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光彩耀人的八颗东珠,熊明遇的目光近乎贪婪,同时心弦也是抖的厉害。
因为,这是他为官以来,第一次受贿,且收受的还是这么一笔巨款。
建州的东珠,是关内达官贵人的最爱之物,听说宫里的嫔妃们最喜东珠,以致每年辽东进贡到宫中的物品清单中,排在首位的就是东珠。
如此抢手,加上稀有,东珠的价值节节攀升,不比黄金差。
如今,在关内,一颗品相一般的东珠至少能卖到二十两银一颗,而品相上佳的,则是翻番了。
熊明遇面前的这八颗东珠,拿到关内出售,绝不会少于三百两银。而除了这八颗东珠,熊明遇还收了一张沈阳商号的银票,面额一千两。
一千三百两,对于农家子弟出身的熊明遇而言,不是巨款是什么!
要知道,身为兵科给事中的他,名义上的俸禄连同实物折合下来,也不过年得银四十余两。
京都居,大不易。
要不是衙门里有些灰色收入,以及同乡会馆的各项孝敬,还有党内同僚的诸多接济,熊明遇的那点俸禄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何谈隔三岔五上趟酒楼,邀上三五好友小酌一杯,尔后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呢。
当然,那些见不得人的钱在熊明遇眼里,绝对不是脏钱。这是官场成例,大家都这么做,你不拿反显得异类了。
自万历二十九年中进士,做了一任知县便升任给事中这八年来,熊明遇称得上是廉洁的,至少他不认为从前收受的那些钱是所谓的受贿。
像今天这般,收取千余两银的巨贿,天地良心,熊明遇真的是头一回。不过,也正因为是头一回,他难免有些紧张,以致一路上疑神疑鬼,总担心有人跟踪自己。
身怀巨款的他,倒是不担心会碰到劫道的,他只担心会有人告发自己。
毕竟,他自己就是言官,最喜欢上书揭发某某官员受贿枉法了,哪怕是风闻,也乐此不疲。
原因便在于,他们不在乎那个官员是不是真的受贿了,枉法了,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凭借此事将那个官员扳倒,弄臭。
风闻,是有对象的。
科道清流无比贵重,手中笔杆如国家名器,岂能轻易出手。
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击中。否则,定遭反嗜。
所以,清流们不是傻子,他们不会胡乱咬人。
熊明遇是东林党人,对什么人出手,几时出手,党内有着统一规划,不劳他费心,他要做的仅仅是将文章写好而矣。
正如他这次到建州来的目的,并非真是替朝廷实地看一看建州左右卫,而是想来捉那副使的小辫子,进而提供证据供党内谋划之用。
虽然,这件事眼下看着还一无所获,因为建州方面并没有如熊明遇所想那般,将事情闹大,从而让他可以堂而皇之的介入,并以“公人”的角度上书朝廷,秉笔直书。
不过,还是有意外收获的。
建州不配合,难不倒擅做文章的熊明遇,回京之后他依旧可以大做文章,向党内交差。但这八颗东珠和那千两银子,他就笑纳了。有了这笔巨款,往常他两三个月才敢去一趟的满堂春,定是要连着光顾几天了。要不然,也真是委屈了自己。
建州都督的要求并不过份,只不过是让熊明遇回京之后替建州说几句好话,顺便替他被误杀的儿子洪太主求个朝廷的敕封。
熊明遇也是有儿子的,身为父亲,他能体谅建州都督的丧子之痛,同时也为建州都督识大体、顾大局的态度所折服。
这件事,没有触及他的道德底线,也无损大明朝的利益,举手之劳而矣。
先前,真是害怕住在西院的那个幸进少年察觉到什么,现在,他终是不担心了。
密室之内,谁会知道他收受了建州都督的贿赂。
将八颗东珠捧在手里摩来摩去,熊明遇小心翼翼的将珠子重新放进袋子里,又摸出那张银票叠好塞了进去,然后走到桌边,竟是将这袋子藏在了那皮靴里。
外面的良臣见了,不由明白过来,赶情熊大人在屋内翻上天,是为了找地方藏钱啊。
同时也大为钦佩,谁个会想到不起眼的靴子里,竟藏着一笔财富呢。
这一招,得好生学着。
屋内,熊明遇将靴子如同刚才一样,随意的摆放在地上,丝毫看不出异样。
他心里忍不住一阵小得意,因为,他敢肯定,那姓魏的小子没他这么好的福份,能发这么一笔横财。
建州都督就算放下杀子之仇,真给那小子送了礼,了不起也就几锭银元宝,外加几颗品相一般的东珠,难不成还能赶得上他熊大人不成。
熊某乃堂堂进士出身,如何是那杂流之辈所能及的!
念及于此,熊明遇只觉浑身舒坦,这刻,真是他出关以来最舒服的时候。
……
外边,良臣的身子已经缓缓的缩了下去,然后渐渐消失。
良臣没回去,而是直接去了禇英的大贝勒府。
对于熊明遇当作宝的那个袋子,魏舍人可是一点也看不上。
因为,黑脸老汉给他的四个箱子,随便在哪个箱子里捞上一把,恐怕就能赶上那袋子的价值。
魏舍人生平也是第一次很感动,为奴尔哈赤慧眼识人感动。
原先真是错怪了黑脸老汉,原来在黑脸老汉心中,自己才是最值钱的那个。
他,不便宜。熊明遇,才是便宜货。
大哥不说二哥,揭发别人收礼的事,魏舍人不屑去做。他很开心的带着小田他们到了大贝勒府。
门口的守卫可能是得了主子吩咐,一见魏良臣,就恭敬的请了进去,得到通传的禇英也是高兴的前来相迎。
广略大贝勒已经知道魏舍人即将离开建州的事,也知道他的阿玛将洛洛尔送给了魏舍人,所以,很是不舍。
“大贝勒方才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啊。”良臣和禇英说了几句即将离别的话后,便称赞起对方。
禇英脸色一红:“倒是叫舍人看笑话了。”
良臣哈哈一笑,原是要说一回生,二回熟,大贝勒习惯了就好。可见禇英难为情的样子,想着还是不剌激了,自己时间有限,正事要紧。
“大贝勒,我听说建州眼下有四旗兵,却不知大贝勒领的是哪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