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胭一听,立即排了几个铜币到他面前:“老板,你细细说道。”
关于秘境的原著记忆在乔胭脑海中已经隐约模糊不清了,从本地人口中,说不定能得到关于漱冰秘境的重要线索。
老板收了钱,脸色缓和稍许,双手拢进袖子里,朝不远处努了努嘴:“看见那里有座山没?”
乔胭回:“看见了。”
“看见了才不正常,那儿原本是一处耕地,根本没山。”
乔胭:?
谢隐泽忽然眯了眯眼:“……这山不对劲。”
经他一提醒,乔胭定睛一看,吃惊地发现:这山竟然是倒悬的。
它整个山体悬浮于空中,山顶朝着地,山脚对着天,瀑布倒流,云峰之上仙鸟环绕,真是一副十分奇怪的盛景。
老板继续道:“你们问我就问对人了,有传说啊,这秘境在我们阆风开启并非偶然,因为很久以前,我们这儿是一位亡国公主的墓地!”
“下葬之后,就有很多奇怪的事发生。首先是路人经常在附近失踪,重新出现的时候只过了短短半日,但却苍老了很多。后来只要有人靠近那片地方,就会感到心悸恐惧,难以呼吸,又有闹鬼的传闻。久而久之,那地方就这么被荒废了,再也没人靠近。”
乔胭和谢隐泽同时对视了一眼。
“是烂柯时隙。”他低声道。
乔胭虽然不会法术,但也正经八百地出身鲛宫,修真界顶尖势力之一,对这些奇闻异志自然也有所耳闻。
拥有烂柯时隙的秘境,恰是所有秘境中最棘手的一种。
秘境的实质是一个大型的坟地,是上古大能陨落后,未消散的灵力形成的奇异空间。
有一种情况,秘境的主人太过强大,留下的灵力失去主人的控制变得紊乱,秘境内部又会被狂乱的灵力切割成无数小天地,每个天地各有乾坤,甚至会出现时间流速不一致的情况。
传说曾经有个孩童拿着斧头进山砍柴,被两个下棋的老人吸引驻足观望。待一场棋局结束,他手边的斧柄已经腐烂,斧锋也锈迹斑斑。回到村中没有人认识他了,一打听才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他误入了仙人的洞府。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其实世上不存在什么仙人,对凡人来说,那些修为如渊海的大能就是仙。孩童观棋入迷,察觉不到时间流逝,是因为在秘境的时间罅隙中的时间本就与外界不同。
就在此时,一阵唢呐声吹奏,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纸钱,一支送葬队伍从街尽头走来。
白幡飘摇,哀哭阵阵。乔胭正要探头出去看看热闹,不经意被谁撞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往兜里一摸:“我擦,钱袋!”
“谢隐泽,他偷了我钱袋!”乔胭指着那道飞速远去的背影惊呼。
“不是你的钱袋,是我的钱袋。”谢隐泽黑着脸回了句,身形如风地掠了上去。
他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小贼,追着追着却发现有点不对劲,那人身法快捷,脚步轻盈,像个练家子,把他不近不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心下生了几分警惕,加快了步伐,在城主府前捉住了他。对方却灵活得像个蚯蚓,在他手底下迅速一扭身,一拆一地过起招来。
这人没有遮面,和他敏捷轻盈的身手不同,像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油头粉面公子哥。为人并不恋战,只飞速过了几招就立马翻进了墙内,谢隐泽紧追而上,待他落地后花园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心下那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他绕过假山,回廊下的厢房出现在眼前,天色将晚,晦暗的光线将屋子衬得很安静,笼罩着一层不详的气息。
他推开门,一道人影躺在正中央,翻过来一看竟然是刚才那小偷的尸体,谢隐泽十分愕然。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在哗啦声中被一把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举着火把涌了进来。
能受邀来到城主府落脚的,都是修真界颇有名望的宗门,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梵天宗的人。薛长老、陆云铮、玉疏窈,还有白发如瀑,在火光下一脸冷然的流泉君。
“阿泽?”玉疏窈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小乔呢?”陆云铮看了一圈,没看见乔胭。
谢隐泽唇瓣微动,还没来得及回答,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个老头忽然大叫一声,朝着地上的尸体扑了过去:“我的儿啊!”
老头抱着地上的尸体,又是摇又是晃,但尸体早已断绝呼吸。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袁城主……”
老城主倏然抬起头来,仇恨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射向了谢隐泽:“是你杀了我儿?!”
谢隐泽皱眉:“这人偷了我的钱袋,我追到了这里,打开门他已经没气了。”
乔胭气喘吁吁地提着裙子赶到时,撞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流泉君见了她便斥责:“姑娘家家的,这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她站定,赶紧放下裙摆,扶了扶歪掉的发髻看向屋子中央。谢隐泽一脸不耐烦地站着,地面上有个抱着尸体的老头情绪激动地骂人。
“撒谎!”老头暴喝一声,“我儿从小锦衣玉食,用得着去偷去抢?你说他抢了你的钱袋,那证据呢?钱袋呢?!”
