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四十九

“......”

谢谢你还记得我。对不起,关于我的不告而别。

“是沈智生吧?”李延平在那头问。

“是我......”

“我就说嘛,你那声音那么独特,我一听就听出来了,呵呵。”李延平笑了,话里话外的透露出熟稔,仿佛师生二人昨天还聊过天。

“哈哈,怎么独特呢?”沈智生扶额,闭上眼睛微微弯起了唇角:“其实是你总想着我,才一听就知道是我吧。”

“啧啧。这么说也没毛病,哈哈。”李延平心情不错:“毕竟您可是我教学生涯遇到的第一人。”

久别重逢的调侃,带着和往年一样的熟悉。沈智生轻轻笑了:“嗯哼,第一什么人呐?”

“嗯哼。”李延平学着沈智生的腔调,说:“第一调皮捣蛋的,第一不服管教的,第一任性妄为的,第一敢对老师撒娇的,我不用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

沈智生轻轻笑了,蓝色的荧光把他的侧脸轮廓印在墙壁上:“前面的我都认,对你撒娇......没有吧?”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确定。

“嗨呀!”李延平陷入了回忆:“以前上数学课英语课的时候,你......其实只要是你不想上的课,老往我办公室跑,也不找其他老师,就找我,美曰其名学习遇到瓶颈了,其实就是找我瞎聊天,聊到人家下课了,你就回去睡觉,我没说错吧?”

“......”沈智生想起来了,自己从前就是这幅德行。

“你一天能来八趟,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们常调侃我。”李延平把自己说笑了:“说,沈智生是你认的干儿子吧,哈哈哈。”他顿了顿:“你走了以后,他们老开玩笑,你干儿子怎么不来找你啦?我还能说什么?我干儿子跑啦?”

“我......哈哈。”沈智生不知道怎么回应了,一只手掩着眼睛,眼皮里炙热的晶体颤动着。

李延平自顾自的说着,像是在感慨:“你走了以后,校长也不经常找我麻烦了......”

沈智生的倒影在墙上轻动,轮廓饱满的嘴唇一张一合:“老李......我还能念书吗......”

“......”李延平沉默了一下:“能。”他似是感叹,似是惆怅:“你沈智生,现在还是我高二八班的学生,我带的理科,你要是想学文科,其他老师也不要一个消失的学生啊。”

“什么?!”沈智生没听明白李延平话里的意思:“就?我还有学籍?”

“呵呵。”李延平十分慈祥的笑了一下,又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嘲讽:“你不光有学籍,你还有全勤的在校记录,不过考试记录都是缺考,这个我帮不了你不是?”

仿佛一潭死水泛起波澜,久违的天光乍现。本来以为早已被删除的学籍档案,居然安然的一直存在着。

沈智生一颗心狂跳起来,“老师......”沈智生捧着手机站起来,猛地一下大脑供血不足,双眼泛起小星星,他顾不了那么多,夺门而出,奔向贺山身边,眼含热切,手指戳着手机屏幕,让贺山听李延平说的话。

“......我没想到你一走就是小一年,总觉得你哪天想通了会回来。”李延平絮絮叨叨的说着:“就一直给你在学校里打点着,终于等到你的电话了。”

“嗯。”沈智生答应着,嘟着嘴巴和贺山交换眼神。

“回来吧,明天就能回来。”李延平笑着说:“我亲自给你搬一张新桌子,你还坐最后一排,哈哈哈。”

“哈哈哈,你总是这样。”沈智生落阔的坐在地板上,脑袋挨着贺山的大腿:“老师,我想走艺考的路。”

“艺考?”李延平想了想:“艺考可以,哎,我本来对你的学习也没抱太大期望。”

“哼。”沈智生抬头对贺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贺山听李延平这话也笑了,捏了捏沈智生的肩膀。

“艺考的话......”李延平想了想:“那不是快集训了嘛。”

“嗯。快了。”沈智生点点头,拉了一把贺山垂下来的胳膊,顺势坐在了贺山的大腿上。他捧着手机凑近贺山的耳朵,两人头挨着头听电话。

“那你也得回学校办手续啊,我给你开个在外面借读的手续。”李延平开玩笑:“还是我再一个人把这事办了,手续给您邮寄过去?沈少爷?”

贺山眼神示意他,沈智生自己也明白:“老师,我回来办手续,我还要请你吃饭。”

“哼哼,吃饭就算了,等你考上大学再说。”李延平问:“哪天来?”

