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寀先入为主,也跟浙党的刘廷元一样在心中将此案定性为阴谋刺杀太子案。
然后,就顺理成章的推论出幕后凶手一定是郑贵妃。
既然得出结论了,那审案过程中王之寀自是觉得凶嫌的每一个表现都符合他的推论。
诸如,王大人第一眼瞅见名为张差的凶嫌后,就断定这家伙绝不是个疯子。
他命人搬来长凳,就坐在凳上审那张差,喝问道:“从实招来,到底是何人指使你闯东宫行刺太子殿下!”
“啊?什么行刺太子殿下?”张差愣在那里,一脸糊涂。
“还敢与本官装傻卖疯,莫不成以为刑部的法具是摆设不成!”王之寀怒哼一声。
眼看着狱卒要去拿刑具,张差吓到了,也意识到什么,大叫起来:“冤枉,冤枉!小人哪敢行刺太子殿下!”
王之寀质问道:“你不是行刺殿下,持凶器闯东宫做什么!”
张差怔住,半晌硬着头皮道:“回大人话,小人是迷路了。”
“迷路?”
王之寀笑了起来,指着张差冷冷说道:“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迷路会迷到皇宫来?你又是怎的进来的!快与本官从实招来,否则皮肉之苦便叫你好生受着。”
“莫打我,莫打我,”张差可能真的怕被上刑,声音一下弱了下来,喃喃道:“我是来告状的。”
“你要告谁的状,去何处告?”王之寀追问,他可不信张差说的,直觉告诉他真相已经快要浮出水面了。
张差却不吭声了,只是重复说道他在宫中打死了人,反正活不了了,不如给他个痛快。
这可把王之寀气着了,他要的可是口供!
这时张差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王之寀计上心来,让狱卒弄来可口饭菜摆在张差面前,和声说道:“你若实话招来,本官便让你吃饭。你若是不招,用刑固然难逃,这肚子却也叫你饿得不轻。”
张差实在是饥饿难忍,舔了舔嘴唇,很想吃饭,可思来想去却还是低声说道:“真不敢说。”
王之寀挥了挥手,示意狱卒回避,然后亲手把饭菜摆在张差面前,哄道:“便是真犯了杀头的罪也总要吃饱肚子。”
张差瞟了瞟那喷香的饭菜,心中好生踌躇之后终是开口招供。
他说自己跟人赌钱欠了好大一笔债,债主们追着他讨债,他没法子只好去求自己在宫里当差的一个亲戚借钱。不想那亲戚却叫他到东宫打杀一个老公,说那老公最是讨人嫌。
“他对我说,只要我打杀了那臭老公,就给我钱让我买几亩地,足够我受用一辈子的……”
说到这,张差不管面前的大人怎么想,伸手抓起菜来就吃。
王之寀着实糊涂:难道不是行刺太子?
他问道:“你那亲戚在何处任职,叫什么名字。”
张差却不肯说。
王之寀只好再次以用刑威胁他,张差颤抖之后方说亲戚好像在贵妃娘娘处当差。
得了这口供,王之寀大喜过望,吩咐狱卒对张差严回看管,便匆匆去了侍郎杨启明家中。
杨启明与王之寀都是东林党人,他家自然也是东林官员的聚集地之一。
自东林党魁叶向高辞职后,浙党的方从哲主持内阁,于是浙齐楚三党互相提携,一起对付东林党人,这使得朝中东林党的局面不是很妙。
常来杨启明家聚会的有翰林院的缪昌期、左中允孙承宗、吏部考功郎刘一燝、御史孙居相、江秉谦等。
当王之寀走进杨启明家的客厅时,一眼就看见缪昌期正满怀气愤地对杨启明道:“一柱史以疯癫二字,出脱乱臣贼子;另一柱史以首功奇货四字,抹杀忠臣义士……”
王之寀听出头一个柱史指的是浙党的巡皇城御史刘廷元,但第二个指的又是谁?
