弃才是。”

元真微微一笑,“怎么会。”

魏家与穆家是旧交,也是元真嫡亲姑姑穆尔萱的婆家,魏家有四房,只有大房和四房是嫡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早些年间魏家还算显贵,在京里也是数得着的,但自从魏老将军和魏将军牺牲在西北之后,魏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了,二房三房是庶出,在军中的地位不过一般,而四房,走的是文路。

京中许多家祖上也是行伍出身,站对了路拼得了命,待主上夺了江山就论功行赏,穆国公占头份,剩下的也有功劳,但也有些封爵后改走了科举之路。

不是哪家都能像穆家一样,能一直在武路上走下去。

韩氏卧病在床,元真便多问了几句韩氏的病症,又问了魏家如今如何,高嬷嬷俱都一一回了,等到前头魏大少爷提出告辞,元真才让小丫头把高嬷嬷送出去。

等着高嬷嬷的背影消失,肖娘子才又凑到元真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元真眉头微蹙,“可属实吗?”

肖娘子微微点头。

元真若有所思,然后问方槐道:“你方才说,世子妃与循郡王妃如今正在沈太妃处?”

方槐点头,“是。”

元真“嗯”了一声,“你去前院看看哥哥,若是他得闲,跟他说让他现在陪我去一趟寿宁院。”

肖娘子问道:“姑娘这是要……”

元真点点头,“我有分寸,姑姑去准备一下魏家的回礼吧,明日你和哥哥去魏家拜访一下魏老夫人。”

肖娘子答应着出了内院。

元真带着郑采去了二门内等着,又让采兰回四方斋喊了几个小丫头跟着。

妹妹让人来请,元昭自然匆匆就赶去了,看见元真身边几个生面孔,元昭倒愣了愣,“你身边什么时候添了这许多人。”

元真没答他,反问道:“魏家表哥都和你聊了什么?”

“并没有聊什么,魏表哥好像不爱说话,只端了茶静静坐着,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在说。”

看来是个寡言的,元真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道:“这两天来找你的都有什么人?你可要小心些别被他们套进去。”

“这个我自然知道,”元昭嗟叹一声,“真羡慕你,安生待在内院就可以了。”

元昭是永安侯世子,身份地位关系都有,京城人自然一早就把主意打到了元昭头上,少年人嘛,跑跑马吃吃宴,立时就能熟起来。

起初他们还为穆家没来长辈可惜,如今又觉得倒是方便了他们,小孩子不清楚上一辈的恩怨,更容易玩在一起,小辈儿关系好了,总能动摇长辈。

穆元昭和穆元真可是穆家上下最宠的两个人。

他们的算盘打得好,但元真元昭的算盘却打得早,他们是理不顺长辈恩怨,可他们懂分寸。

说得难听些,京中这些人可给不了穆家一点儿好处。

“那我倒是羡慕你,还能有空出门,来了京城之后我都要忙死了。人生地不熟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元真嘟囔道。

“你新鲜劲儿这就没了?”元昭可是还记得出门之前元真是如何雀跃的,他哈哈一笑,“祖母不是让顾妈妈跟着来了吗?有事你也别光自己盯着,交给下人自己也能松快松快,李明琛眼看着是要带着我把京城逛个遍的,我先去探探路,等这一阵忙过去,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说得轻松,我哪里能有闲下来的时候。”话虽是这般说,但元真的心情到底是好了起来。

元昭又笑了两声,然后才问道:“突然拉着我一起去见沈太妃,你是要去说什么?”

元昭虽然住在外院,但里面的消息却也不是一点也不知道,更何况元真早就把世子妃说的那些话告诉了他,元真向来是个走一步算十步的人,有些想法连他都不能立时看透,不过他也习惯了,只跟着妹妹应和就是,元真又不会害他,而且从来也没有算错过。

“世子妃难得为我们筹谋了一通,今日自然是去表态的。”元真用手里的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小声道,“原本想先不告诉你的,现在说了你记得到时候演的像些。肖姑姑说,宫中待会儿有赏赐下来。”

“哪个宫的?”元昭也低声道。

元真摇头,“不清楚,但不管是哪里,总是宫中的,足够我借来震慑了。”

