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不接了。”时春分坦诚道:“我跟姜雅之间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余阿兔也懒得劝她,她知道在底线上面,时春分比旁人想象得更加倔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表姐?”她试探道。
时春分笑着点头,“当然。”
余阿豹出海的那天,时春分、时翠和余阿兔一起过来送他,上次他出海瞒着爹娘,害得他们担心了好一阵子,所以这次他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自己的野心。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这二人的心态也稳重了许多,知道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便也没极力阻止。余大勇倒是反对了几句,可如今他在余家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人,自然说什么都无人搭理,故而气得连送行都没来送。
一行人站在码头,都知道这次一别不知道将何时能够见面,余阿豹或许会回来,或许再也不回来了,无需依靠他的余家,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二哥……”余阿兔哭得泣不成声,“你每到一个地方,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
时翠也十分难过,“若是在外面遇到了情投意合的姑娘,便早点成家立室,不用等到回来再办,咱们余家没那么多规矩。”
余阿豹一一应下,最后目光落到时春分身上,“我不在的时候,还得麻烦表妹多照应家里。”
他很少会求到时春分面前,皆因一直都自命清高,觉得仅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让余家风光无限,但这几年的打磨显然让他看透了一些事情,时春分最大的本事不是能为这个家带来多少利益,而是她有安定人心的本领。与金钱相比,余家更需要的是安稳平淡的生活,这是他无法带来的。
时春分弯了弯唇,“二表哥客气了。”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余阿豹身后的大船已经扬起了风帆,他不得不转身上船,“娘,妹妹,表妹,再见了!”
众人一一向他挥手,时翠和余阿兔哭作一团。
余阿豹也抬起胳膊给她们回应,但当他看见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挥臂的动作骤然一顿。
她还是来了。
单柔站在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人双手掩面哭得泣不成声,她跟余阿豹一样是个自负的人,所以成亲前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能拿下余阿虎。可她还是赌错了,人心永远不能用计算来衡量,她低估了余阿虎对杜玉梅的情深,也高估了自己对感情的把控,她不仅赌输了余阿虎的心,还赌输了自己和余阿豹的。
就跟当初余阿豹用心机去计算杜玉梅一样,他赌输了杜玉梅的命,也赌掉了自己大哥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们两个是这世上最相似的人,也是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人。
人生这场赌局,输了便是输了,再也没有翻本的机会。
一行人在码头待到看不见船的影子才转身准备回家,时春分见离燕跟吴泊聊得正高兴,便对余阿兔道:“你陪大姑先回去,我还有事情要办。”
二人如今正是伤心的时候,便也没有多问,很快相互搀扶着离开了现场。
时春分走到离燕和吴泊面前,那二人见她过来,还以为是来催离燕离开的,吓得连忙点头哈腰,“大少奶奶,小的这就送你们上马车。”
“不着急……”时春分摆了摆手,目光落到离燕身上,“你俩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把亲事办了。吴泊,这几日你就找媒人来褚家提亲吧!”
“啊?”吴泊呆呆地看着她,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离燕推了他一把,激动道:“怎么着,你还不乐意了?”
“不不不,我愿意!”吴泊回过神来,兴奋得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多谢大少奶奶成全,小的明日就上门提亲!”
听见有喜讯传来,周围的人纷纷凑了过来,“恭喜恭喜!”
“你小子可以啊,连褚家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都娶到了!”
“看来咱们漕帮跟褚家还真是有宿世姻缘!”
趁他们七嘴八舌地围着吴泊,时春分很快带着离燕转身离去,离燕跟在她的身边,同样笑得明媚,“奶奶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办婚事了?”
时春分淡淡一笑,“你年龄不是早就到了,是我耽误了你。”
离燕吓得连忙摆手,否认道:“这与奶奶有什么关系,前几年柳州城动荡不安,咱也不敢随便成亲。”
“是啊……”时春分目光幽深地注视着远方,感慨道:“不趁现在多做一点,很快又要乱了。”
……
吴泊和离燕的婚事很顺利,小老百姓没大户人家那么多讲究,随便选个吉利的日子就共度了一生。
时春分出钱在褚家附近给他们置了个院子,当作送他们的贺礼,平日里吴泊不忙的时候就可以来这间小院,与离燕过着琴瑟和谐的生活。至于生孩子的事情,他们说顺其自然,毕竟二人年纪都大了,能不能怀上也是未知,况且褚家和漕帮的未来并不安稳,一旦有了孩子,他们便无法全心全意地为主子办事。
离燕的亲事解决了,时春分又暗地里叫来狼毫,“这么久过去了,你可对绿桃有了决定?”
“啊?”狼毫跟吴泊一样,同样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但他却没有一个在旁边提示的姑娘,只得自己挠了挠头,尴尬道:“奶奶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绿桃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总不能继续耽误着她。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个时间约定,可姑娘家的年华何其珍贵,你真的忍心让她白白为你等待吗?”时春分认真道。
“这……”狼毫犹豫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不是喜欢绿桃,只是因为太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对着绿桃就难免挑剔。一方面他觉得绿桃是个不错的姑娘,另一方面他又总觉得自己能找到真正心仪的女子,两种念头交织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时春分看出了他的纠结,很快道:“这样吧……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做决定,若半个月后你还是没有打算,那我只能找媒婆为绿桃相看其他男子了。”
“啊?”狼毫一脸惊诧,“这么着急?”
