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跟佩尔搏斗过?
“耗子”……蒙特雷县警署的犯罪现场调查人员也到达了,开始勘查现场。她发现,迈克尔·奥尼尔没有来。
其中一名犯罪现场警官对凯洛格说:“嗨,恭喜你啊。”他朝尸体点了点头。
联邦探员随便笑了笑。
表意学专家都知道,微笑是人类面部产生的、最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信号。皱眉头、困惑的凝视,或含情脉脉的媚眼,这些都只能表达一层意思。但微笑却可以表示仇恨、漠然、幽默或爱恋等诸多情感。
让丹斯无法确定的是,他的微笑到底代表什么。
但她注意到,转瞬之间,当他看着那个被他杀死的人时,这种表情就立刻消失了,好像他从来都没笑过。
凯瑟琳·丹斯和萨曼莎·麦科伊来到蒙特雷湾医院探望琳达·惠特菲尔德。她已经恢复了意识,正在逐渐康复。她在医院住了一晚,医生说她明天就能回家了。
雷伊·卡拉尼奥开车送萨曼莎回海狼岬旅馆,给她另外安排了一间木屋。她决定再住一晚,而不是立刻回家。丹斯想请萨曼莎共进晚餐,但这女人却说自己想要“停工休息”。
谁会因此而责备她呢?
丹斯离开医院,回到加州调查局,看到特雷莎和她姨妈站在车旁,显然是在等她回来告别的。女孩看见丹斯显得非常高兴。她们相互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我们听说了,”姨妈绷着脸说。“他死了吗?”
好像她还需要更多的证实。
“是的。”
她把发生在海狼岬的详细经过都告诉了她们。
姨妈似乎没什么耐心了,但特雷莎却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丹斯毫无保留地讲述了一遍。
特雷莎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这些消息。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丹斯探员说,“你们的所作所为拯救了很多生命。”
不过她们的话题并没有涉及到特雷莎全家被杀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提到特雷莎装病的事情。丹斯心想,这个秘密将只有她和小姑娘知道。但为什么不公开出去呢?把秘密告诉一个人,往往就等于告诉了全世界所有的人。
“你们今晚就开车回去吗?”
“是的,”女孩边说边看了姨妈一眼。“但是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丹斯心想:去吃海鲜,还是去洛斯加托斯那些精致的小店里购物?
“我想看看那幢房子。我的老家。”
她父母和哥哥、姐姐遇害的地方。
“我们要去见内格尔先生,他跟现在住在那里的家庭谈过了,他们同意让我去看看。”
“这是他的主意吗?”丹斯准备打消女孩的这个念头,而且知道内格尔一定会让步的。
“不,这是我的主意,”特雷莎说,“我只是,你知道的,只想去看看。他正打算来纳巴找我谈谈。为了那本书,《睡偶》。这就是书名。有人肯为你写书,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特啊?”
玛丽·波林什么也没说,但她的身体语言——微微抬起肩膀,又动了动下巴——立刻告诉丹斯,她不想去看那幢房子,而且曾经和特雷莎争论过这个问题。
通常,在重大的人生经历之后——例如“佩尔家族”成员的重聚,或者特雷莎此行来帮助抓获杀害她全家的凶手的经历——往往能看出当事人根本性的变化。但这也不是经常发生的;丹斯认为,目前的情形就没有任何变化。她发现,毫无疑问,自己面前站着的两个人依然一成不变:一个呵护备至的中年女性,个性生硬,但却替别人承担起父母的重任;一个典型的随心所欲的花季少女,冲动之下做出了勇敢的举动。她们曾就如何度过今晚发生过争执,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女孩获胜了,但当然也作出了一定的让步。
然而,出现分歧并解决分歧的过程或许预示着成长的步伐。丹斯心想,这就是人们发生改变的方式:循序渐进。
她和特雷莎拥抱了一下,跟她姨妈握握手,祝她们一路平安。
5分钟后,丹斯回到加州调查局分局的总部。
玛丽埃伦·克雷斯巴赫给她送来一杯咖啡和一块燕麦饼干。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踢掉已经被海水泡坏了的阿尔多皮鞋,从壁橱里拿出另一双鞋:“琼·大卫”牌凉鞋。然后伸了个懒腰,坐下来,抿了一口浓咖啡,在桌子上寻找吃剩下的一包M&M巧克力豆。
那是她几天前放在这儿的。她很快就把它们吃光了,又伸了个懒腰,然后看着孩子们的照片。
还有她丈夫的照片。
她多想今晚能躺在他身边,跟他谈佩尔的案件。
哦,比尔……她的电话响了。
她瞥了一眼显示屏,心里咯噔一下。
“你好。”她对迈克尔·奥尼尔说。
“你好。刚得到消息。你还好吗?听说发生了枪战。”
“佩尔的子弹从我身边擦过。就是这么回事。”
“琳达还好吗?”