“你这是被谁惹到了?竟开始用起狐假虎威这一招了。”元昭惊讶道。

元真“啧”了一声,“你管那么多呢。”

说着她又叮嘱元昭,“你什么都不用管,到时候只管跟着我附和就是。”

元昭点头,“了解,这个我熟。”

临出发前,穆国公曾单独找过元真元昭一趟,倒也没说别的,只是对元昭元真强调,穆家这许多年虽然韬光养晦,但也不至于蹑手蹑脚起来。

此去京城前路未知,但穆国公却是对这两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孙女有信心的,京中人觉得穆家只来了几位少爷姑娘,行动做事难免会有桎梏,却不知没有长辈陪同才能让元昭元真放开了去施展身手。

穆国公对皇上自然是有怀疑的,也许是不怀好心,也许是存心利用,但若皇上此举真是为国为民,他也不介意穆家被利用这么一回。穆家是按着皇上的意思才选择了借居成王府,穆家人知道皇上是想借穆家给成王府造势,但元真却不能让成王府误会了。

成王府与穆家,从来都是没什么关系的。

穆家远来是客,但也未必就要表现地被成王府压一头,比穆家人早来的那一船东西,可是尽进了成王府的仓库。

这满满当当一船东西,不光是穆家在表达善意,更是一种警示,警示成王府,也警示京城诸家,穆国公府哪怕远在山东,也依然是这大周王朝最不可忽视的存在。

四方斋虽然偏远,但两个人一路上聊天,倒也没觉得路程有多长,进了寿宁院有小丫头进去通报,沈太妃身边侍奉的大丫头彩画慌忙出来迎,她接过小丫头手里的伞,笑道:“世子和姑娘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提前备下。”

元真笑道:“我们就是来给太妃娘娘请个安,何必麻烦。”

说着一行人进了屋中,沈太妃正坐在榻上,旁边薛瑶和循郡王妃陪着聊天,见元真和元昭进去,她忙伸手,“好孩子,快来让我看看。”

元真笑着递过手去,和元昭一起给沈太妃请过安,才又对着旁边的薛瑶和循郡王妃道:“本来想和哥哥来太妃娘娘这里蹭顿饭的,没想到舅母们也在,倒是我们来的不巧了。”

沈太妃满脸笑意,“哪里不巧了,都留下一起吃,我正念叨着你们两个呢。”

元真笑着应了,然后和元昭一起坐在沈太妃下首。

来了成王府也有三天了,这倒是头一次只有元真元昭两个过来,双生胎并不常见,养到这么大的更是少见,寿宁院里一堆丫头挤在一起看两个人,有人说这两个人长得像,又有人说感觉并不十分像,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在山东时也是这样,元真和元昭早就习惯了,元昭还冲着挤在一起的小丫头们笑了笑,然后低声吩咐了孟薇几句,孟薇点头应了,退出去一会儿又进来,手里却是拿着几个荷包,她径直去寻寿宁院的丫头们,笑着道:“这是我们少爷和姑娘的心意,几位姐姐莫要嫌弃。”

循郡王妃和身边的小丫头说话,沈太妃看见了问她,她便捂着嘴笑道:“今儿有菩萨大发慈悲来普渡呢,我身边的丫头最少都得着个一两的,咱们昭哥儿和真姐儿倒是个大方的。”

沈太妃看看两个人,也跟着点头,“你说的很是。”

末了又加上一句,“像悠姐儿。”

悠姐儿说的自然是贾悠,元真还没有什么反应,那边循郡王妃的笑便先淡了下来,她点头道:“郡主从小便什么都不缺,大方也是有的。”

她这句话说完后,沈太妃的表情有一瞬的凝固,但还没等元真看清楚,薛瑶便笑着道:“早知道咱们昭哥儿和真姐儿这般大方,我就该把我院里的丫头们都带出来,也好沾个光。”

沈太妃被她逗笑了,道:“不知羞,做舅母的,怎么倒想着外甥们的钱。”

薛瑶笑道:“也就是真姐儿和昭哥儿,换了别人我再不这样的。”

换了别家,子辈也不能这么有话语权。

元真端起茶,笑着拨了拨上面的茶叶,“这还不简单?我那里是常开着的,舅母院里姐姐们若不嫌弃,只管去玩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