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他话语里的信息量过大,超出认识,水梨脑中空白,恍惚了好几秒,才将将回神。
盯着杨李,忍不住问,“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杨李:“字面意思呗。”
“……”
像再度被重击,耳边嗡嗡作响。
半晌,水梨勉强稳住心神道,“他喜欢我不是班上同学乱传的吗?”
杨李瞥了她一眼,“什么乱传啊?你都没发现他从来不主动搭理其他女生吗?”
愿意搭理她也不代表其他,水梨沉默一会儿,道,“可是这不能说明他就喜欢我。”
“……”,杨李道,“他没给你表白?”
水梨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没找到任何有关于表白的记忆。
点头。
杨李显然被事情发展搞得有些莫名,“奇了怪了,怎么会都没表白呢。他之前有段时间特别消沉,就元旦晚会那会儿,我还以为他给你表白被拒绝了。”
“……”
水梨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李直嘟嚷,“男人最了解男人,他那时候的状态完完全全就是失恋了,水梨,你再想想看是不是记错了……”
此时,太阳下山,夜幕还未降临,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堆砌在天空之上,形状张扬,热烈似火,天空渐变晕染成不一样的颜色。
水梨心情莫名发重,像困在铁皮盒子里。
潮湿闷热,不透气。
抬起头,她看着杨李,轻声给整起事情定性,“没有记错,估计你是看错了吧。”
杨李还不相信,“我不可能看错。他喜欢你这个事一定没错,至于没表白的话……”
“大概是他后面不喜欢你了……”
“……”
水梨垂了眼。
杨李仍嘀嘀咕咕,声音不大,却成了背景音,很过分地往耳朵里钻,嗡嗡作响。
让人脑子发涨。
水梨抿抿唇,还没说话,忽地从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音质冷,语调重,说短句时,总有锋芒。
他道:“杨李,站远点。”
水梨抬了眼,就见祁屹周已经从宿舍出来,逆着光,往这边走来,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杨李说的话。
杨李讪笑了声,直起身。
阴影在眼前消失,水梨抿了抿唇,唇线渐渐拉直,莫名觉得有点烦闷。
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杨李说的那些话。
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杨李的判断。
更不知道杨李说的表白是什么意思。
杨李的话像突然把她拉入了一个奇怪的领域,处处是荒诞。
祁屹周已然走到她身前,阴影落了一身。
水梨的脑海还一片混乱,来不及低头,便和他对视上。
祁屹周眉眼深重,眉弓深长。浓墨重彩的火烧云下,他微敛眼睑,居高临下俯视人,自带男性荷尔蒙的压迫感,像被绞杀。
水梨呼吸紊乱,铺天盖地的思绪一瞬间收紧,又极快阔开。
不自觉捕捉他的微表情。
那一瞬拉得很长。
他缓慢地掀起眼皮,瞥她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
好像,杨李的话,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走吧。”
从京大到京舞的距离显得格外短暂。
此时天色大暗,透黑,树荫摩挲,重机在跑道上拖出两条红色的灯带,世间似乎只余她和祁屹周。
水梨盯着祁屹周背后清晰的骨凸,思绪开始飘远。
有点想知道,杨李说的,他高中时喜欢她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她没什么立场。以她和祁屹周的关系,问这个问题只会显得奇怪又冒昧。
而且会必然会唤起她说“可不可以保持距离”的记忆。
就算一个正常人,经过这事,对她的印象都差得离谱,更别提本就骄傲的,祁屹周。
现在好不容易才正常点的关系,要是因为她的询问……
“……”
好奇止步于理智。
似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露出头部,探探虚实,但马上又缩回去。
水梨视线往旁边侧,盯着不断连绵成平行线的树荫。
说她害怕改变也好,说她理智到淡漠也罢,水梨清楚知道自己的性格。
她向来情绪平静稳定,但不是生来性格如此,而是她一次又一次把情绪压到最低,避免猛烈的不该有的情绪出现。
而这不合时宜的好奇心,自然算作是不应该出现的情绪。
“……”
深呼吸。
一次。
两次。
三次。
情绪像被收纳到盒子里,联合着不知名的鼓噪,一起埋藏到心底。
待到了宿舍楼下,水梨已经恢复了正常,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被滴水不漏地藏在礼貌的假面之下:“谢谢你送我回来。”
祁屹周掀了掀眼皮,神色不咸不淡。
水梨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先上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
刚准备转身上楼的瞬间。
水梨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周末我会去慕洲家。”
侧身,和他对视一秒。
明明是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但是那个瞬间,水梨却诡异地读懂了他的意图。
大概是,周末见。
水梨回到寝室,洗漱完,摁熄了灯。
顿时,寝室陷入一片漆黑。
静悄悄的,能听到对面小山传来的蟋蟀蛙鸣。
万籁俱寂。
只能从阳台隐约看到,今晚的月色很好,白白一层,铺了一地。
是个正常的夜晚,却不正常地,睡得很晚。
成橙起身下来拿纸擦鼻涕,动静不小,把睡在她下铺的付雪楠吵醒。
她睡眼朦胧道,“吵什么啊?”
