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和秦良玉结识,或者说得到对方认可,帮其救夫肯定是个最好的切入点。
刚才那官员说过,去年秦良玉曾经千里进京试图营救她的丈夫,虽然因为发现良臣没往下接着说结果,可良臣不用他说也知道那次秦良玉营救无果。
下令关押马千乘的圣旨是万历下的,想要放人也得万历同意。秦良玉光在刑部打转,完全不得要领。
这事,根子出在矿监,所以内廷事得内廷决,找外朝是没有任何鸟用的。
因而,只要帮秦良玉见到万历,以万历的脾气,固然对钱财看的重了些,对矿监们容忍大了些,但以石砫兵在平播之役中的表现,万历极有可能会放马千乘一马。
毕竟,这位神宗皇帝对于边事和军事还是看的极重的。终其一生,弄钱的最大目的也是在维持大明的庞大军事机器。宫内花费,和这些开支比起来,九牛一毛而矣。
说白了,秦良玉这事就是得有人在皇帝那里提醒一声。
跟那些十多年都在外面打转巡视的御史们差不多,马千乘这牢一做就是三年,三年内根本无人过问,也没有罪名。能够解释为何如此的唯一原因,就是万历不记得了。
良臣笑了起来,这个忙他魏公公还真是帮得上的。
寿宁现在正好去找永宁,只要永宁帮了寿宁的忙,寿宁小两口就得承自己情,找个机会请公主殿下在她娘那边说上一句,事情完全不是个事。
就算用不着寿宁,他魏公公也自能在张诚那里替马千乘求个情。左右不过是开口提醒一声的事,张大珰未必不肯卖自己这个海事太监的面子。
毕竟,他魏公公是内官监的监丞,这衙门是他张诚分管的,而按宫里规矩说,魏良臣是张诚带去净的身,所以,良臣是隶他张公公名下的人,属徒子徒孙。
当然,良臣不可能做好事不留名,在此之前,他得先找秦良玉,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
如何找,却是个问题。
秦良玉这次带着一帮随从进京,声势很大,住在哪里自是好找。但以什么理由去找这位女英杰,还真是个叫人发愁的事。
就刚才秦良玉母子对他魏公公的态度,可是十分不友善的。他魏公公总不能前脚叫小马超欺负了,后脚就大咧咧的去找人家娘说我能帮你忙吧。
这样,太过显露痕迹,看着太生硬。
须得找人演出戏才行。
这事,对良臣是一句话,对秦良玉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总要千难万难,困难重重,才能表现出他魏公公急时雨宋公明的仗义本色吧。
身边还是缺个军师,要有个军师在,锦囊妙计随时出炉,可比他魏公公自己动脑子要好多了。
良臣想着得去找李永贞帮忙,要不然就快点把陈默弄过来,实在不行再去找宋献策那龟孙。
想到这里,便想赶紧把寿宁这边的事了结,当下叫掌柜赶紧上菜。现在没人冲他魏公公来,酒楼掌柜自是不敢多事,忙叫厨房备菜。
良臣叫小田坐下吃,小田吃饱之后又去外面换真田过来。
这个真田饭量不小,良臣一碗饭还没吃完,他竟是已经三碗下肚了。良臣佩服同时,倒是想到日本现在似乎有个名将叫真田幸村,乃日本三大悲剧英雄之一,却不知那个真田和眼前这个真田有什么关系。
若有关系,等他魏公公成了魏六峰船主时,倒是能派上用场。
魏公公干事,讲究的就是人多势众。
韩信典兵,多多益善。公公带兵,同样也是人越多多越来事。
草帽顶子山,意气风发,折扇一指,群倭猪突的畅快场面,良臣颇是享受。他跟杨镐要倭兵,除了觉得倭兵堪用外,也是为日后的东亚共荣做准备。
如有必要,魏公公不介意率领国际纵队和黑脸老汉扳一扳手腕的。
倭朝兵在前,洋藩诸兵在中,汉兵在后,魏公公亲率东厂马队,长幡密布,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
想到高兴处,良臣不由咧嘴笑了,笑的真田莫名其妙同时,一脸忐忑,端着饭碗动都不敢动。
良臣把手一挥,示意真田敞开了吃,他魏公公再穷,也不能穷了你们倭人。要论国际主义精神,魏公公敢说放眼天下,还没人能盖过他。
待真田吃饱,良臣把账结了,提着食盒便要带给寿宁。寿宁的马车是有仪制的,里面很大,公主殿下躲在里面吃东西,外人自是看不到。
寿宁那边等的也是急了,也是有点饿,见小魏公公提食盒过来,道了声谢,便在车中吃起来。
公主嘛,吃东西肯定不快,细嚼慢咽的,良臣也不急,耐心等着。
寿宁终是吃完,掀开帘子示意良臣将食盒提下,尔后一边以白帕抹嘴,一边随口问良臣:“魏公公,先前过去的那女子是谁,看着好英雄。”
良臣拎下食盒,笑道:“回殿下,刚才过去的是石砫土司马千乘的妻子秦良玉。”
“秦良玉?”寿宁噢了一声,有些不解,“土司都在蛮荒之地,秦良玉为何来京城?”