“就这两天,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沈智生说。

师生两个如从前一样聊了会儿天,才彷如意犹未尽的挂了电话。

“图图,真好。”贺山手指摸着沈智生的下巴尖说。

“我也想这么说!”沈智生兴奋的抱住贺山的脖子。像一只小动物似的用大耳朵蹭贺山的脸颊:“他是我高中班主任,人特别好,当初对我也特别好。”

“哦?”贺山本来也替他开心,听到沈智生这么评价这位老师,莫名有些不对味:“怎么个好法?”

沈智生没品出来贺山的情绪,但他却戳了贺山的心窝,:“老李一直想让我好好学习,我从以前根本听不进去。”沈智生看着贺山的眼睛,又移到他的嘴唇上,喉结上,以及领口敞开,微微露出来的锁骨上,说:“但是你一说,我就觉得,得去上学,得好好学习。”

他说着说着笑起来,嘴角绽开一个梨涡。

“你啊......”贺山本想批评他的学习态度,又不想挫败了他的积极性,无奈又宠溺:“说你什么好......”

“哥哥,我得回一趟林城,你......”

“我陪你。”贺山往怀里抱了抱沈智生,修长的手指顺着他因为兴奋而凌乱的发丝:“刚好有空。”

“嗯哼哼。”沈智生笑的娇憨,这一天连环的变化砸的他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放松的挨着贺山:“那我订票喽。”

沈智生习惯性的点开火车票那一栏,想到最近正逢假期,火车上的环境不会好到哪里去。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不想贺山不舒服,便咬牙买了两张第二天的飞机票。

两个人在一起以来,反倒是沈智生在同居生活里的开销多,买菜、给家里置办什么小物件这样的花销,沈智生都一个人默默承担了。贺山对于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也尊重他的做法,对于这些小钱便随他去了。

两人都作风节俭,谈恋爱至今也没有什么大笔的花销,消费观倒是诡异的达成了一致。

沈智生觉得自己挺好养活的,反过来甚至能养活贺山。

沈智生坐在飞机上,感受这个庞然大物在空中艰难的上升。目的地是林城,贺山坐在他手边。他们与窗外的白云邂逅,又擦身而过,并此生再不会相遇。

这一年来际遇无常,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对于未来而想象不到的。

当初离开林城的时候,沈智生打定主意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原生家庭与学生生涯,他内心深处彻底的与过去决别了。可故乡的羁绊总是逃离不开的,兜兜转转,沈智生正在去重拾过去的路上。林城那份失落的学业,常思眉肚子里的新生命。

沈智生与贺山一起,这位他之前十几年从未想过会遇到的人,是沈智生对这个世界满怀爱意的归处,是沈智生真正的故乡,如神兵天降一般。

在短暂的两个小时的飞行中,沈智生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

直到即将降落林城机场的时候,他被贺山叫醒,两人下了飞机踏到林城的土地上时,沈智生恍然想起刚才短暂的做了梦。

梦里的他行走在荒山里,手持一把奇怪的武器,器身很长,两头都是利刃。他用这把武器插死了一只行凶的鬣狗,将它的尸身丢在沟渠中。在梦里,沈智生很喜欢这柄武器,一直紧握在手中不松开。

他转身寻找出路,途中遇到一人,是贺山。贺山好像早已在此等待他,两人沉默的走在山路中,被黑暗笼罩的荒郊野岭变成了悠然青山。

这梦如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过。

林城刺眼的阳光照射着二人,沈智生带着贺山上了一辆陈旧的出租车,给司机报了个地名后,他给贺山说:“哥哥,我们去住林城最好的酒店。”

林城说是他的故乡,回来却是住酒店。

贺山踏足这片土地——沈智生的来处。车窗里飘进林城的风,带着属于这里独特的味道。贺山打量着这里的街道、建筑、行人、风貌、一草一木。

沈智生却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害羞。林城犹如沈智生的根源,或者说,沈智生赤.裸的内心,贺山闻到这里的味道,贺山的观察、踏足与进入,让沈智生有一种被看穿,被贯彻这样的感觉。他有些敏感、羞涩以及期待,贺山对于这个地方的印象以及体味。

爱人初次来到自己的故乡,是一种害羞且愉悦的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这个酒店,它是春天到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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