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谈谈吧。

谈什么。

水梨对上祁屹周的视线,才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指尖忽地蜷缩了一瞬。

她明明已经做好结束联系的准备,却在不知名的冲动下,拉住祁屹周的衣袖,说出了谈谈吧。

正懊恼,男生撩起眼皮,不咸不淡道,“谈什么?我很忙。”

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一点都没有被杨李戳破真相的尴尬。

水梨莫名之中有种,是自己太把这件事太看重的恍惚感。

抿抿唇,抬眼和他对视,“你为什么要换字迹写数学笔记?”

心跳微快,抬着脸,仔细听祁屹周的回复,却只见男生眉梢一挑,懒懒散散拉长句,“闲的。”

水梨呼吸一顿,像什么东西卡在胸口,空气噼里啪啦地炸开。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心更甚的悬起。

毕竟“闲的”这词有无数种解答。

是借口,还是事实。

“要不然你以为什么?”男生眸子微抬,像是对她犹疑的态度嗤之以鼻般。

顺着空气传来,语气淡,嗓音沉,冷冰冰的很讨嫌。

“我特意给你写的?”

像被地球撞击,她倏忽飞起,又被地心引力拉回这个窒息的场面,时空轮换间,心脏猛地收紧。

虽然可能会自恋,但水梨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毕竟写数学笔记这事怎么都带着一种怪怪的暧昧,特别还换了字迹。

但是他直接点出,还是用这种散漫的态度。

这种可能性也可以排除。

那么只能是,他闲得无事,换笔迹写了一本数学笔记。

而笔记刚好被她捡到。

而她的表现,却和这个词背后的意思截然相反。

不仅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

甚至,还追了出来,问他。

祁屹周嗤笑声,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水梨没经历过这种情况,手指在他的目光中不自然地扣了扣手机壳。

让他觉得,她对他有意思这个事莫名让她很紧张,甚至觉得他们的呼吸都在碰撞。

水梨把散落到脸颊侧的头发捋到耳后,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也没这么想。”

男生偏头睨了她一眼,语气玩味,“真没这么想?”

“……”

水梨就没见过,祁屹周这种人。他似乎完全不会想,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水梨顶着他的目光,面不改色道,“真的。”

祁屹周挑眉,准备说什么。

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水梨决定先下手为强,开始找理由,“毕竟男女有别。”

祁屹周:“?”

“不过,你也不必非要觉得我对你有意思,来证明你正常。”水梨笑了笑,假意安慰道,“这种事已经很普遍了。”

“……”

怕祁屹周反应过来,她说他不直。

水梨转移话题道,“成橙说,你想找个小学家教,教数学。”

虽然觉得,做他家小孩的家教这件事莫名怪异又尴尬,但是话已出口,水梨还是硬着头皮,想争取一下,“我小学数学成绩还是可以的,而且我还有讲题的基础。”

“……”

这话一落,水梨忽地意识到不对劲。

倏忽抬眼,就见祁屹周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一下。

周末的奶茶店相遇,成了默认的她给祁屹周讲课时间。

明明祁屹周话也不多,还总是懒懒散散地撑着腮帮子,不太认真。

但是水梨却特别享受这种自豪感,每次都认真对他不会的题目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出来,讲题的时候还要对他的坐姿发表意见。

这么持续一段时间后,水梨和祁屹周的相处不知不觉就带了点好为人师的派头。

比如说,同桌的那一个星期,每次看见祁屹周数学课睡觉,她都会严肃着一张脸,认真警告道。

“不要睡觉,小心考低分。”

“快醒醒,把这题做会了,我们起码能考七十分。”

“再加把劲,及格不是梦。”

“……”

所以。

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勇气,对考满分的数学学霸说出这种话。

水梨下意识抬眼看他,而后对上祁屹周的目光。

他正好整以暇地耷拉着眼皮,盯着她。

他眼睛生得极其好看,眼皮薄,眼尾阔开带痣,眉骨深,在光线下更显深邃。

此时却诡异地,掺了几分看笑话般的兴味。

水梨盯着看了一秒,巨大的羞耻与心虚泛滥而上,几乎爆表。

藏在黑发里的耳廓发红发烫,水梨欲盖弥彰,侧过脸,“和你讲题不算。”

祁屹周收回视线,漫不经心,“怎么就不算。”

“……”

怎么就算了。

你一个考满分的,让她这种常年不及格的教,不怕给你教岔了吗?

水梨顿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吐槽,“你数学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我给你讲课?”

