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铃案子的第一现场在安宁市华苑小区13号楼1902室。这是一个高档小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因此,在安全性这一块,小区物业也是格外注意。安保人员分四个区域,24小时轮流值班,监控遍布整个小区。这个小区的每一个楼层只有两户人家,电梯也分开两个门。每户人家的门禁卡只能到达对应楼层,打开通往家门那一面的电梯门。
照这样看来,能够通往1902室的只有两条路,其一是安全通道,另外一个则是拿着1902室的电梯卡上去,或是让1902的人帮忙按电梯键。小区这样的设计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每一个业主的私密性和安全性,但也因为这样,才会让江铃铃在房中死去半个多月都没人能够发现。
安全通道和电梯间里都装有电子摄像头,不管凶手选择那条路,都会被拍摄到。按理来说,只要查了监控,就能锁定犯罪嫌疑人。但,这个案子真的有这么简单么?
“王队,这里!”迎上前的是前两个月刚调到刑警队的新人方林。换了新环境的方林现在正处于满腔热血的状态,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让他扑在工作上。虽然还说不上话,但打打下手也是够用的,就比如现在在13号楼底下等着给舒洛二人领路。
“这是队里新来的,方林。”王乾向舒洛介绍了一句,这方林来的时候刚好撞上舒洛离职,因此两人并不熟悉。
“舒洛姐,我听说过您。”方林跟在两人边上,一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舒洛,“我也是安宁警校的,我们教授上课的时候就经常和我们提到你。进了单位,也听说过很多您的事情。”
“嗯。”舒洛用眼角瞥了一眼身边的毛头小子,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质——老实,单纯,直肠子,周身收拾得干净整洁,身上没有异味。待在一群不修边幅的老烟枪里简直闪闪发光。这是优点,却也是缺点。她没有停下脚步,更不可能和方林寒暄,只是极为冷淡的应了一句,示意自己知道了,便接着往前走。
方林见到舒洛这样子,稍稍有些胆怯,也没敢再继续说话,快步上前,用门禁卡给二人开了门。
“我只是带人过来看房子,谁知道就碰上这事了!”电梯门一打开,就听见一个男人在抱怨:“有钱人都赶时间。这个客人我约了很久,都没时间。前两天难得赶着他回了这个城市,赶紧约了他看房。等他等到这么晚,结果打开门一看,正对面坐着个尸体,吓都吓死。现在好了,本来都谈好的客人跑了。这样子的高档小区,住着的人最怕这种惨死的,坏了风水。如果消息传出去,以后我们中介的生意以后都不要做了。”
尸体正对着门口?舒洛双手环抱着,食指在臂上轻点两下。
说话的人体型微胖,脸色惨白,眼球通红,带着黑框眼镜,身穿白色衬衣,衣领处有淡黄色的水渍,脖子上带着身份名牌,上面标着他的名字——梁一川。除了他以外,边上还站着一个做笔录的警员,以及小区的物业经理黄明。
警方已经进入了房子,大门半开着,尸体不能移动,还摆在门口。为了怕吓到别人,警察只能用门板遮掩一二,因此舒洛还看不见尸体,只能透过一小段缝,看见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手上拿着东西来回走。大门口拦着黄色的警示条,一位警官站在门口对着过来的舒洛点头打了个招呼。
舒洛没有急着进去,她站在原地,看着正在做笔录的梁一川。
“你有门禁卡和房门电子锁的密码?”站在梁一川面前的刑警询问道,一边在纸上记录。
“对,陈先生给我的。他人在国外,要卖房子当然要把门禁卡寄放在我这了,不然我怎么带人看房。”梁一川老实回答,注意到身边的警察一副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突然急了,满脸涨得通红,“警察同志,你不会怀疑是我吧?!我根本不认识里面那个女的啊!”
“陈默在国外?”舒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梁一川和他胸前的名牌。横峰地产,就开在这附近,他们进小区前见到过。“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有有。”梁一川赶紧点头,拿出手机递给舒洛,“我第一时间就给陈先生发微信了,不过国内外有时差,他们那边现在正是上班忙碌的时候,所以还没回我消息。除了我以外,在这个城市有门禁卡和电子锁密码的还有陈先生的父母,我已经通知过他们了。他们人在老家,可能没有那么快能过来。”
舒洛接过手机,查了两人的聊天记录。从晚上18:53分的时候,他便给陈默发了消息,说是要带人看房,接下去的内容也和他所说的一致。
“要来看房的是谁?查过了吗?”舒洛又问一句。
“已经联系过了。是个开服装厂的,现在正是衣服换季的时候,夫妻前一段时间一直在老家看厂子,没空过来。儿子在外地读大学,大四马上要毕业了,以后准备到市里工作,所以打算给儿子在市里买一套婚房。今天正好有老乡结婚,所以抽空来了,正好顺便看房。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还在继续查。”
“嗯。”舒洛捏着手机,放在警察做笔录的写字板上,眼睛朝站在大门口的第三个人看去,“物业那边应该也有备份的门禁卡吧?”
“呃,这确实有的。每天我们都会让保洁阿姨上来打扫楼道的卫生。”黄明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滴,“每个业主也都有分配好的物业管家,他们那边也有门禁卡。但是,这房门电子锁的密码我们可是不知道的。”
保洁阿姨?舒洛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步走向楼道的窗子,探头往下看。一个推着保洁车,身着灰色制服的女人就在这栋楼的底下。
黄明也跟着去看了一眼,和舒洛说道:“啊,那应该是负责这栋楼的阿姨吧。”
至于叫什么,他也记不住。
“你们小区的保洁这么晚了还在上班?”舒洛挑眉看着黄明,直把人看得满头大汗。
“最近我们安宁市不是在搞什么垃圾分类嘛,居委会那边经常有人过来突击检查。我们也提醒了业主,但总有人不按规矩来。这里住着的人吧,非富即贵,我们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这段时间我们都会让阿姨多花点时间注意一些。”黄明看舒洛若有所思的样子,赶紧补充道:“我们可没有让人白加班,都是有给补偿的。加班前也是经过他们同意的。”
舒洛几人听罢,也没有在这个话题多加纠缠。
“小区监控呢?”王乾看向物业经理,“还调得出来吗?”