他往下细听,才知缪昌期说的是曾两次参劾李三才盗用皇木的楚党御史刘光复。
刘光复昨日闻东宫行刺案后便上书,说朝中有奸小欲将贼人张差视为奇货,以借此立下首功。
凶嫌关在何处,刑部又是谁的地盘,那奸小指的又是谁,朝堂内外都是一肚子数。
因而这刘光复被缪昌期视为眼中钉,很是骂的不轻。
见王之寀回来,杨启明忙关心问道:“贼人招了没有?谁主使的?”
“张差不痴不狂,有心有胆,此案通天。”说这话的时候,王之寀可谓是两眼放光。
众人都叫这话提起了精神,一个个竖耳听着。
王之寀便将审案过程绘声绘色讲了,一听那指使张差的太监果是郑贵妃宫中的,众人不由面露喜色。
“不过虽知指使之介郑妃处的人,但那张差却只招认要打一个老公,而非说要打杀太子殿下,恐怕难与郑妃联系。”缪昌期高兴之余想到了这个关键点。
杨启明沉思片刻,对王之寀道:“明日召集七名司官一同会审,你也参加,由胡士相主审,顺着你今日审的这些问下去,看那张差是否再供出些什么来。”
“那张差所供认的是否递上去?”王之寀问道。
杨启明道:“我马上写奏疏递进宫中,这件事通天,便是问出一句话都要详细递进宫中,免有人从中做手脚。”
缪昌期也道:“对,得防着郑妃狗急跳墙!诸位还记得去年的妖人谋反案吗?明明案子矛头指的就是郑妃,最后却叫东厂插了一手,不但把人犯从刑部大牢劫走,还把案子给压住了,这次却不能再给他们机会了。”
众人计定,当下缪昌期就磨墨,杨启明提笔想了片刻便拟好了奏疏,派人急往通政司递传。
通政司那边早得了司礼监文书房通传,但有关东宫案子的奏疏、题本一律马上递进宫,所以万历很快就看到了杨启明递上来这道奏疏。
看过之后,万历便去了翊坤宫。
一见到郑贵妃,万历就怒声质问起来:“你对朕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派人去行刺常洛!”
郑贵妃本就因这事而吓的慌了心神,因为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外界一定会将此事与她这个贵妃娘娘联系起来。
现在丈夫亲自来质问她,更让她有些惊恐,连连解释称这事和她绝无关系。
“你自己看!”
万历气的将刑部的奏疏甩在了贵妃娘娘的身上。
贵妃捡起一看,脸色顿时苍白。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朕万万没想到,你竟还有此心!你怎能对朕的儿子下此毒手!”
万历怒声连连,殿外的宫人、内侍们都吓的战战噤噤。
“臣妾已经说了多次,此事绝非臣妾所为,臣妾也绝无此心,陛下为何不信臣妾!”
郑贵妃抱着襁褓中的幼子梨花带雨,看着甚是可怜。
“不是你,还是谁?”
万历气的直哆嗦,“朕想起来了,你前些日子为何好端端提起潓儿就藩之事,原来却是存了这心思!”
“陛下,你真认为是臣妾要害太子吗?”郑贵妃没想到丈夫竟然如此想自己,也是心死。
万历“哼”了一声:“贼人已交法司严审,若审出什么来,朕绝不会包容于你!”
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下独自发呆的贵妃娘娘。
许久,贵妃娘娘才移步至床边,将幼子放下,轻抚他的脸蛋泣声道:“儿啊,有人要害娘亲,唯今,只有你亲爹能救娘亲了。”
说完,替常潓盖上被子,默默走到边殿小厅,将一个信物交给了一直呆在其中的紫丫头。
“快去,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设法营救本宫,否则本宫定性命难保。”贵妃娘娘说完又将一张小纸条塞在郑紫手中。
郑紫一声不吭将那纸条放在贴身隐秘处,悄无声息的从小厅中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