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贺山坐在车内的后座上给沈智生说:“我接你去医院。”他打开车窗让夜风吹进来,吹淡酒吧的烟酒味道。
“.........”电话那头的沈智生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怎么办?贺山要来找我?他找的人是图图,可我是个男的算怎么回事?
他想拒绝贺山,让他不要过来,又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一个男孩的声音把贺山吓死。
电话里沉默着。
贺山轻声安抚:“我二十分钟后到幸福里。”说完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这么快?
沈智生一下瘫坐在地板上,心乱如麻的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是他男扮女骚扰贺山在先,如果不出去的话,好像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沈智生做不来这种事。
要不把男扮女贯彻到底?
不行不行,他很快否定这个念头,一时间他也没有扮女装的东西,而且总不能不说话,假装是个哑巴女孩吧。
沈智生如热锅上的蚂蚁,胡乱的想着该怎么圆这个谎。
果然撒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
我真造孽,为什么要在网上和人瞎聊!
二十分钟很快就到了,沈智生还在出租屋里迷乱。
贺山催他:下楼
呜呜呜呜呜,这个时候好想发一个猫咪哭泣的表情包。
沈智生恶狠狠的对小黑说:“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等爸爸回来收拾你。”
他视死如归的出了门。
月亮似乎更大了一圈,好像在慢慢飞向地球。清凉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照映出沈智生一脸的悲壮。
贺山看到沈智生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和浅色牛仔裤,从小区门口慢慢露出一个脑袋,步履蹒跚的慢慢走近。
贺山摇下车窗,露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庞。
——他其实觉得沈智生这副模样很逗,但是他不想吓到小孩儿。
沈智生自从东湖偶遇贺山后,是万万不敢再忘记他的样子了。
他为什么盯着我看?别看我啊。沈智生无地自容,踌躇在劳斯莱斯不远处。
贺山不再让他为难,言简意赅的说“上车。”
我吗?沈智生一愣。
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两眼一闭,直挺挺的上了车。
贺山穿了一件和他差不多的白色卫衣,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道,很好闻。
贺山示意司机出发。就没有再说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来接图图,却接走一个男孩,他怎么想的?他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他知道了?
不应该呀,难道他要拐卖我
沈智生如坐针毡,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哥........”
“你为什么要我上车?”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他突然灵光一闪,图图是女孩,他是男孩,图图在网上聊天统一都是说自己有对象的........
他赶忙说:“对,我是图图的男朋友,她有事出不来了,让我来见你。”
图图的男朋友?
“你是他男朋友,我来找他你不介意?”贺山玩味的说。
........额,对哦。
“不介意。”沈智生硬着头皮瞎编“我很大度。”
“图图受伤了。”贺山循循善诱“那你这是要跟我去哪?”
去那?去你外婆家!图图不是受伤了,图图是死了。沈智生编不下去了,无语以对。
车内沉默着,车窗外的风景飞快掠过,往医院驶去。
贺山不想再他,主动开口:“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图图。”贺山喊他的昵称。
沈智生呼吸一窒,他都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知道怎么还........
沈智生网聊翻车,脸颊涨的透红,大耳朵泛上绯霞,他局促的看着贺山。
贺山略带笑意的回望他。
车里的氛围似乎变得暧昧不清。
沈智生能屈能伸,飞快的回过神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对不起你。”他低头认错。
贺山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再为难他:“被流浪猫咬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沈智生不好意思说他没有钱,更不好意思说他不怕死,显得他像个傻逼似的。
“我.......”他小声含糊的解释。
没等他继续找理由,贺山又说:“小黑还没打疫苗吧。”
贺山怎么知道小黑叫小黑.......
“还没.......”靠,还得给它打疫苗,我没有钱了啊,沈智生崩溃。
为了不让贺山鄙视他没有常识,他忙说:“我明天就带小黑去打。”
他特别想知道贺山是怎么想的,明明早就知道他就是图图,却不告诉他,惹得他坐立不安的。可也是他先不义在前,他也不好怪罪贺山,而且贺山也一直对他很好。
“哥,你不觉得我骗了你吗?”