绿桃比离燕小上两岁,他不明白时春分怎么突然就急着要把她嫁出去。
“不算急了。”时春分淡淡道:“女儿家的年华拖不得。”
狼毫从时春分的房间里走出来,绿桃很快凑了上来,好奇道:“奶奶找你做什么?”
狼毫有些古怪地望着她,之前他以为是绿桃求时春分催他的,可看眼前这个架势,绿桃似乎全不知情。
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发愣,绿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奇怪,我脸上不会有脏东西吧?”
狼毫回过神来,很快摇头道:“不是,你脸上干净得很,没有脏东西。”
“那你发什么愣?”绿桃不解道。
狼毫定定地望着她,反问道:“除了我以外,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啊?”绿桃愣了一下,随即拧起了眉头,“你不会想告诉我,要帮我相看其他男子吧?”
狼毫再次摇头,“不是我,是大少奶奶。”
“啊?”这次绿桃真的奇了,但很快地,她又明白过来,“一定是离燕有了着落,奶奶便想起我了。”
见她一点也不为自己担心,狼毫皱起了眉头,“你就不怕她随便找个男子把你嫁了?”
“呸呸呸!”绿桃没好气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奶奶若要给我安排亲事,定是她精挑细选过……极好极好的儿郎。”
“那我呢?”狼毫本能道。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怎么听起来像个怨夫?
绿桃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若娶我,我自然不会嫁给其他男子;但你若不肯娶我,我找个极好极好的儿郎嫁了,也没什么问题。”
狼毫撇了撇嘴,“那你心中极好极好的儿郎是什么样的?”
绿桃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在喜欢上狼毫之前,她觉得这世上最好的儿郎莫过于褚家的少爷,一个个风华绝代,文武双全,哪怕嫁给他们为妾,也是让无数女子艳羡的。可后来亲眼见证了钱铃儿、华亭县主、薛锦绣、王霁雪等人的惨况,她又觉得这最好的儿郎也不过如此,嫁给他们等于嫁进了虎穴狼窝,倒还不如那些平凡的男子。
后来喜欢上狼毫,她又觉得他才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儿郎,他长得没那么俊俏,却也称得上眉清目秀,他还是大爷身边的得力下属,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最最重要的是,他会拼死护在她的身前,拼命保护她的安危,若是嫁给这样的儿郎,这一生大概没什么可烦恼的。于是她欢天喜地的向他告白,结果却得知对方早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当下的那一刻像一盆冷水泼在她的心上,直接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短暂的哀伤过后,狼毫在她心里便变得没那么重要,他仍然是她目前最喜欢的男子,但却不再是她心中最好的男子了。
世上最好的男子,当是一生一心,一心一意,而不是心里住着白月光,娶得却是朱砂痣。
白月光和朱砂痣,理应是一人才对。
似是没想到她是这个答案,狼毫顿时一脸恍惚,原来他不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儿郎,为何会有几分淡淡的失望呢?
人大抵都是贪心的,以前知道绿桃喜欢自己,他总是避而不及,可如今她没那么喜欢他了,他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绿桃望向他,好奇道:“奶奶可有说什么时候帮我相看?”
狼毫回过神来,淡淡道:“半个月后。”
“太好了!”绿桃兴奋起来,“我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到时候一定能给对方一个不错的印象。”
见她欢天喜地的转身离去,狼毫的心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很快转身回了时春分的房间,“奶奶,我想好了,我要娶绿桃为妻。”
他们二人的亲事也顺利地定了下来,只是却不像离燕那么快,毕竟吉利的日子每个月就那么几天,他们错过了这个月的,最快也只能下个月成亲,时春分看着黄历,用朱砂笔圈出了最近的一天,“就这日吧!”
狼毫与绿桃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诧异。
若之前时春分是怕绿桃被耽误急着要狼毫作决定,那这下又是怎么回事?
绿桃素来是个沉不住气的,很快忍不住问道:“奶奶,您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啊?”时春分意外地抬头,对上他们二人忧心忡忡的目光,不由笑了起来,“没有的事,你们别多想。”
“我看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离燕也站在屋内,插话道:“奶奶是忌惮姜雅,所以想尽快把手上的事情办完吧?”
见她一下就猜出了自己的心思,时春分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
绿桃和狼毫顿时黑了脸颊,“既然如此担心,奶奶为何不直接找人把她杀了?”
时春分睨了他们一眼,那目光凉飕飕的,瞬间看得他们噤声。
离燕替她道:“跟了奶奶那么久,你们还不知道杀人从来都不是奶奶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那二人叹了口气,绿桃直言道:“知道是知道,只是觉得奶奶这样未免有点自讨苦吃。”
谁说不是呢?
时春分垂下眼眸,连她也觉得自己有些魔怔,可那又怎么样,她这条命本就捡来的,若能无愧于心,就算明天便被姜雅拉下黄泉,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有些不舍的,大概只有自己的两个女儿。
“或许会没事呢?”离燕安慰道:“连马不为那样的人都败在了奶奶手下,我想姜雅应该也不足为惧。”
“是吗?”时春分淡淡一笑。
可她却不这么觉得,姜雅要比马不为可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