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安心。
也从没有哪个人叫一声‘夏夏’就让她如此依赖。
穆夏抱着手机,牙齿还在打架,但心跳已经开始平复。
她用力捏着酸疼的鼻尖,不让坏情绪因为有人依赖就肆意发酵。
然后,用软软的鼻音说:“知道了。”
“嗯。”韩青时呼吸的声音很明显,又一次提醒,“电话不要挂。”
“好。”穆夏说,她一点也不想挂。
挂了会慌。
就这样。
隔着电话,穆夏听见韩青时和赵嘉卉低声说话,听见她匆促的脚步,还有和酒店工作人员交涉时沉冷但让人窝心的声音,以及交谈声消失后,被她刻意放缓的那句,“穆夏,开门。”
穆夏一直看着门口方向的眼睛泛起亮光。
她顾不上穿鞋,大步朝门口跑去。
“咔嚓!”门被拉开,明亮宽敞的走廊里只站着韩青时和赵嘉卉,安静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可确实有哪里不一样。
比如,韩青时逆光看着她的时候,眼底的黑也比往常柔和很多。
就深处那一点点,浮于面上的表情其实非常糟糕。
肯定是被酒店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气到了。
穆夏心想。
她在电话里都听见了,韩青时特别强硬地说:“等她出事了在报警?你们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韩青时冷冰冰的声音里全是维护。
就算只是为了这份不加掩饰地维护,穆夏也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主动说点什么。
一张嘴嗓子干巴巴得发不出声。
就听见一旁确认她毫发无损的赵嘉卉,如释重负地说:“吓到你了吧?”
穆夏想摇头,目光和韩青时撞上,犹豫着点了点。
她戴着耳机,目色沉郁,眉头紧蹙,弧度漂亮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真的好生气啊。
“现在没事了,人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就算只是酒后闹事,我们也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赵嘉卉给穆夏宽心,“这件事是酒店失职,刚才他们经理上来,想向你当面道歉,韩总没同意,不过,他们承诺今晚会有保安全程蹲守,你可以安心睡觉。”
“好的,谢谢赵姐姐。”穆夏感激地说。
赵嘉卉哪儿敢受这声感谢,“发现不对的是韩总,提醒我报警的是韩总,和酒店那帮搅屎棍交涉的还是韩总,你要谢就谢韩总吧,我没做什么。”
穆夏知道,她从电话里都听到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会儿就是没办法和对赵嘉卉一样自然地和韩青时说话。
因为那声夏夏?还有她的态度?
太好了。
反而有点受宠若惊。
酝酿许久。
穆夏慢腾腾地从唇缝里挤出一声,“谢谢韩总。”
韩青时很轻地‘嗯’了声,过后再和赵嘉卉说话声音又沉得厉害,“把我的电脑拿过来。”
赵嘉卉,“是。”
赵嘉卉快步折去韩青时房间拿电脑。
送过来之后,韩青时让她回自己房间休息。
赵嘉卉不敢多问。
很快,门口只剩下韩青时和穆夏。
一个身形舒展地站在亮光里,一个不肯抬头藏在昏暗里。
空落落的夜还是那么安静,穆夏却不再觉得无聊和害怕。
“韩总,谢谢您呀。”穆夏再次说,语气还是别扭,进步的是至少能看着韩青时的眼睛说话。
她身上已经没了怒气,整个人被走廊里暖色的光包裹着。
表面看起来与平时那个镇定自若的她无异。
听到穆夏说话,倏地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手那个刹那,一直被压制着的后怕还是露出了一丝端倪——五指张开,关节酸得不能动。
韩青时上前一步,开了灯。
随后扶着穆夏的肩,让她侧身空出位置给自己走进来。
关上门。
韩青时和穆夏站在玄关处,面对着面,很慢地说:“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下次再想找我,不用问是不是睡了。”
穆夏定定地看着韩青时不吱声。
她第一次见韩青时就觉得她的眼睛漂亮,看进去的时候会心脏会怦怦乱跳。
此刻更加强烈。
胸口热烘烘的,嘴巴一动就想笑。
实在憋不住了,穆夏重重点头,“嗯!”意外尘埃落定后的笑亮得晃眼。
韩青时被感染,迟钝的坏情绪淡下去,跟着她提起了唇角,“还能不能睡着?”她问。
穆夏的笑容一下子垮掉,郁闷起来,“睡不着,我好像认床。”
“第一次自己出来?”
“不是,以前经常和教授出差,但就这次认床,很奇怪。”
韩青时想提醒穆夏可能不是真的认床,而是飞机上睡得太踏实。
话到嘴边,看见了床上团在一起的被子,和从床头扔到床尾的枕头。
韩青时几乎能想象穆夏翻来覆去的焦躁模样。
她自己也有过焦躁到无法入睡的时候。
很难受,坐立难安,四肢怎么放都觉得难受。
那些时候,喜欢把心事藏起来自己消化的她会动找个人说话的念头。
穆夏性格外向,倾诉欲应该会更加强烈。
韩青时抬脚往里走。
在窗边的圆形沙发椅上坐下。
穆夏规规矩矩地跟在后头,没明白韩青时坐下的意思。
一直到她再次出声,说:“睡吧,我在这里处理工作。”
她只字不提陪伴,却用行动给了穆夏最完整,最贴心的守护。
穆夏心里满满的。
坐在床边拍拍脚,钻进了被窝。
房间里很静,不时能听见韩青时敲击键盘的细微声音。
悄悄钻进穆夏心里,挠得她更加无法入眠。
穆夏侧身过来,头枕着胳膊,望着坐在灯下的韩青时发呆。
工作里的她专注投入,一丝不苟,很有魅力。
但是,凌晨两点,正常人谁会这么精力充沛?