那原本紧握在城主公子手中的钱袋,还果真消失不见了,就像长出了翅膀,离奇地不翼而飞。
“人不是我杀的,爱信不信。”谢隐泽抱着手臂,无动于衷地站着。这张狂的态度引来了不少人的反感。
当即就有人冷哼:“这就是谢隐泽?梵天宗新世代的第一天才?天赋是有了,就是这心性,实在不怎么样!”
“听说他生父是魔族,也难怪如此行事……呃。”说这话的人被吓了一跳,因为话音刚落的瞬间,少年锐利的视线射了过来,一抹阴鸷划过眼眸。
“诸位,事情的真相尚未可知,还是不要妄下断言的好。”流泉君淡淡道。
这一开口,旁的人就纷纷闭嘴了。还能说什么?人家梵天宗掌门都站出来护犊子了,只要不是想和修真界第一大宗对着干的,一般都很识时务。
有人扶起了袁城主,安慰着这位老年丧子的老者。在纷纷攘攘中,陆云铮上前一步查看起了地上尸体的状态,沉吟片刻道:“尸体是被拧断了脖子,即刻毙命的。令郎根本没有呼救时间,才死得这么悄无声息,我猜测,杀害他的人是个至少元婴以上的高手。”
巧了不是,在场元婴以上的修士寥寥,除了刚才一起在大厅中议事的几位宗门长老就只剩下谢隐泽。陆云铮说完才反应过来,抬头对他道:“师弟,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隐泽勾唇冷冷笑道:“师兄,你还是这么会说话。”
“小乔,阿泽不是和你一起上街的吗?”玉疏窈想起旁边还有个作证之人。
乔胭点头:“是。”
“那你们又怎么会分开了呢?”立马就有人逼问。
乔胭如实回答:“我被偷了钱袋,谢隐泽追出去,就分开了。”
袁城主立马眯了眯眼:“也就是说,你们不是时时刻刻待在一起的?”
他像是捉住了什么关键证据似的,激动地对流泉君道:“我儿子从小习武,虽然天赋不高,但也不可能死得毫无还手之力。能这么轻易杀死他的,除了刚才在场的众仙家外,就只剩下这年轻人了!”
陆云铮微微蹙眉:“袁城主,您这话不对。我师弟初来贵宝地,都不认识贵公子,又怎会无缘无故害他呢?“
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寻常人或许不会这样,谢隐泽可难说了,谁不知道他谢隐泽是个小杂种,有赤渊魔族的血统,做什么坏事儿都不奇怪。”
乔胭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了幸灾乐祸的薛昀抱着手臂在人群外看热闹。看来他屁股养好了,现在都能下地走路了。
袁城主瞪圆双目,怒声道:“难道就因为他是你们梵天宗的弟子,仙师就要包庇他吗?”
流泉君表情一丝波动都没有:“你要如何?”
城主老头的表情扭曲一瞬,露出冷笑:“要么杀了他给我儿偿命,要么废掉他所有修为,让他变成再也无法作恶的废人!否则,你们就别想轻易离开此地!”
众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这样才算一个交代嘛。”
“梵天宗一直是众仙门的表率,要是包庇弟子,传出去还怎么让众仙门心服口服?”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中,谢隐泽表情沉了下去,冷厉得快要滴水。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成了拳,手背青筋暴起,显而易见地忍耐着把这些人都弄死的冲动。
流泉君淡淡道:“那就如你所愿。”他将手扶在剑柄上,朝谢隐泽走过去。
谢隐泽难以置信地抬眸:“师尊?”
“阿泽,你要为宗门着想。”流泉君淡淡道。
作为一宗之主,牺牲一个弟子还是保全整个宗门名声,是个不需要多思索的问题。
他剑已经离开了剑鞘,乔胭忽地笑出声来:“爹爹,这样就够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谢隐泽冰冷的目光射向她,跟冰刀似的飕飕刮,乔胭好像看不到似的,小指绕着发梢走向了他。
“——当然,那得是在他确实杀了人的前提下。”
袁城主:“你什么意思?”
乔胭语气悠哉:“我的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袁城主厉喝道:“小丫头片子,证据确凿,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搅弄是非!”
薛昀也叫嚷道:“屋里只有他一个在场,也只有他有这个实力,你还想狡辩什么?”他转头宽慰老头,“袁城主,别上当。他们这对狗男女在梵天宗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上次遇见这两口子,害他被爹抽了三十天雷鞭的事还没过去呢,薛昀记仇得很。
乔胭不耐烦地掏掏耳朵:“你屁股养好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薛昀顿时被噎得脸色发青。
袁城主冷笑:“可是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在短时间内扭断一个修行之人的脖子?”
谢隐泽也似疑非疑,看向她的眸中藏了一抹很深的困惑,只见乔胭坦然地指着他:“你也能啊,袁城主。”
袁城主混乱又震惊,指着自己:“我、我?可我为什么要杀我儿子?”
乔胭平静道:“因为你大儿子不孝,你想把家产全留给小儿子。”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袁城主怒道。
“哦,没有吗?”乔胭又伸手一指,指向了薛昀,“那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