丹斯把详细情况告诉了他。
“丽贝卡呢?”
“还在重症监护病房。她会活下来的。但近期出不了院。”
奥尼尔则向她介绍了那辆假装用于逃跑的车——这是佩尔最喜欢用的障眼法。英菲尼迪车的司机根本没有死。佩尔强迫他打电话向警察报案,称有人被谋杀,车子遭到劫持,其实这个人就是他自己。然后他开车回家,将车停在车库里,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直到从新闻里听到佩尔已经死亡的消息。
他又说,他正在从蝴蝶旅馆给她发送犯罪现场调查报告——从海景旅馆和海狼岬旅馆逃出来之后,佩尔和珍妮曾在该旅馆登记入住。
她很高兴听到奥尼尔的声音。但她觉得里面缺了点什么。他还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他已经不生气了,但也不是特别高兴跟她说话。她想到,早前他对温斯顿·凯洛格的评价的确有些不恰当。不过,她不需要他为此道歉,她只希望他俩之间的狂风大浪能早日恢复平静。
她问:“你还好吗?”对于某些人来说,你得先发制人。
“很好。”他说。
这真是个该死的词,可以代表各种意思,可能是“好极了”,也可能是“我恨你。”
她请他晚上来她家露台见面。
“不行,对不起,安妮和我另有安排。”
哦,另有安排。
这个词也同样令人讨厌。
“我得挂电话了。我只想告诉你英菲尼迪车主的事。”
“好的,多保重。”
咔哒一声……
丹斯冲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扮了个鬼脸,然后继续看卷宗。
10分钟后,温斯顿·凯洛格出现在门口。她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来。他还没换衣服,上面还沾满了泥土和沙粒。他发现丹斯把那双沾满沙子的鞋放在了门口,于是指指自己的鞋子,然后笑了。他指着丹斯壁橱里的十几双鞋子说:“可能一双都不适合我。”
“对不起,”她面无表情地答道,“这些都是6号的。”
“这可太糟糕了。那个浅绿色的数字的确很有吸引力。”
他们讨论了需要完成的报告,以及射击审查委员会将针对此次事件出具的报告。她想知道他要在这里呆多久,接着又意识到,无论他是否心领神会地和她约会,他都会再呆上四五天;因为审查委员会需要这么长时间来开会、听取证言和撰写报告。
……完事以后……你意下如何?……
就像丹斯几分钟前刚做过的那样,凯洛格也伸了个懒腰。他脸上传递出一丝微弱的信号——他有些心烦。当然,原因可能是刚才与佩尔发生的枪战。
丹斯从没瞄准嫌疑犯开过枪,更别说击毙过罪犯。
丹斯在追击危险罪犯的过程中功不可没,其中有一些罪犯就曾在抓捕行动中被击毙,另一些则被判处了死刑。但这些都不同于用枪瞄准一个人并结果他的性命。
凯洛格在相对较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了两次这样的经历。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她问。
“我要去华盛顿开设一次关于宗教原教旨主义的研讨班——这跟邪教心理有很多相似之处。然后休假一阵子。当然,这要看现实情况是否允许。”他懒散地坐着,闭起眼睛。
他裤子上有些污渍,头发也很零乱,人正好坐在下午5点钟的阴影里。丹斯心想,这男人还是挺有魅力的。
“对不起,”他睁开眼睛笑着说,“在同事的办公室里睡觉可不是好习惯。”他的微笑很真诚,他之前的一切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哦,还有一件事。我今晚有些书面材料要整理,但是明天,我能请你吃饭吗?就是我说过的‘完事以后’,还记得吗?”
她犹豫了一会,心想,你应该知道反审讯策略:你应该预测审讯官要问的所有问题,并准备好相应的答案。但即便她刚好正在思考这个问题,还是觉得有些猝不及防。
该怎么回答呢?她暗自问了一句。
“明天怎么样?”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害羞——奇怪,这个男人刚刚击毙了蒙特雷县历史上最穷凶极恶的罪犯,现在却害羞了。
她对自己说,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她的目光扫过孩子、狗和她已故丈夫的照片。她想到了韦斯。
她说:“你知道的,那就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