无端想起第二次去GN汇报方案,二部内勤送他们下来时说的话——韩总是个工作狂,一年365天,她可以忙到第366天。
穆夏咽了口唾沫,趴在枕头上叫她,“韩总,您为什么那么喜欢工作啊?”
韩青时点在触摸板上的手停住。
她没抬头,声音很淡,“没人天生喜欢忙碌,大多是身不由己。”
韩青时这话说得含糊。
听的人只听得到‘身不由己’。
有个瞬间,穆夏甚至想问韩青时,她是不是真的和乐倩说的那些传闻一样,在最好的年纪,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所以才会有现在的身不由己。
想到GN如今的发展,穆夏打消了这个念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韩青时就算真的遇到过困难,应该还是会比普通人过得好点,她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可是,‘身不由己’这几个字还是很让人不舒服啊。
穆夏抱紧枕头,声音闷闷的,“很辛苦吧。”
这话从来没人问过韩青时。
即使是她刚接手GN,对这个行业和这个公司一无所知的时候。
韩青时抬眼,漆黑瞳孔里映着白色的光。
她不喜欢总提过去,遂没有顺着穆夏的话往下,而是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问她,“真不打算睡了?我这里有几份资料正好需要人帮忙整理……”
穆夏一听到干活,马上躺回去,双眼紧闭,大声说:“我睡了!”
“呵。”房间里传来一声低笑,短促,轻快。
穆夏不敢睁眼,怕真被抓去当壮丁。
于是耳朵竖起,仔细听着旁边的动静。
很轻的步子在靠近。
床侧微微下沉。
紧接着,额头被人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下,“大人才有烦恼,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
穆夏郁闷地睁眼,“我大学都要毕业了。”
韩青时戏谑地挑眉,“我大学毕业,你还没成年。”
穆夏,“……”好的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悟了。
“睡吧,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韩青时说。
穆夏‘唔’一声,闭上了眼睛。
身侧的人始终没有离开,安安静静的在床侧坐着。
如果穆夏一开始就不知道,那她中途肯定不会发现。
偏偏就是知道啊。
所以,即使韩青时没有弄出来一点动静,她还是别扭得睡不着。
韩青时看到穆夏眼皮在动,身体后倾,靠在床头,轻声问了句,“还是睡不着?”
穆夏睁开眼,眨了眨,不好意思说睡不着全是因为她,毕竟她留下是纯粹的好意。
想了想,穆夏找了另外一个理由,“感觉我在学校待得太久,好没用啊,才实习没几天就接连两次遇到奇奇怪怪的事,净给别人添麻烦了。”
穆夏说者无意,韩青时听者有心。
穆夏两次遇到怪事都是跟她出来,她实在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
开脱不了,就想办法补偿吧。
“穆夏。”韩青时叫她。
穆夏脑袋向后仰,抬眼望着韩青时,“嗯?”
韩青时低头,融了一层暖色的目光和她疑惑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怕得话,我陪你睡。”她说。
“……!”穆夏脑子嗡一声响,脸上腾起热气。
这话要是换做乐倩或者其他朋友,她立马就能给对方拉进被窝。
韩青时……
太别扭了。
她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起那晚。
“不愿意?”看出穆夏的犹豫,韩青时问她。
穆夏拉高被子压着下巴,咂摸了一会儿,“也不是,就……”
“咚!”阳台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声响,打断了穆夏,吓得她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心跳重得能撞出胸口。
这都什么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韩,韩总。”穆夏紧抓着被子,一口白牙疯狂上下打架。
韩青时眉心隆起,抬手将被子一直拉到穆夏眼睛上面,而后快速起身去阳台查看情况。
深夜起风了。
穆夏没关窗,大风吹落了桌上的小摆件。
这原本只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小事,窗一关,风停了,房间里又会恢复安静。
奈何有先前的意外铺垫。
穆夏现在就是只受了惊吓的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自乱阵脚。
韩青时关好门窗回来,她还是保持着被子蒙住眼睛的模样,一点没变。
韩青时走回床边坐下,复又问了穆夏一次,“要我走吗?”
藏在被子里的人抖了下,没动,也没出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把谁的小心思搅得格外焦灼。
半晌。
在韩青时打算放弃的时候,被子下悄咪咪抻出了一只手。
皮肤白生生的,指尖根部带着漂亮的月牙。
韩青时垂眼,看着它抓住被角,拉开,然后在白净的床单上拍了拍,嗡声说:“给你一半。”
忍不住笑。
韩青时唇角翘着,把那只手放回去,应声,“好。”
穆夏不好意思,小身板在被子里拧巴一阵,留给韩青时一个后背。
韩青时没做声,起身关了灯。
视线沉入黑暗。
很快,寂静空气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被子被掀开,韩青时躺了进来,带着一股凉意。
穆夏经不住打了个哆嗦。
倒也不是怕冷,就……不太习惯。
韩青时只能看到穆夏的背影,看不见表情,自然无法揣测她的心理活动,只当她这一反应是因为还在害怕。
韩青时平躺的动作停了停。
几秒后改为面对穆夏侧躺。
一手从她脖子下面穿过,一手环着腰,将她瘦却软的身体抱进了怀里。
穆夏身体僵住。
没来得及反应,韩青时用下巴压在她头顶,蹭了蹭,低声说:“睡吧,我陪着你。”
窗外风声呼呼。
有人躲在暖烘烘的怀抱里,从紧张得浑身僵硬到呼吸绵长,悄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