不问还好,一问,成橙就憋不住了,吸着鼻子抽泣道,“不、不是故意吵的…我就是没控制住,呜呜呜……”
这话一出,像打开了成橙的话匣子。
“我真的好希望自己可以是别人独一无二的例外,但是怎么可能嘛……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是别人的例外。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喜欢别人,让自己受伤。”
付雪楠被她的鬼哭狼嚎吓醒,盯着上铺,睡意朦胧问,“说人话。是不是董明辉惹你生气了?”
“没有,我看了部电影,看明白了男人喜欢的意义,那就是没有意义,呜呜呜,楠楠,我还想要纸……”
付雪楠颇些无语,起身边给她递纸道,“你是不是大半夜吃饱了撑的。想这么多干嘛,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不是例外。快别嚎了,睡觉,明天早八。”
“……”
原本只是小声的抽泣瞬间变大,成橙嗓子都哑了,“我就是因为早八才哭的,这都两点了……明明上课一定会睡着的。”
水梨忍俊不禁,下床给成橙倒水。
成橙看着就算被她吵醒,还是这么温柔体贴的水梨,感动得两眼泪汪汪,“阿梨,你真好,你一定可以成为别人独一无二的小天使!”
水梨接回杯子道,“应该不会吧,我是那种既希望有人喜欢自己,但是又很害怕的人。如果真的碰到喜欢的人,我也会不自觉逃避吧。”
“阿梨我也是!”成橙道,“董明辉果然是个错误,我明天就去分手!”
“……”
付雪楠彻底清醒了,“阿梨,你是不是受到过什么感情创伤,要不然你为什么碰到喜欢的人会逃避?”
说出自己的感受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能是夜色摇晃,玩笑话成分居多,水梨也有了些许冲动,开口解释道,“不是感情创伤,是没有安全感。”
“我害怕改变,悲观又消极,焦虑又憧憬,不相信亲密关系,不相信爱情,却又憧憬有人爱自己,把自己当成那个例外。”
“很纠结的,有时候自己都受不了。”
付雪楠侧过身,借着月色看她,总结道,“阿梨,你这需要一个人来拯救你。”
水梨还没说话。
成橙添上一句,语气沉重,“……哪有这种人啊,根本遇不到。我明天就分手,以后专早八才是我的爱。”
“……”
可能是剖析自己的后遗症,一整晚水梨都没睡着。
第二天起床,精神便有些萎靡,脑袋像针扎般难受,发胀发闷,脸色苍白得厉害。
练软度的间隙,成橙过来问,“阿梨啊,你别是给我倒水的时候感冒了,最近降温,你记得提前喝感冒药。”
水梨还未说话,老师说了集合。
这节课的老师是院里一位颇有声望的副教授,等她们站好,对着名单,开始分小组赛的名单,“我提前说,莲花杯马上举办了,这次小组赛中表现优异的同学,我们将优先推荐参加莲花杯。”
“水梨、楚阔、秦仪鸾,你们三人一组。”
因为晚睡,思维还是迟钝的,水梨还未反应过来,成橙已经气得不行,“这什么破分组方式!我非要找老师给你换,谁要和秦仪鸾一组,干活不出力,事后还要分成绩。”
水梨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还在念名单的教授,教授之前也有课带过他们,其性格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算了吧,教授肯定不愿意换的,我和楚阔多做点,躲着点秦仪鸾就好了。”
成橙想到了去年,也有同学说想换组,被古板的教授以扰乱课堂纪律给赶了出去,期末还直接挂了科。
片刻后,自己闷闷地泄了气。
只是和水梨说的躲着点秦仪鸾不一样,刚一下课。
秦仪鸾便撑着胳膊,堵在教室门口,趾高气昂道:“水梨,你别走,过来一下。”
成橙被她命令式的语气气得直跺脚,被付雪楠拉着,才好险没再闹出什么事。
水梨和秦仪鸾走到了个角落,她和秦仪鸾不算熟悉,对她的了解只是基于成橙偶尔的吐槽。
她以为,她是因为小组赛的事来的,刚准备好思绪,就听她问,“你认识祁屹周吧。”
“……”
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水梨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你和他什么关系?”
语气质问,隐隐有敌意。
水梨舔舔嘴唇,思绪扩散的同时,脑子针扎般难受,她道,“高中同学。”
秦仪鸾松了口气,态度温和了不少,“这样啊。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秦仪鸾自打喜欢上祁屹周,才发现有人会这么难追。祁屹周生性冷淡,她通过朋友,约他出来,十次他基本上只去一两次,到了,也不爱搭理人,垂着眼,看手机。
这么久了,她的进度只停留在,别人都知道她对祁屹周势在必得,但是实际上,她连祁屹周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
有是有。
但是水梨却诡异地,觉得这个答案很难说出口。
好像这不是一个联系方式的事,还有某些更长远的东西在里面。
情绪开始扩散,这种感觉很莫名,胸口起了泛酸的泡泡,滋味压抑又难受,联合着一点彻夜没睡的烦躁一起上涌。
很想说不给,但是理智却知道,这是她再怎么样,都不能阻止的事。
况且,她也不是那种可以阻止的关系。
水梨抿抿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句,“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电影是《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