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能看见他的这件事,对灵魂体本人的冲击力度实在太大。他在这里飘荡了十几年,见过许多来寻找羊形刻印的参赛者,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他。
灵魂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来,飘到薇薇安的面前,急切道:“求求你帮帮我。”
他在无尽的痛苦与孤寂中,煎熬地度过这十来个年头。薇薇安是第一个能看见他的人,他只能寄希望于薇薇安身上。
薇薇安温柔地呢喃:“别担心,我是来拯救你的。但是,你需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灵魂开始冷静下来,一脸防备地看向薇薇安:“你要问什么?”
薇薇安语气轻柔:“就先说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没有死神来带你离开吗?”
她眼前的这个灵魂,灵魂体本身已经在逐渐消散了,这是十分痛苦且备受折磨的事。
死亡并不可怕,但是一旦死亡后,灵魂便会离开他的载体,面临着消散的危险。灵魂体的消散,犹如万千只蚂蚁在细细啃食最脆弱柔软的灵魂,这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怖万倍。
薇薇安眼前的这个灵魂体,以灵魂的状态在这里存活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强大的念力支撑着他,他早已消失在天地之间。而死神的职责之一,就是尽快引导死亡后的灵魂进入死神界,并安排他们的转生。
这个灵魂被薇薇安的后半句话吸引住,疑惑道:“死神?死神是什么?为什么他要带我离开?”
管理灵魂是薇薇安的本职工作,她在几百年的工作中得心应手,但此时,她面对灵魂时的运筹帷幄的表情,不禁有几分龟裂。
薇薇安迟疑道:“你没有听说过死神?”
在她以前所处的世界中,尽管人界的那些生物在活着时并没有亲眼见过死神,但死神的传说也依旧在他们之间广为流传。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死神呢?
薇薇安心里有了个不太美妙的预感和猜测。
灵魂体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个恶魔有些奇怪,但她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灵魂体老实地回答薇薇安之前的问题:“我叫雷蒙多,和你一样,曾经也是个角斗竞技参赛者。我在进入虚空秘境搜集羊形刻印时,遭到了偷袭,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雷蒙多很确定自己是死了,但是他从未听闻过,死亡之后,还会以另一个状态存在着。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疼,但是他确定这十多年内进入虚空秘境的人并不能看见他,他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薇薇安皱起眉头:“你有什么执念吗?”能维持他以灵魂体的状态存在十多年的执念。
执念太强的灵魂体,是不那么容易转生的。
新奇的是,这原本应该是很简单的问题,却让雷蒙多思考了许久。透明的灵魂体低下头思索着,他绞尽脑汁,最后不太确定道:“我不想就这样死去,这算是执念吗?”
薇薇安:“……不算。”
死神界所管理的超过半数的灵魂,他们都不愿意死亡,这种程度当然不算是执念,除非是某些特殊的情况。
薇薇安换了个方式问道:“你对你的死亡有什么强烈的不满吗?”
薇薇安在心里猜测,或许是他被偷袭时的情形太过惨烈。令她没想到的是,雷蒙多的答案会是如此……新颖。
雷蒙多这次想都没想地直接回答,他神情愤愤:“当然有!我是鱼类恶魔,怎么能死在陆地上?!就连死,我都没回到我热爱的水之乡!”
薇薇安:……
雷蒙多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他竟然哭了出来:“这太丢人了!我竟然没死在水里!”
薇薇安扶着额头,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雷蒙多会飘荡在湖泊的四周了,薇薇安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别哭了,我能让你感受一下你日思夜想的‘水之乡’。”
雷蒙多止住哭声,狐疑道:“你怎么帮我?我根本碰不到水。我的这个状态,什么都碰不到,碰什么都会穿过这个东西。”
薇薇安打了个响指,雷蒙多的灵魂凝结得更实了,周身还环绕着层层银色的微光。
雷蒙多低下头反复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一阵惊呼:“居然不疼了!”他的灵魂的那种被啃食的疼痛难耐,暂时消失了!
雷蒙多更加确信,薇薇安是有能力拯救他的。有了更加凝实的灵魂,雷蒙多激动地飘到那个湖泊边,哆嗦地去触碰那平静的水面。
水面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波痕。
雷蒙多喜极而泣:“我居然能碰到水了!”他急不可耐地在湖泊中游来游去,差点忘记了身边还有个人。
还是薇薇安再打了个响指,让雷蒙多恢复到最初的状态。雷蒙多半是满足,半是遗憾地从水中飘起来:“太可惜了,我是海鱼品种。”这个小小的湖泊根本不够他大展身手。
话虽这样说,但雷蒙多十多年来的心愿得到满足,不再有那么强烈的执念,消散的速度也愈加快了起来。
薇薇安还有很多对于这个世界的疑问,但是雷蒙多的灵魂状态实在是差极了,她只能尽快送他去转生。
这里在恶魔之眼的盲区范围,四周也没有其他人,她不用再收敛。薇薇安将死神镰刀伫立在身前,她的周身立刻涌起一股黑雾,将她和死神镰刀团团包裹在其中。
做起本职工作,薇薇安很是熟练,但渐渐的,她逐渐意识到不对劲——这里居然没有建立起灵魂转生的机制与体系?!她无法送雷蒙多残缺的灵魂去转生!