良臣想了想,将马千乘得罪矿监被关,秦良玉千里救夫的事跟寿宁说了,说的很是曲折动人,将秦良玉救夫的形象说的跃然纸上。
果然,寿宁听后有些气愤,对那石砫矿监很是不满。这位公主殿下的遭遇倒和秦良玉差不多,都是叫刁奴欺负,区别是驸马爷入监学习反省,马土司却是直接下了大牢。
“殿下也别气了,咱们还是先找永宁殿下吧。”良臣心道给寿宁这里埋个引子就行,眼下这事她还帮不上忙。
寿宁一听,忙让良臣赶紧赶车。良臣跳上马车,一甩鞭子,马车动了,心也突然动了一下。
好像二叔和两个拜把兄弟就是奔石砫去的吧?
石砫旷监?
良臣想起来了,李永贞说那石砫矿监叫丘乘云,好像是宫里哪个大珰的名下。
二叔哥三会不会倒霉催的也牵进这事了?
二叔他们是年前奔的四川,从时间上看,马千乘入狱的事应该和他哥三没有关系。但是现如今,二叔哥三肯定已经到了石砫,他们在石砫扮演的角色肯定是丘乘云下面的走狗打手之类,很难说哥三会不会因为想要得到丘乘云的重视,对马千乘落井下石,扮演不光彩的形象。
要是二叔他们真的对马千乘干了坏事,良臣这边帮着秦良玉救夫,可算是间接把二叔他们也给对付了。
良臣有些郁闷,他发现怎么自己想干的事,最后转弯抹角总会牵涉与他利益有关的人。
看来,要么想办法让二叔回来,要么就是放出马千乘的同时,不能让丘乘云倒台,否则,失了势的矿监想要灰溜溜的从马千乘的势力范围回京,只怕就没那么顺当了。
马千乘和秦良玉固然对大明忠诚,可也是地方土势力,他们不敢违抗皇帝下派的矿监,一个老实做牢,一个千里救夫。但不意味着这个披着皇家皮的太监倒台,他们就能眼睁睁看他跑了。
这几年,各地矿监税使被杀的事很多,马氏夫妇忠于朝廷,可不忠于太监。秦良玉母子俩今天对他魏公公的态度就说明了这个问题。
丘乘云倒霉,赶去当狗腿子的二叔……
历史上马千乘是死在牢中的,良臣现在为了要和秦良玉及白杆兵扯上关系,把马千乘弄出来,便是改变了这段进程。
蝴蝶翅膀扇起来,会不会把未来的九千岁扇没,谁也不敢保证。
良臣打了个突,都说父死子继,他这里却不想叔死侄继。
九千岁不好当啊,还是二叔顶在上面的好。
看来得两全其美了,要不然亲侄儿害死亲叔叔,大逆不道。
担着心思,马车终是出了朝阳大街,在寿宁的指点下,驰到了一处僻静之处。
永宁公主府就在这里,左右没有什么人家,只两户看起来也像是达官贵人的宅院,不远处还有家道观,门前有两个道童正在扫地。
良臣从车上跳下,要小田去叫门。
寿宁也下了车,倒不担心自己的四姑母不在。二十年了,永宁公主几乎从未离开过她的居住,以致外间有传言这位公主殿下信了佛门,终日在府内吃斋念佛。
虽然永宁公主不喜欢太监,可是公主府的下人依旧是宫里派来的。小田叫门之后,很快就有小火者开了门,见是寿宁公主到访,不敢怠慢,慢一边迎公主殿下入内,一边叫人去向永宁殿下通禀。
良臣跟在寿宁后面进了公主府,府内很是雅静,到处都是花草树木,眼下还是正月,看不出什么,待过几月,必然是满府绿荫。
寿宁在前头突然停了下来,迟疑了下叮嘱良臣:“四姑不喜太监,魏公公等会随我进去后,最好不要说话。”
“殿下放心,咱家知道怎么做。”良臣对此没什么意见,永宁这一生是太监给害的,她对太监没有看法才怪。
前面有个女官迎了过来,说是永宁公主要她来接寿宁殿下。
永宁并非在公主府的会客之处见的寿宁,而是在花园中。良臣见到这位公主时,她一身白色素衣,正在亭中绣着一双鞋子。鞋子看着很小,并非大人所穿。
公主做女工,已经很让人奇怪,做的又是婴儿的鞋子,更是让人惊讶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成亲不到一月驸马就死了,并无子嗣,因而,这双婴儿小鞋是做给谁的呢。
寿宁显然也好奇,进了亭子后便问了起来:“四姑,你这是给谁做鞋呢?”
“给你大哥常洛的李选侍做的,她生了个女儿。”永宁说话间放下了鞋子和针线,抬头看向了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