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待在这里?”汪红梅一回到小楼,就看见李鸿鹏坐在一楼的楼梯上,手指抠着楼梯之间的缝隙。
“神经病,起开?。大晚上不睡觉待在这干嘛?”汪红梅对李鸿鹏可没那么客气,过去就是一脚,动作非常熟练,一看就是经常这么做的。
李鸿鹏原本就不太干净的背心又?多出一块黑色的脚印。但他也不恼,顺从地站到一边。
“那女的呢?”汪红梅突然想到舒洛,又?多问一句:“就是新来的那个,回房了没?”
李鸿鹏面无表情?地抬手,伸出食指指向他的身后,那副认真?的样子倒是真?的唬住了汪红梅,惊得她屏住呼吸,猛地向后回头。
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只黑色小猫飞快地闪过。
李鸿鹏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嘴角却越咧越开?,一直张到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才用他那嘶哑的嗓音说道:“我逗你玩呢,你把门?都锁上了,她能去哪?”
“疯了吧?!”汪红梅看着他这样子便一肚子火,直接拍掉他的手,“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给我惹出什么事来,我可不会放过你。”
汪红梅打下去的那一巴掌可真?是一点不留情?,鲜红的印子在他的手臂上很是突兀,让周围原本就苍白?的皮肤看上去更加没有血色。
“做个好梦。”李鸿鹏留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走了。在他背后的汪红梅没有能看到的是,转过身去的李鸿鹏脸上还是那副笑?脸,像是有什么好事将要发生一般。
汪红梅听到楼上关门?的动静,又?大声骂了两句,非要整栋楼都听到才罢休。等吵到楼上的钟鸣威,被?吼了回来,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而在李鸿鹏嘴里,早已到了房子里去的舒洛,也迈进了那栋破旧的石头老屋。她没有汪红梅那么肆无忌惮,开?了灯就大大方方地往屋子里闯。哪怕这个老宅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似好像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她仍没有放松警惕。小心翼翼地摸黑朝里走。好在晚上的月光还算明亮,穿透客厅两扇窗子射了进来,不至于让她两眼?摸瞎。
这个屋子很乱,东西摆的到处都是,且大多是一些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物品,少了分针的时钟、破了口子的毛巾,七八个花纹都褪色了的水杯和?其他一一些杂物。在客厅四个角落都堆放着几个不透明的塑料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其中的几个还散发出一股异味。整个客厅看上去就像一个废品收集处。
舒洛寻着汪红梅的步子,找到了那包被?她带来的黑色塑料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一个往外掏,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手电筒照着。
一条洗好的,上面带着洗衣粉味道和?劣质香水味的被?单。这条被?单看上去还算新,但右下角的位置却被?人裁下来几块,再用旧衣服上的不了补好。补丁的四周有少许喷射状的暗红色印记。而被?单上那刺鼻的香水味也全部集中在了这个位置。
对于一个刑警来说,这些痕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杀人的画面——一个不知性别的人,手臂高?高?扬着,手心紧握一把泛着银光的刀子,猛地往下一扎,让那血腥的气味随着红色的液体一块喷涌而出。床上,地上,墙上,都被?染红。
舒洛又?突然联想到了房间里的那面粉刷过的墙。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巧住进了犯罪的第一现场?
这样的猜测让舒洛不由自主地将那块床单捧起,手指在那些暗红色的印子上揉搓。这些印子已经经过数次水洗,就算送进局里,检测出是血液,也无法分清这血到底是属于谁的。如果?不能验出DNA,这就不能当成是证据。舒洛完全可以想出好几种?狡辩的借口——来大姨妈不小心沾上去的,或者不小心割了手。
她还需要更有指向性的东西。很快,她又?从最下一层抽出一块拿来做地垫的床单。舒洛将那块脏了的破布捡起来,对着床单上的补丁比划,大差不差。这上面暗红色的印子足足三个巴掌大,上面盖着一层被?踩出来的黑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舒洛小心地将这块布叠好,扎进自己的裤腰里。这东西塞在口袋里太明显了。
舒洛接着翻弄袋子里剩下的东西。一个陶瓷水杯,买牙膏送的,上面还有牙膏品牌的logo。两双灰黑色的袜子,团成团,也是洗过的。舒洛将其拆开?。这是男士的袜子,还很新。最后那手表也是男士的,不过边角掉了漆,看上去有些年?份了。
这些东西都很日常,完全看不出什么来。只能知道这不应该会是汪红梅有的东西。舒洛给那块手表拍了照片,又?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将其拎起,小心地包好,收起来。手表是一个人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谁都能看得见,没准能被?人认出来,作为一个物证。
至于这些东西都指向谁,舒洛理所当然地联想到她一直在追查的董大国?。那栋楼离董大国?尸体发现的下水道很近,凶手在董大国?死后还拿了死者的手机过去消费过,更不要说那屋子里还有个易爆炸的钟鸣威。但这个案子却仍有说不通的地方。
这栋小楼的住房是满的,而且和?邻居挨得那么近。如果?真?要杀人,那附近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这一栋公寓楼里的人不太正常,但邻居呢?难道整个钟寨都没有个正常人了?