薇薇安被迫中止了转生程序,她再次凝实了雷蒙多的灵魂,好让他消散得不那么快。生物死亡后,还有灵魂状态,如果灵魂再消亡,就是彻底的“死亡”了。
她开始问起之前想问,却没来得及问的问题:“这里没有死神吗?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在灵魂面前,她倒是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来历暴露。
雷蒙多也不傻,他试探道:“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吗?”
“这里”不单单仅指魔界。
雷蒙多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这个人能看见他这虚无的身体,能让他再次碰到心心念念的水,这已经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范围。
他开始介绍起这个世界:“我来自魔界的第一界,那里没有流传过死神的概念。这个世界一共分为三个界面,天上是神界,是天使族的领地;地上是人界,是人族居住的地方,也由天使族管辖;而地下则是我们魔界,是恶魔族的领地。”
薇薇安的希望彻底破灭。
雷蒙多的言语,再加上刚才她无法让他转生的事,无不印证着她心底那个糟糕的预感——这个世界,没有死神。
她本想以在玛姬的旅馆里做服务生作为过渡期,在她了解这个世界后,再去寻找死神群体,做回自己的本职工作。谁知道,这里没有死神,没有灵魂转生。
薇薇安的失望太过明显,雷蒙多都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了?”
薇薇安麻木又失落:“我是死神,我失业了。”
在死神王争霸赛中失败后,又一次失业。
雷蒙多:“原来你这样能帮我从这种糟糕的状态下解脱的,就是死神。”
薇薇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我不能让你解脱,这个世界没有转生体系,你不能转生,就连你现在的这个状态也维持不了多久。”
让灵魂暂时凝实以及转生,包括薇薇安之前修补冰窖大门时所用的铸铁造物的能力,都是她本身所具有的,就像生物能跑步一样简单基础。但是让一个快要消散的灵魂持续凝实,却需要消耗灵力,而薇薇安现在,无法使用灵力。
雷蒙多顿时又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办啊?”他可不想回到之前那种被千万只蚂蚁啃食般的痛苦中。
薇薇安有职业道德。
死神不会多收一个灵魂,也不会放弃一个灵魂。
薇薇安:“我会想办法送你转生。”
但她没有说的是,这很困难。
六位审判死神诞生时,死神界就已经存在了,转生的制度虽然还不完善,但也已具备。而现在,在一个没有转生制度的世界中寻求转生,其中的困难可以想象。
薇薇安用死神镰刀轻轻地碰了碰雷蒙多的灵魂体,雷蒙多瞬时从头到脚都感受到一股舒爽的凉意,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然后问道:“这是什么?”
薇薇安:“你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先待在我的死神镰刀里,等我弄清了这个世界的运转机制,再送你去转生。”
雷蒙多感动得泪眼汪汪,但是灵魂体的他没有眼泪,只留下滑稽的姿态:“太感谢你了。”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转生,但肯定要比之前的状态好得多。
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雷蒙多提议道:“我知道哪里有羊形刻印,羊恶魔们进来藏放刻印时,我都看见了,我带你去找吧。”
薇薇安一愣:“……你要是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在这个世界中,从零开始运转转生体系,实在是过于遥远的事情。她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羊形刻印,拿到好的名次,赚到丰厚的奖金,在异世界暂时安定下来。
恶魔之眼也无法捕捉到雷蒙多的灵魂形态,进入恶魔之眼的视线范围后,薇薇安就没再开口说话了,但是她在雷蒙多的指引下,逐渐找到了愈来愈多的羊形刻印。
当然,她的神色自然,也没有刻意地去找,而是每次都以恰到好处的姿态,“恰好”找到羊形刻印,让外面观赛席的观赛者们,无不羡慕她的好运。
“你们看这个一百零三号,居然又找到了一枚!”
“她获取羊形刻印也太轻松了!没有经历过危险,也没遭受到抢夺。”
当竞技比赛结束的哨声一响起,薇薇安他们也自动地被虚空秘境弹了出去。他们再一回神,面临的就是人声鼎沸的竞技场。
“第三场竞技结束!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各位参赛者的成绩吧!”
作者有话要说:薇薇安:神生好失败,天天失业,叹气.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