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贝勒还是不如汗王啊……
龚正六心中暗叹一声,比起汗王的聪慧好学,禇英实在是差了许多。也就这几年脾气心性改进不少,不像从前那般暴躁、目中无人,到处得罪人,否则即便汗王依旧要立禇英为太子,四大臣他们也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
“大贝勒,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国家面临危难时,首当安内,只有内部安定才能抵御外敌。”身为禇英的师傅,龚正六必须为学生释难答疑。
禇英这次听明白了,只是越发不解,此间只他师徒二人没有外人,便将心中困惑告诉了龚正六。
“师傅,那魏阉叫人带这六字于我,究竟是何意思?前番那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又是何解?”
禇英真的是困惑,什么屠龙,什么倚天,什么攘外要安内……这几天,他每天睡觉前想的都是这些,偏偏无从知晓答案。
“大贝勒不必在意,照我看,不过是那魏阉故弄玄虚,好让大贝勒心神不定,好有机可乘而矣。”
龚正六学识虽然渊博,但确实也不解那魏阉前番两次留字用意。他曾派人打听屠龙和倚天的典故,却是一无所获。
“真是这样么?”
禇英坐了下来,内心里他多么希望老师说的是真的,可冥冥之中又感绝非如此。最近,他眼皮可是跳的厉害。
“大贝勒不必为此事疑惑,就攘安必先安内六字来看,魏阉便存挑拨之意。想我大金方新立国,正是上下一心,举国奋起之时,何来内忧?大贝勒万万不可中了魏阉的离间计。”
龚正六挼了挼山羊须,为了大金的创立,他龚正六可是费了无数的心血。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耶律楚材那般的人物名垂青史啊,因而绝不能容忍任何不利于大金的存在。
“也许师傅说的对,”
禇英将案上的地图展了开来,却是无法定心,一时有些失神,半晌之后,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师傅,你说阿玛有没有怀疑我?”
“啊?”
龚正六怔在那里。
禇英抬起头,凝神看着教诲自己近三十年的师傅,很是平静地说道:“师傅,你可知道,这次如果不是我在阿玛那里力争,统兵的就是我那好弟弟代善了。”
龚正六皱了皱眉头,事实上听闻魏阉带兵入寇,汗王便有意发兵征讨。但当汗王问及统兵人选时,四大臣之一的费英东和何和礼却向汗王推举了二贝勒代善,给出的理由是大贝勒禇英是大金国的太子、汗王的继承人,所以应该留在黑图阿拉帮助汗王料理国政,而非带兵出征。
听起来,这个理由站得住脚,但仔细想却让人不得不警惕。大金立国靠的是八旗勇士的征战,在大金军功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军功哪怕是汗王的其余诸子们都无法晋封贝勒。
所以,如果禇英无法再带兵出征,他就无法再为大金立下军功。而能够统兵的二贝勒代善却会不断立下军功,一消一彼,便注定代善的名望会一步步越过禇英。
“那四个老家伙从来就不亲近我,他们也从来不希望我好过,哪怕我对他们已经很客气了。”禇英恨恨地说道。
“大贝勒,四大臣是汗王的重臣,也是大金的重臣,大贝勒千万不要这样说他们。”
龚正六必须提醒自己的学生要面对这一现实,千万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和四大臣对着干,那样绝无好处。
“他们都想将我变成李建成,将二弟变成李世民了,我还要对他们客气吗?”
禇英语出惊人,骇了龚正六一跳,心中直“扑通”:禇英何时知道这个典故了?
“不过他们也没错,我那二弟可是古英巴图鲁,我们大金的勇将呢。”禇英说这话时没了先前的愤怒,语气变得幽幽。
龚正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我自出征以来,未有一胜,却没了两牛录,消息传回都城,阿玛纵是不生我气,额亦都他们也一定会向阿玛进谗言。”禇英目光闪烁。
龚正六忙道:“大贝勒千万不可隐瞒!”
禇英摆了摆手:“师傅放心,我禇英为人光明磊落,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如何会向阿玛隐瞒,我只是不岔那些老家伙会借题发挥,在阿玛面前说我的不是罢了。”
龚正六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禇英会隐瞒两个牛录败亡的消息。
“攘外必先安内,哼,”
禇英突然“嗤”了一声,“这句话错了,安内必先攘外才是。那魏阉想着让我疑神疑鬼,我却不能如他所愿……只消擒获了他,我便无内忧,又有谁敢在阿玛那里进我的谗言呢!”
“大贝勒英明!”
龚正六对禇英有些刮目相看了,到底是年岁大了,果是比从前睿智得多。不管外界如何议论,一纸捷报便能将那些流言粉粹。
“那大贝勒打算如何处置布尔台吉?”龚正六已经知道满达海部战败的事。
“临阵不敌罢了,反叫敌人俘虏,这种人留之何用,杀了!”禇英杀意腾腾。
“杀不得!”龚正六急道。
“为何?”
“人心。”
“师傅是说?”
禇英犹豫了下,师傅的担心是对的,如果他现在杀了布尔台吉和他手下被放回的族人,那么一定会让八旗内部那些亲附和新降的蒙古人感到心寒,从而对大金离心离德。
“依师傅的话,如何处置?”
“满达海坐视十三牛录、十五牛录败亡,临阵不救,当按军法处置。”龚正六给出了他的建议。
“满达海是我的好奴才,”禇英却不愿处置满达海。
“大贝勒,若不处置满达海,费英东必会抓住此事不放。”龚正六焦虑道。
禇英沉思片刻,点头道:“那先解了满达海的甲喇额真一职,叫他军前戴罪立功。”
“这……”
见禇英态度坚决,龚正六不便再言,见天色不早便要禇英早点歇着,他自告退。
到了帐门处,禇英却叫了他一声:“师傅。”
“嗯?”
龚正六回头,见禇英坐在那里神情有些不对,不由不解。
禇英好像有什么心事,又好像有什么为难之处,迟迟不敢开口。见状,龚正六返身轻轻向前,道:“大贝勒有什么心事么?”
“有,”
禇英说了这个字后,又沉寂了很长时间,方才咬牙看着自己的师傅,沉声道:“师傅,如果我真成了李建成,你会帮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