而且,董大国?又?是为什么会突然来了这里,并?和?这公寓里的人产生联系的?她住着的这栋房间曾经是何莉莉做生意的地方。而其他的几个房间也早有住客,来的时间都比董大国?要早。难道董大国?也是何莉莉客户中的一员?但,如果?是这样,那谁会杀了他?又?为什么要杀他?就算董大国?和?何莉莉有所暧昧,那也是钟鸣威乐于见到的事情?。从董大国?的银行存款来看,他也不至于付不起的费用。
至于董大国?和?钟鸣威发生了什么冲突从而导致被?杀,这更不可能。她对董大国?这一家三口都很了解。董大国?性格软弱,经常被?江丽华叱骂摔打,从没想过反抗。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敢和?人起冲突的,尤其是钟鸣威这样身形强健的二流子。
最后,如果?这床单上的印子真?是血点子,而这块手表也真?是董大国?的。那为什么汪红梅不把这些能够作为证据,让警方起疑的东西销毁掉,而是丢在一个孤寡老人的家里?这栋房子里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舒洛想不通。汪红梅的做法,和?这栋堆满杂物的小屋,都让人难以理解。她又?将目光放到边上两个袋子上面。这些又?是什么东西?是谁扔的?也是汪红梅么?
她干脆将另外两个袋子扯到跟前来,打开?,几只蟑螂从里面爬了出来,迅速消失在屋子的角落。这个袋子里面同样也是一堆用过的破烂玩意。舒洛先前闻到的异味就是从这袋子里传出来的。里面有一个透明打包盒,里面的食物已经腐烂发黑,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源,舒洛将里头的东西翻了一遍,里面有一样东西特别突兀——一把看上去很新,像是刚买来不久的扳手。谁会给一个孤寡老人送这东西?
这扳手一定有问题。舒洛举着小手电筒,将这扳手从头到尾,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终于,在一处连接的缝隙中发现一点未擦干净的红色痕迹。
是血。舒洛低头一闻,眉眼?冷了下来。这血是谁的?董大国?的尸体法医已经鉴定过了,尸体上的伤口都是刀砍出来的,虽然也有几处因为撞击产生的淤青和?青肿,但都没有出血。
所以,这一袋垃圾会是汪红梅拿来的吗?还是钟寨另外的人?
然而,还没等舒洛想清楚,将东西收好,屋子唯一的房间中,代表着老人熟睡的打鼾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舒洛身后的门?被?一双干枯,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推开?。一个将头发乱糟糟,将脸颊全部盖住,身着白?底蓝花衣衫,身上散发着一股异味的老人从房中走出,屏住呼吸,朝着舒洛的方向走来。她的步子很轻,两手伸直,脚上没有穿鞋。她走得很艰难,脚上大概是伤了哪里,每走一步,都要向左边歪一下。舒洛在老人走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
舒洛将自己的身子朝墙角处挪,小心地躲在那几袋垃圾后面。屋子里没有开?灯,舒洛躲着的地方又?偏,如果?不特别去注意的话?,倒还真?无法发现她。
老人离舒洛越来越近。她抬着头,向前平视,左手扶着身边能搀着她的桌椅向前挪动。老人像是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房子里多出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是个盲人。舒洛在她因为摇摆而晃动的发丝间看见老人的左眼?。那只左眼?整个往里陷,中央原本黑色的瞳仁不见了,整个眼?睛只剩眼?白?。在黑暗中咋地一看,非常唬人。但舒洛倒是完全不怕这些,反而送了口气。
谁能料到,原本向前走得好好的老人,在经过一个桌子时突然一个踉跄,向边上一倒,直接撞上桌子,将桌上的闹钟扫到地上。
“铃铃铃——”
闹钟响了。刚才的碰撞似乎是动到了它的开?关,直接打破了整个屋子的安宁。
闹钟倒在地上,不断震颤着。它的声音很响。但老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面不改色地站稳了身子,重新朝卫生间走进去,将门?关上。
舒洛蹲在地上,忍受着这嘈杂的声响。她没有轻易去动它,怕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但好在这闹钟响的时间并?不长,只过了两三分钟便停了下来。
舒洛接着自己尚未做完的事情?,等她刚把那袋搜索过的垃圾重新规整好,扎紧口子之后,便听见庭院外的大门?被?人推开?。
有人来了。这是舒洛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疑问。
为什么会有人来这里?他们?也是来丢东西的吗?如果?不是,那是因为什么?总不会听到别家闹钟响了就急哄哄地过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