“你骗我什么了?”贺山反问,抛开图图的头像是女生,说话比较嗲以外,沈智生也没有骗他什么,没骗感情也没骗钱。
“额.......我装女孩子说话.......”沈智生反到被贺山问住了。
贺山想到他一个清新俊逸的男孩子用可爱的语气卖萌,不禁扬起嘴角。
医院到了,二人下了车。他们都穿着白色的卫衣,走在医院的大厅里。
贺山个子比沈智生高了大半个头,因为常年运动,身才也比沈智生结实。沈智生和贺山往一块一站,显得单薄。
贺山带着沈智生的挂号登记,他想插手,被贺山轻声呵斥道:“别乱动。”
沈智生讪讪的收回手,仿佛把贺山的话听到了心里去。好像金科玉律般,他入了迷,呆呆的站在贺山旁边,目光一直追随着贺山。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被安排、被照顾的感觉。
他恍惚的看着贺山的高大颀长的身影,为自己的事情忙碌,与医院的工作人员交涉。
沈智生眼神不移,看着他,又仿佛早已神飞天外。
贺山这一刻是他的长辈,他是贺山的孩子。
他生出这样的一种错觉。家长带小孩来医院就是这样吧。
沈智生目光呆滞,嘴唇微张,想与贺山说话,声音却像卡在嗓子眼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心脏涂抹上了某种辛辣植物的液体,酸酸涩涩的。
贺山缴了费,带着沈智生去取药。他跟着贺山跑,忍不住说:“哥........”
“嗯?”贺山侧过来半张脸,鼻子高挺英气,眼窝深邃,眉毛浓密,眼神漫不经心透出几分慵懒。
“哥,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啊。”
本来就是小孩儿。
沈智生眼角眉梢还带着淡淡的稚气。
贺山走慢一步,与沈智生并排,他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
取好药,沈智生跟着贺山去医生那里打针。
贺山站在打针室门口说:“去吧,我在门口等你。”说罢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
沈智生一个人去打针,这时候心才稍稍静下来,好像贺山是个干扰器似的,一靠近他沈智生的心绪就总是在起伏沸腾。
这个恩情是必须得报答的,打针的钱还有陪伴的恩情。他想一会儿结束后请贺山吃宵夜,虽然微不足道,但也总要尽尽心。
这笔钱.......沈智生头疼,只好把这个月的工资都填上好了。
而且贺哥不是缺钱的人,我给他他不一定会要,那怎么感谢他呢?
打好针,医生给他嘱咐着禁忌和以后打针的时间,沈智生心不在焉的胡乱听着。等医生说可以走了,他立刻道了别,走出打针室。
——贺山一个大高个男人,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身体微微蜷起来。平时冰冷、不近人情的感觉消散了,莫名有几分柔软。
沈智生看他在打盹,放慢了脚步声,悄悄的在他身边坐下。
他什么也不干,就那么和贺山并排坐着。脑袋放空,眼前是深夜依然人声绰绰的医院走廊,他却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一样,眼神明亮而空茫。
直到贺山脑袋往下滑了一下,他有一丝朦胧的睁开眼睛。
沈智生转头看他,贺山的眼睛慢慢清明。他绽出一个有梨涡的笑容:“哥,你醒啦。”
“不好意思。”贺山站起来等着沈智生一起走,“平时这个时候已经休息了。”
贺山已经很困了,那今晚就不吃宵夜了吧。他生出几分愧疚,感激之情更重。
“怪不得晚上给你发的消息第二天才回。”
“哥,以后可以一起出去吃饭吗?”沈智生围着贺山打转。
“好。”贺山看了一眼这个眉目润朗的少年。
贺山酒醒得差不多了,他自己开车,沈智生坐在副驾。
座椅空间很大,他不安分的扭动着,双腿微微摇晃。
“坐好。”贺山不习惯开车的时候旁边的人动来动去。
“唔。”沈智生答应着把身体缩进靠背。“哥,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其实贺山的时间很自由,学校的课不多,平时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但时间都是自己安排的。只是最近翠华山的事情贺伏生交给了他,所以不是很得空出去吃饭。
贺山觉得约人吃饭是一个耗时比较长的事情,最近却只有零碎时间。
“过一阵子。”他转着方向盘“到时候我找你。”
“好呀。”沈智生冲着贺山傻乐,他闻到贺山身上浮着淡淡的酒味,“哥,你喝酒了?”
“嗯。”贺山轻描淡写的回答。
两个人说着话,车很快开到幸福里,沈智生解开安全带下车,他边下车边与贺山说:“哥,你回去的时候打起精神,别犯困。”
他下了车,问:“以后图图还可以给你发消息吧?”沈智生笑起来,唇红齿白,绽出一个梨涡,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是不是算朋友了呢。”
“嗯。”贺山似乎是没有料到他回这么问:“准时去打针。”
他看出贺山已经很困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道了别就分两头离开了。
这时已接近凌晨三点,幸福里静悄悄的像一座空城,沈智生的脚步声空洞的回响着,世界上的人们仿佛都消失了踪迹。他走在清白的月光下,心中一片安宁。
打开门,沈智生打灯。兀然看到小黑揣着两只小爪子乖乖趴在门口,瞪着一双大大的黄色圆眼睛看着他。
好像是在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