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了事实

薄荷依旧跪在那儿,脸上带着决然赴死的神情,沉声道:“小姐,那奴婢就说实话了,反正横竖是个死字,谁让奴婢人微言轻呢。若是惹了三小姐不快,还请小姐饶奴婢一回。”

说着,又给依书磕了一个头。

看着比自己还年幼的薄荷跪在面前,依书心里也有些舍不得,这么多年来,她与她们并不是一丝感情也无。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不然不知道自己得被蒙到什么时候。

薄荷转头看了看四周,宝沁楼四周都是水,只要木桥上没有人来,那就无人能听到她们的谈话。胆量一时又大了起来,缓声道:“三小姐有所不知,四小姐在府里仆人间的名声并不好,谁都怕得罪她。二姨娘本就是个瑕疵必报的主儿,四小姐更是得其真传,平日里有丁点儿不满,都会在丫鬟们身上撒气。”

“小姐与她是姐妹,自然不会去计较。但却不知,四小姐一直拿您当傻子般待,就算是有一丝客气,那也是看在夫人面上的。毕竟小姐是夫人的嫡女,若是一个不满,去夫人面前告上一状,四小姐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她怎么可能敢将脸面与您撕破?”

“这些年来,四小姐一直不断的跟您这儿拿东西,有时候夫人问起来,您也只是说是自个儿送给四小姐的,从不讲是四小姐来这儿要的。夫人虽然怨您不将自个儿的东西当个好的,但也依了你的性子,不去追究。这么多年下来,想必四小姐是认定您就是个好欺的主儿,因此今儿才这般不顾形象了。”

薄荷惊吓之下,终于将平日里依画的所作所为都对依书和盘道出,有些话甚至说的过了也不自知。夏荷在旁边听的一唬一唬的,却也不敢当着依书的面,让薄荷不要讲了。

依书叹着气听完薄荷的诉苦,总算知道自个儿平日过的是有多白目了。兀自想了会儿后,缓声对薄荷道:“行了,先起来吧。”

薄荷哪里敢起来,刚才一气儿说了那么多主子的不是,还说了自家三小姐是傻子,一般人听了都会不郁,何况自己还是当着三小姐面讲的。虽然三小姐往日脾气很好,并不一定会因着这些小事与她们计较,但今日不一样,不然三小姐也不会问这些个事情了。

依书从贵妃椅上站起,将面前不愿起身的薄荷拉了起来,又对一旁的夏荷道:“夏荷,你去房里帮薄荷看看,若是刚才被踢伤了,就帮她去寻些药来抹上,若是无事,再来跟我讲一声。”

说完,也不待那三个丫头反应过来,兀自进了屋子。

一直站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出的银珠偷偷的转了身,见三小姐进了屋,大约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声音了,方诧异的问夏荷道:“夏荷姐,你说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夏荷脸上忽然浮现出明媚的笑容,也不与银珠解释,只道:“看来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又问薄荷道:“你的腿怎么样了?可需要进屋让我看看?”

薄荷的脸上尤挂着泪珠,她年纪小禁不得吓,刚才一权衡之下,竹筒倒豆子般将什么都说了出来,如今却是一阵阵的后怕,不知道自己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才好。

泪眼朦胧的看着夏荷,薄荷啜泣道:“夏荷姐,我该怎么办啊?”

说着,呜呜的就哭了起来。

夏荷伸臂抱住了薄荷,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咱们跟在三小姐身边这么多年,几时见到三小姐对我们使气了?我看往后说不定是好日子等着咱们呢。”

薄荷有些不信,离了夏荷的怀里,犹自滴着泪着,“三小姐往日那是不跟咱们计较,可是你听我今日说的那些话,若是被四小姐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待我呢。”

这么一想,薄荷哭的更伤心起来。银珠见薄荷哭的如此伤心,想到自个儿与薄荷一样,同为二等丫鬟,又是同龄,若是薄荷有个好歹,她银珠也好不到哪里去,眼圈也红了起来。

夏荷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小丫头,心知这时候也劝她们不住,只得道:“既然你们这么想,那哭也无用,不如还是去做好自个儿的事儿。我琢磨着,三小姐的心善不是装出来的,我们伺候她这么多年,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你们且放心吧。”

夏荷的劝告终于有了些效果,薄荷与银珠止了哭声,脸上的惆怅却是未有丝毫的减少。

夏荷又吩咐道:“银珠,你还是先进屋去伺候三小姐吧,若是夫人知道小姐身边没个人伺候着,那可就是真的完了。”

银珠应了声是,抬袖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往依书刚才进的那间房走去。

夏荷则领着薄荷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四小姐踢人一向没个轻重,薄荷又是个孩子,正是身子骨嫩的时候,还是细心查看一下有没有事才是。

却说宝沁楼这边不动声色的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秦依画满面笑容的去了二姨娘那里,跟她去报告自己今日的战绩。

刘氏见秦依画满面笑容的进了屋来,泰然问道:“胭脂拿到手了?”