“这......”黄明着急,又开始流汗,“我们小区的监控都是每隔一周自动删除的,最早能找到的也只有9月4日的监控了。”
王乾看了一眼方林,后者马上领悟到他眼神中的意思,“我这就联系技术人员,看他们有没有办法将删掉的视频修复回来。”
“还有从今天开始,到这案子结束为止,每一天的监控视频也拷贝一份过来。”舒洛补充了一句。
“啊?”方林和黄明齐刷刷地抬头看她。
“凶手见到警察来办案,应该不会回来了吧?”黄明听舒洛这么一说,脸都要绿了。调监控简单,但一想到,这么恐怖的杀人凶手还会回来这小区,他就忍不住颤栗。这要是让小区其他业主知道了,不得闹翻天?
“这个凶手和你们想象中的可不太一样......”舒洛看着眼前关闭的大门,仿佛能够透过门板,穿越时间,看到凶手正举着刀刺入少女的身体里一样。
“什么意思?”王乾疑惑道。他还没见到死者的样子,传话的刑警也只是说了一句场面极为残忍便停下了。
“大概是我的直觉吧。”舒洛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后便径直走到门边。
梁一川一看到舒洛准备开门,又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脸色嘴巴蠕动了一下,躲到一旁,又开始干呕。在那里已经有一滩黄白相间的呕吐物了。黄明还没有见过死者的样子,但见到梁一川的样子,自然也不敢靠近,跟着躲到一边。
门被打开了。
门内的情景,哪怕是已经当上大队长的王乾也忍不住紧握双拳,目光躲闪。只有舒洛仍保持淡定的模样,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这当然怪不了他,实在是眼前的画面过于惊悚——一个赤着身子的女孩坐在被鲜血染红的椅子上,面朝大门,两只手放在扶手椅子的两侧,嘴角用胶布贴着向上扬起,凸出的眼球盯着前方的来客,一副欢迎客人到来的样子。在她的身上根本找不出一处完好的肌肤,哪怕全身被透明胶带厚厚的裹上几层,都遮不住她身上令人瞠目的伤痕。
法医围着女孩观察着她身上的伤势,一边让助手拍了照片。痕检以女孩为中心,一寸一寸的往外扩散,寻找线索。
“死者身体上大概有30多道鞭痕,耳朵、左脸、右臂都有刀割的痕迹,四肢腕处以及脖颈皆有用绳索捆绑的勒痕,在死者腿根处发现白色微微带着淡黄色,已经干涸的斑状物。具体死因不明。”说话的是法医冯宇,他们局的老人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盯着死者,做了初步的判断,只等着技术人员拍照留底,就将死者带回去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舒洛的视线顺着江铃铃的尸体扫了一圈。在左侧地面上,摆着几件染了血的器具——出自于厨房刀具组的水果刀,几条塑料胶皮脱落的网线,一卷用掉大半的胶带,一把剪刀,两条毛巾,以及一根黑色皮带。
再往远了看。这个房子很明显能看出来是要对外售卖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生活的气息。所有属于个人的物品全被转移走,只剩下大件家具还摆在原地。地板上,除了椅子底下的一小滩血迹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干净,没有任何的血液或是脚印残余。几个痕检蹲在角落里,带着口罩,打着小型特制手电筒,恨不得将脸都贴在墙上,试图找到一丝可疑的痕迹。
心思细腻,手段残忍,智商很高,没有任何同情心和道德感,具有很强得反侦察意识。舒洛得了这么个结论,没有打扰技术人员工作,又走到门外去。
“问过保安那边得情况吗?”舒洛靠在窗边向下看。楼底聚集的人并不太多。他们来的时候并不是开的警车,虽然有几个人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但由于每户人家相隔较远,目前并没有人知道这栋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拿照片问过了,都说没有印象。”方林抢在黄明开口前回道,一边还翻了翻他做笔记的小本子。
“除了保安呢?其他人问过了吗?不是说每天都会有保洁过来每层楼打扫卫生吗?有去向她了解一下情况吗?”舒洛靠在窗边继续问。
方林答道:“还没来得及问。”
“嗯,走了。”舒洛听完,直起身子,从他面前走过,伸手摁亮了电梯开关,“跟你们王队说一下,我借他一个人跟我去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好的。”方林赶紧点头,“借谁啊?”
“方林。”
“到!”方林条件反射应了一声,而后愣愣地站在原地等着舒洛吩咐。
“电梯快到了。”舒洛瞥了这个刚穿上警察制服的小年轻,很难得的多说了一句:“怎么,还需要我去帮你请个假?”
“啊,是,是借我吗?”方林这才反应过来,眼角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三步并作两步,连忙去找王队报告,“王队,舒姐说让我跟她去了解一下情况!”
“嗯。”王乾挥了挥手,示意他知道了。
“这小子,竟然还能入得了舒洛的眼,就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之前还觉着他脑子不灵光,转不过弯,看来是我想岔了。”边上,一个入职多年的老刑警忍不住说了一句,立刻得到周围同事的赞同。
“方林要是能多学个一招半点的就好了。”王乾看着舒洛离开的背影,感慨一句,“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