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破防

“既然是陷入重围,你们二人是如何脱困,又是如何回来的?”韩世瑛的声音有些突兀,营帐内顿时

陷入死寂,刘绍祁更是惊疑的看着韩世瑛,“二将军......”

而韩世瑛一瞬不瞬的盯着榻上的两人,就见两人互看一眼,面露迷茫,他们转头看着韩世瑛,瘦小的那个轻声问,“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刘绍祁忙道:“大鸣,你不记得了?据守营的士兵回禀,你们是自己走到营地门外,喊了一声就昏死过去的。”

“我们被他们包围了,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我以为自己也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大鸣是斥候营最小的兵,他父亲牺牲之后,被留在军营里长大,十三岁那年正式接替了他父亲的军籍,他对韩家兄弟也是从心底里崇拜,韩世瑛是看着他长大的,对大鸣是信任的。

然后,韩世瑛把目光看上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斥候,兴贵。

兴贵在韩世瑛的眼神下躲闪了一下,一直盯着他的刘绍祁立即看出端倪,不禁直起身来,肃声质问,“兴贵,到底是如何?”

“兴贵兄?”大鸣也扭头看他。

兴贵垂下眼良久不语,韩世瑛似乎失了耐心,身子一动手握在了腰间,兴贵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低声开口,“大周兵的箭射在了我的胸口,幸运的是箭矢被盔甲卡住了,我捡回了一条命,但当时我真的吓坏了,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我一扭头正好看到大周的箭矢又射中了苗子,盔甲没能护住他,我看到鲜血从他的身子里汩汩的淌了下来,他朝我这看了一眼,好像有点高兴的笑了,然后用最后一口气朝我扑了过来......”

兴贵声音很低,说话很慢,很冷静,就像此事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一般,泪水早已沾湿了衣襟,“苗子在我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活着回去,告诉将军......”

“二将军,我是懦夫,是逃兵,直到我们两队十人都倒下了,我都没勇气站起来,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开始泛红,好像是苗子的血染红了我的脸,糊住了我的眼,四周没有一点声响,我才慢慢找回一点力气,把苗子扒开,爬了起来。”兴贵的声音开始痛苦,开始哽咽。

“要走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很微弱的呻吟,然后我又走回去一个一个的扒拉着,终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大鸣,他还活着!我很高兴,不是我一个人窝囊的活了下来,我就是驼也要把他驼回来!”

兴贵抬头看韩世瑛,瞪大了眼睛,嘶声喊:“将军,我有罪,你砍了我吧!”

韩世瑛终于弯下腰来,伸手在兴贵肩上拍了拍,沉声道:“我相信你!你不是懦夫,不是逃兵!”

一直憋着的兴贵顿时红了眼,压抑的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本将不会让兄弟们白死,你们好好想想,把所有大周军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一一说来!”

韩世瑛一句话,兴贵立时止了哭声,刘绍祁收到韩世瑛的眼神示意,蹲下身来,温声问道:“你们好好想想,当时大周军有多少人,你们为何知道那是孙彦之的大军?”

兴贵和大鸣蹙眉开始回想,大鸣先说道,“他们身上穿的是灰色劲衣,黑色竹甲,还要他们举着大周的军旗。”

刘绍祁看了眼韩世瑛,接着问,“那他们也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大周军,孙彦之被荆州的叛军缠住,怎么可能那么快赶到洪都郡!”

大鸣不知道了,看向兴贵,兴贵接着道:“兄弟们都倒下以后,有几个士兵来查看我们是不是都死了,其中一人还想在兄弟们身上补一刀,被人拦住了。那人说‘一月前还都是大周袍泽兄弟,如今虽各为其主,他们姓韩,我们姓孙,但总有几分香火情,还是积点德吧!’这样那人才放弃了。”

后来他们走的时候,我还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孙将军此行为了出其不意,连夜疾行,为掩藏大军行迹,走得大都是山路,许多兄弟受不住都倒下了!

韩世瑛嘱咐他们好生休养,然后出了营帐,刘绍祁也略略安抚他们几句,追了出去。

韩世瑛的脚步很快,刘绍祁费力才能跟得上,“将军,咱们怎么办?”

他沉着脸没说话,一头扎进了关着牟青的营帐。

他一把抓着牟青的破烂的衣襟,逼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牟青费力的抬了抬眼皮,眼里尽是嘲弄与轻蔑,嘴角一挑,吃力的道:“将军,你失态了!”

韩世瑛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阴冷道:“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牟青闻言轻笑一声,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将军曾想过放我离开?”

韩世瑛一时竟拿这个不惧死之人毫无办法,看着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他的手突然松开牟青的衣襟,重重的摁在眼前求死之人的身上,来回的揉搓。

剧痛之下,牟青压抑的撕裂般的低吼声从嘴里溢了出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韩世瑛看得冷笑,“世间事从来是死最容易,难的是求生无门求死不得!”

“韩大将军义薄云天,胸怀坦荡,没想到竟生出如此卑鄙狭隘的儿子。”

牟青突然提起韩道远,仿佛点燃了韩世瑛所有的怒火,他目眦欲裂的吼道:“他死了,那个义薄云天的大将军被奸人害死了,如果这就是忠臣义士的结局,我宁可做一个恶人!”

韩世瑛的脆弱只有这一瞬,他很快又变成那个藏在盔甲里的冷血将军,脊背挺直地大步走出营帐抬头看天,喃喃道:“他不在了,我们的天不在了!”

父亲遇害这么久,其他兄弟都哭过,哪怕是长兄也在为父亲守陵时偷偷抹过眼泪,只有他哪怕眼眶熬红了,熬干了也未曾流过一滴泪,他曾发誓,父亲的仇不报,决不流泪!

可刚才那一瞬间他脆弱的险些绷不住了,所以韩世瑛使劲儿抬着头,不让眼眶里那滴咸咸的水低落!

刘绍祁站在他身边担忧道:“将军,你无碍吧?”

韩世瑛摇头,深吸口气问:“其他队的斥候可有回来的?”

“没有!”刘绍祁的声音沉重,“难道孙彦之的大军已经把我们包围了?不然为何其他方向的斥候也都失去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