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下葬的进度比李恪想的要慢上许多,李渊的献陵参照汉光武帝刘秀的陵寝规格营造,虽然在李渊身前便已经亲自下旨始建,但因长安民力大多被调来修建了供上皇居住的大明宫,故而修建陵寝民力有限,直到李渊驾崩,也未能完工。
不过说来也是无奈,李世民为李渊营建的寝宫大明宫还未建成,李渊便驾鹤西去了,转而将修建寝宫的工匠转到了修建陵寝之中,进度便快了许多,次年出了正月,便就落成了。
贞观九年春,李渊终于入土为安,而河北边州紧要之地不可无帅,李恪便也启程往河东而去了。
李恪年前南下之时便是轻车简从,故而此次北上也不曾大张旗鼓,比起来京之时也不过多带了些女眷和金银细软之类。
因为李恪此行楚王妃武媚娘也一并随行,故而李恪也带了府中女眷沿路照料,行程自然比李恪独行慢了许多,整整行了八日才抵太原。
二月初,太原,水县。
水县地处太原西南向,背倚吕梁山,面临汾水,与李恪大都督府所在的晋阳县隔河相望,也算是晋阳城的西南屏障,位置险要。
不过水县对于李恪而言,却不止是一个屏障那般简单,因为水县还是楚王妃媚娘的故里。
“三郎,此处相距晋阳还有多远?”水县城外,李恪策马而行,身旁的马车中突然探出了武媚娘的脑袋,对李恪问道。
李恪看着不远处的水县城,想了想,对武媚娘回道:“不足百里了,再加快些步子,今晚入夜前便可到晋阳城。”
时才正午,又逢春时,气候凉爽,正宜赶路,只消快马加鞭,大半日赶上百十里路也不是难事。
不过武媚娘到了此地既突然开口问了李恪,自然有她的心思,武媚娘对李恪道:“左右到了晋阳也是晚间了,何必如此赶路,不如咱们就在水待一夜,待到明日再早起赶路,可好?”
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此话于男如此,于女也同样如此,武家出身商户,却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已远不止是富贵了,若能衣锦还乡自然也是心中所愿,武媚娘过路水,若是不能往县中一行,实在是可惜了。
李恪知道武媚娘的小心思,笑了笑,也应道:“如此也好,连日赶路,我也累了,左右边线还无战事,你我且先在水过夜,明日再往晋阳,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的。”
武媚娘笑道:“多谢三郎体谅,媚娘时隔九载,也算是再回故里了。”
李恪闻言,问道:“哦?王妃已经九载未曾还乡了吗?”
武媚娘回道:“媚娘生于长安,阿爹又常年在外为官,无暇还乡,上次媚娘还乡还是在武德九年的冬天呢。”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也明白了过来,武德九年下旬,李世民谋玄武门之变,夺大唐帝位,时武士彟为李渊心腹,正于扬州任大都督府长史,代掌扬州大都督李孝恭职权。
彼时武士彟坐镇东南,位高权重,又是李渊心腹,李世民担心东南生变,故而将武士彟召回了长安,准武士彟还乡休养了近半载,待李世民坐稳了皇位,又确保武士彟绝无异心之后才又启用,调武士彟为豫州都督,武媚娘还乡恐怕就是那一年。
李恪点了点头,对身旁的王玄策问道:“先生可知这水县令是谁?可是裴仁师?”
李恪乃并州大都督,只掌军府,不问州县政务,而整个河东下辖州县甚多,李恪自然记得不甚真切。
王玄策回道:“殿下记得不差,正是裴仁师。”
李恪吩咐道:“烦请先生以本王之名给水县令裴仁师下个帖子,就说今日晚间本王在武家大宅宴请于他,要他务必拨冗赏光。”
“诺,我这就命人去下帖子。”王玄策闻言,当即应了下来。
水县令,不过正七品之职,如何当得起李恪亲自宴请,李恪要宴请水县令裴仁师自然是另有用意,武媚娘时隔九载还乡,李恪索性也给地方打声招呼。
李恪和武媚娘进了水县城,时间不过才当正午,离晚间尚早,索性便带着众人在城中的酒楼用了餐。
水虽然只是一县之地,但毕竟位处太原辖下,大唐龙兴之地,富庶非常,城中的酒楼林立,不在中原上州之下。
李恪行伍出身,倒也没有太多的讲究,一行人在闹市中挑了个干净敞亮些的酒楼便坐下了。
“媚娘,今日的水城,与你儿时可还相似?”李恪和武媚娘随便挑了个堂中的座位便坐下了,李恪指着外面的街道,对武媚娘问道。
武媚娘看着眼前似是有些熟悉的场景,回道:“媚娘在水时也常来这条街上玩耍,只是那时尚且年幼,虽然记事了,但也记地不甚真切了。”
李恪打笑道:“如此说来,那时的媚娘也还是个小迷糊了。”
武媚娘笑着回道:“媚娘哪里比得殿下,彼时殿下想必已经在身在突厥,为国效力了。”
李恪回道:“贞观九年末,那时我当也是刚至突厥未久,不过异国为质罢了,勉强保得性命,谈不上什么为国效力。”
颉利可汗武德九年秋入寇关中,武德年末,贞观年初,那时的李恪确也是刚到突厥,寄人篱下,忙着自保呢。
这家酒楼因在闹市,又是饭点,故而生意也很是不错,上菜的速度也不快,故而就在等菜的当口,李恪又同武媚娘闲聊了些武家的家事,和身在水的武家族亲,可就在此时,一个与李恪年纪相仿,样貌俊朗的少年却闯进了李恪的眼中。
这少年无论是模样还是气度都与常人不同,甚至就是与寻常的世家子弟相较都要胜出一截来,英武中又带了几分儒雅,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水县,也有这等人物,倒是叫李恪也觉着有些好奇。
“裴公子来了。”这位少年显然也是店中的熟客,少年刚进,便有酒馆的伙计迎了上去。
少年问道:“此时可还有空的座位?”
伙计弯着腰,一脸歉意,如实回道:“可真是不巧了,今日午时来了一队外地来的客人,占了许多位置,眼下堂中的位置都满人了。”
李恪自伙计口中听到“裴公子”三字时,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来了兴致。
“公子”这两个字可不是随意可用的,酒馆的伙计既对这少年堂而皇之地称呼公子,眼前的这个少年要么就是世家名门子弟,要是就是权贵之后,李恪对他的兴致越高了。
李恪指着自己身前还空着的座位,对伙计道:“我身前的座位岂不就是空着的,怎的就没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