秦依画摇了摇头,笑嘻嘻的坐到了刘氏的身边,抱着她的一只胳膊在那儿乱晃。

刘氏见状,怒气冲冲的将秦依画的胳膊甩了开去,戳着她的脑门儿道:“东西都没要来,你还好意思笑,你怎么笑的出来的啊?你还好意思来我这儿?”

秦依画咧着嘴光忍着,也不敢顶刘氏的嘴。待她说完了,方拖长了声音,唤了声,“娘……”

刘氏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怒道:“你们兄妹俩就没个省心的,教你们怎么做也做不到,害我在老爷面前丢尽了脸面,话也不敢多说一句,更别谈在那泼妇面前多说一个字了。”

秦依画委屈的撇着嘴,她可是一直很听话的,刘氏真正想骂的乃是她的二哥,刘氏的嫡亲儿子,秦智峰。秦智峰比秦依画大四岁,今年十九,尚未娶妻生子。平日里就爱跟那些狐朋狗友溜猫逗狗,正事儿干不了几件。

蔡氏也在秦子明面前说过秦智峰的不是,说他该好好管教一下了,不然说不得哪日就丢了王府的面子。

秦子明也深觉蔡氏说的有理,还没真的叫人去管教秦智峰呢,就被刘氏吹了阵枕头风,说秦智峰尚还年幼,贪玩也是正常,等日后娶了媳妇,自然就会收心了。

又拿秦子明年轻时候的事儿当借口,秦子明暗道也是,便也由得秦智峰去了。

等下次蔡氏再说秦智峰什么的时候,秦子明就找个借口搪塞开去,也不去管。蔡氏虽然恼恨,却也没得办法。有时候想想这样也好,以后依秦智峰的德性,更没资格跟秦智博争些什么,便也由得他去了。

后来不知刘氏怎么知道了其中的根底,一边骂着蔡氏心思阴狠,一边又教训秦智峰不知好歹,现在有他爹娘罩着,假若有一日他们死的早,只怕他要被蔡氏立刻赶出家门。

秦智峰当然不信刘氏的话,开玩笑,他怎么也是王府的二少爷,哪里是蔡氏想赶就能赶走的?到底是他姓秦还是蔡氏姓秦?说不得是他赶蔡氏出门才对。

刘氏对自己的白痴儿子算是彻底失了指望,但好歹她还有个贴心的女儿,知道自个儿去争取,总算没让她失望。

刘氏止了话头,也不再骂秦依画,忽然想到四娘好歹是自个儿教出来的,这才奇道:“哎……我说,你今儿东西都没要的,怎的还笑着过来的?莫不是傻了?”

秦依画苦着脸听刘氏教训完,终于见她反应过来了,脸上又换上笑容,得意道:“娘,你不知道,今儿虽然没有要到东西,不过收获可大着呢。”

刘氏不解,哼道:“就你这样,能有什么收获?”

秦依画自得的挑了挑眉,而后将自己刚才在宝沁楼的所作所为都细细讲与刘氏听。

刘氏听说秦依书完全一副木讷的样子,连自己的贴身丫鬟也不知道护着,也跟着笑起来,“你说三娘莫不是真的病糊涂了吧?我看她这么多年一直关在屋子里,可能真的不通人事,是个傻子也是有可能的。我说大夫人怎的鲜少让她出来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母女二人在屋子里畅快的说着秦依书的坏话,丝毫没有想到,恰好是依画的一时自得,让她们日后在府里彻底结束了以前那种嚣张跋扈的日子。

秦依书在屋子里正看着书,猛不丁的狠打了两个哈欠,奇道,人家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打两个喷嚏是感冒了,难不成她又感冒了?

抬头朝窗外看去,天色正好,已过了午时暴热的时候。外面偶尔有阵阵清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但怎么也说不到冷得份上去,怎的她会有可能感冒?

立刻杜绝了这一念头,秦依书继续看起手中的书。

这些年来,因为身子不好,蔡氏一般都让她在宝沁楼里好好将养着,学学诗词字画,以及女工,倒也能打发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