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饿了,从怀中摸出中午啃剩的半块饼嚼了起来。嚼上几口,拿起水囊喝上几口,咽进肚中,让人看着真是敬佩不已。
这真是一个爱兵如子,以身作则,和士兵同甘共苦的好公公啊!
也的的确确是内官的好榜样,愿吾太监人人都学魏公公!
进攻的命令很快传达到了两个步兵大队。
尖厉的哨子声中,胡全和木村分别率各自大队官兵向着永奠堡墙发起进攻。
如小奠作战般,皇卫队依旧冲在最前面。只不过这一回他们每人都披了双甲,人手一杆兵器。
骑兵没有参与攻城,而是在后方游弋机动。
发现明军攻城后,达尔岱也让人吹响了号角声。
深沉的号角提醒着永奠堡内所有人——战斗开始了。
战况很激烈,依仗堡墙并且有生力量没有被冲击的女真守军表现的很顽强。他们凭借城墙守护,利用长短弓射杀大明皇军将士。并在皇军接近城墙时从上面丢下石块、滚木,使得皇军的两次进攻都没有取得有效突破。
吃饱了的魏公公一直在观战,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就是城墙上的守军并不都是女真人,有不少留着汉人发式的汉民在替女真人助战,并且他们的战斗力不低,对明军表现出了极大的仇恨。往往同伴被射杀后,其余人并没有因此感到害怕,不可自安,而是迅速接替同伴的空档,利用各种武器向着城下的明军发起反击。
魏公公并不将这一现象归结于人性的奴化,而是认为这是李成梁造的孽。
可以确定,这些誓死替女真人卖命的汉人应该大部分是主动投奔建州的,而迫使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明军在强制迁移汉民过程中的屠杀行为。
熊廷弼在调查半年后给朝廷上的奏疏中指出,在强制迁移过程中,至少三万余汉民被官兵杀害,又有数万死于途中。而宽甸六堡居民总共是六万余户,人丁三十余万。这意味着幸存的六堡居民几乎家家都有亲人被官兵所杀。
那么,不管是主动投奔还是被掳,建州治下的汉民都和明军有血海深仇。如此一来,永奠汉人和女真人一起反抗大明皇军,就不需要过多的理由了。
往最坏的角度去想,李成梁撤宽甸六堡不但使奴尔哈赤得到了大片土地,更使他得到不低于十万之数的汉人居民支持。
这到底是如他对朝廷所言,六堡无防守必要,尽撤军民可节省大量银子,保存实力。还是睁眼说瞎话,公然养寇肥敌呢。
谁知道呢。
反正公公觉得在永奠堡汉人眼里,他魏公公和所部大明皇军肯定不是正义的一方。
公公前世伪清末年有革命文章,曰“愿吾辽人勿忘李成梁”,可惜的是,宽甸六堡的辽人恐怕不这么想。
真正勿忘李成梁的恰恰是满清自己,黑脸老汉对李成梁可是好的很。
有时候,一个愚蠢的决定付出的不仅仅是生命,更是一个民族。
魏公公不希望自己是一个反派人物,他一直认为自己身上是有正义光环加身的,但眼前这一幕,他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反派。
别人造的孽,却要由他魏公公来承受。而不管从他这一方的角度还是从对方的角度来看,他魏公公都不是好人。
这真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战斗仍在继续,厮杀也仍在上演,攻守两方的将士正在浴血战斗,公公的一点点错乱和唏嘘在血与火面前,很快就荡然无存。
他还是很有耐心的,皇军的两次进攻虽然没有取得进展,但伤亡其实不大。并且在局部地区,城墙上的建州守军是始终被压制的。
皇卫队的情况不容乐观,死伤过半,队长费古伦也受了伤,余下队员在另一个队长汉人牛柱的指挥下狼狈不堪的退了下来。
魏公公没有再将仅剩数十人的皇卫队重新投入城下充当炮灰,这些人现在已经有了他们存在的价值,没有必要再白白损耗掉。
“告诉胡全和东村,咱家半个时辰后进城。”
魏公公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屁股。
……
接连打退明军两次进攻,让达尔岱和堡内的女真守军都很激动和兴奋。趁着明军撤退的空当,达尔岱和手下的佐领们巡视了城上,为女真儿郎们鼓气加劲,同时对那些表现突出的汉人阿哈们予以了肯定。
两个射中明军数人的汉人阿哈当场得到了甲喇额真的奖励,他们将在战后正式入旗,也就是汉人阿哈们常说的有幸抬旗。
抬旗之后,这两个汉人阿哈将不再是汉人,而是真正的女真人,他们的妻子儿女也转瞬恢复自由身,不再是披甲人的包衣。如果后面他们还能立有战功,也将拥有自己的阿哈,甚至还能成为旗内的拔什库、马甲、代子,甚至是佐领、协领……
这是多么一件让人向往,也让所有汉人阿哈眼红妒忌的光荣啊!
两人“扑通”跪在地上,向着甲喇额真大人拼命磕头,泪流满面,发誓从此追随额真大人左右,誓与明人不共戴天。
额真大人对他们的表现十分满意,他高兴的对手下女真军官们说道:“你们不要小看抬旗,这能让汉人彻底变成咱们女真人。我们以后经常抬旗,这样越来越多的汉人变成我们女真人,我们女真人就会越来越多。我们女真人多了,汉人就绝计不是我们的对手,你们要知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有奖就有罚。
那两个幸运被抬旗的汉人奉命将数十名不肯出力的同胞捆绑起来,任凭他们苦苦哀求,然后当着他们的妻女面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如果再有人不肯出力,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达尔岱恶狠狠看着一众汉人阿哈和他们的老婆孩子,然后拔刀将一个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汉人老妇的脖子砍断。
谁也不知道额真大人为什么要杀这个汉人老妇,谁也不想知道,因为这个汉人老妇的性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条卑贱的猪狗。
达尔岱将刀随手在老妇的衣服上来回擦拭了下,他很享受那些汉人妇孺和阿哈们看向自己的畏惧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