“无聊。”

“……”

“行吧。”水梨忍气吞声,“那你考虑一下。”

祁屹周可有可无点头。

而后两人便失了话题。

为了避免尴尬,水梨干脆垂了头,对着叫车软件的建筑模型,仔细研究起当前定位来。

她皮肤素白,随意扎个丸子头,盯着对面的建筑,下意识比划着形状,嘴里还念念有词。

祁屹周侧脸,嘴角微扯,屈指勾了勾。

水梨不明所以地凑近几步,两个人距离一下子拉近,打破安全距离。

祁屹周身上的气息袭来,凛冽的薄荷味在深秋里凉得人心慌,水梨下意识想后退,男生却俯了身,眼眸漆黑,“我去抽根烟,你在我视线里站着,别乱跑。”

热气抚耳,一寸一寸往耳廓里钻,祁屹周身上的气味在瞬间放到最大,她像是什么可以被侵略的物体,打上祁屹周的痕迹。

“……”

在他视线里站着。

什么啊。

怕她有危险的话,也不用说出这种话吧。

她回头看了眼,祁屹周没骨头似的半倚路灯杆,修长指尖夹着根烟。

烟火猩红。

他态度闲散自然,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一扭头,便能和他一个对视。

水梨移开目光,转身盯着不断闪烁的红绿灯。

脑子突然冒出了点,奇怪的想法。

祁屹周,是不是也没那么不喜欢她。

回到宿舍,刚推开门。

下一秒,成橙和付雪楠从门后钻出来,拉着她的手,“来来来,快坐。”

水梨不明所以,被她们拉过坐好。

成橙首先道,“阿梨,你和你同学有什么进展吗?”

水梨垂眼,仔细思考两秒,“……我觉得好像,和他的隔阂没有那么深了。”

“什么意思?”

“……”

水梨试着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剖析出来,“我之前觉得。我和他之前的关系很尴尬,上次请完吃饭后,我打算再也不联系他了,没想到,数学笔记是他做的。”

成橙总结归纳道,“所以对他印象,改观了点?”

“嗯。”

“那你现在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呢?”

“……顺其自然吧,如果有机会再相处的话,看能不能说声对不起,没机会相处的话就算了。”

毕竟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她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去探究祁屹周的心思。

“……”

这可急坏了成橙这颗做红娘的心,抓着水梨的腰就是一通饶痒痒,“阿梨,主动进取懂吗!好男人可是等不来的!”

两腮笑得发粉,好不容易直起身,水梨嘀嘀咕咕地嘟嚷,“什么呀,我干嘛要争取他?我又不喜欢他。”

被成橙听到,“阿梨,你说什么!”

月末的时候,水梨接到了爷爷打来的电话。

爷爷捧着电话,问,“梨子,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钱用?上个月爷爷给你打的钱收到没?最近又降温了,多穿点啊,别着凉了……”

水梨抿抿唇,上个月,不知道是方清说了什么,还是怎么的,爷爷突然打了钱过来,数额不算大,但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多。

毕竟他只是最地道的庄稼人,辛苦大半辈子培养出水国进这么一个大学生,没享受几天清闲日子,晚来却还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

现在还要忧心她的生活起居。

水梨垂眼,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爷爷精神很好,乐呵呵道,“梨子今年寒假回我那儿去,爷爷最疼你,最欢迎你。”

“……”

就这么一句话。

水梨小声吸了吸鼻子,故作嗔怒道,“坏爷爷,这才十一月份呢,寒假还早得很。”

“不怕,爷爷先说着。爷爷每天都等着我们梨子来哦。”

水梨眨眨眼。

倏忽,不知道为什么,鼻酸完全控制不住,说话都有嗡嗡声。

分明是句欢迎话。

也没什么有鼻酸的必要。

只是有个人,说,他永远在期待她的到来。

这是一句令人高兴的话,却为什么,这么让人感觉这么复杂。

水梨视线往外眺望,深秋的天又高又亮,落叶覆盖林荫道,风一吹簌簌作响,她却像突然着了地。

很神奇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挂断电话。

觉得天从来没有这么蓝过,也从来没有这么迫切过。

除了家教,水梨还面试了其他兼职。

等待通知的空隙,她也没闲着,去练功房打完卡,就帮人代拿快递,代买饭等等。

而后把赚到的钱一分为二,一份作为日常开支,一份留着打进爷爷的银行卡里。

钱不多,但是日积月累也还是可观的。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霜降一过,万物开始凋败,成橙已经彻底起不来了。

水梨练完舞,穿上偏厚的外套,没有去代拿快递,而是去了银行,把存的钱打给爷爷。

虽然爷爷从来都觉得,把钱用在她身上是理所当然,甚至是特别乐意的。

但是水梨却做不到坦然地用,她总觉得爷爷给她的爱太过厚重,重得让她迫切地想给他做些什么。

一切都回归正轨,祁屹周的存在在她的生活中逐渐褪去。

直到偶然的一个下午,她收到了祁屹周的微信。

祁屹周:【来这。地址:松江区巷子里路18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