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栈中险

次日一早,柴武等人就打算动身返回京都。

而最是期盼苏沐儿前来相送的梁霁,却始终没能等到苏沐儿的身影前来。单独而来的,只有箢婵医娘,将她彻夜写好的药方子交给柴武,嘱咐了一些平日该注意的事宜,便不再相留。

只是昨夜掉下的玉佩被萧煜翎捡去后,次日苏沐儿一醒,便四处寻找,本也想在他们临走之际相送一场,却又自觉得理亏,昨夜才送予她的东西,今日便找不到,于是乎,苏沐儿与她娘亲交代了几句,便继续往昨夜去过的东西寻找。

只是萧煜翎与梁霁两人,都同样失望。

最后箢婵交给了梁霁一方锦帕,上面细纂了几字,梁霁低头一看,“告允梁哥哥……”释怀一笑,暗自将那方锦帕收进怀中,对着箢婵道:“有烦医娘回告沐儿,梁霁等着以后再见面的一刻!”未待箢婵为这话担忧的时候,众人便已起身。

只是行出褒城时,柴武却坚持欲走陈仓道。

原因无他,就是念到萧煜翎身体薄弱,且来时柴武也亲眼见到了栈道上的距高凶险,担忧萧煜翎有任何闪失,所以决意走向陈仓。

身旁将领,听到柴武这一番话,自然赞同,萧煜翎在他们身上,不止是一个守护的使命,更是天下苍生的未来,如果在栈道上他有任何损失,那时就算是罪诛九族,也不足以抵过的了。

不想这时,萧煜翎却开口,“我想走一回蜀栈!”依旧是平时和熏的笑容,却有着让人不容反抗的语气,“我想自己走一趟蜀栈,来到汉中,不亲自走上一趟,看看山河壮丽,岂不遗憾!”

正当柴武想出言阻止的时候,却逢来梁霁的一句话,“既然来时可走,无恙通过,去时又怎不可继续来时之路,柴将军未必多虑了!”

柴武忽然一下耸动,动容的颜色中,有按捺不住的焦虑,但却也无再反对,不再似来时谆谆善言,任萧煜翎自己行走于朝天大道中,朝着栈道的方向走去。

千里蜀栈褒河处,长行依旧来时路。

滔滔褒河,依旧连绵天际。天边,浮云惨淡,丝毫没有朝阳初曦般的蓬勃。

登上栈道的一刻,长河连绵入目,极目天涯,豪情顿涌。

“这才是我大好山河之壮丽颜色呀!”萧煜翎由衷叹道,全然不顾身后此时,全部小心待旦着的将领。跟随在身后的柴武,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些什么,此刻的眼光,却没有半点留在萧煜翎的身上。相反,却是从一开始,就落在了梁霁的身上。

“我母亲有命,半路上萧煜翎若有异动,便杀了他!”昨夜的梁霁的一句话,让柴武胆寒至今。

经此蜀中一行,让柴武甚至与梁霁等人,都看清楚了萧煜翎的本来面目,只是令柴武不明白的是,梁霁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萧煜翎的异样的?

要说昨夜在房中,萧煜翎的那般凌厉神色,可是梁霁却没有在场,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萧煜翎的不对劲?还是说,长公主派梁霁一路同行,根本就是为了彻底的,名正言顺的杀了萧煜翎?

这样一个念头闪现,就连柴武,也是吃了一惊,脚下蓦然一怔,后来人跟不上,从后撞到了柴武,一踉跄朝前,却被后面人一拉,止住了脚步。

“柴将军,怎么这般魂不守舍?”后面人问。

柴武冒着虚汗,佯装正色,“没事,或者是不服汉中地界水土,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旁人关心甚切,没有注意到柴武这句话中的纰漏。他是百战的将军,堂堂天下兵马大元帅麾下得力战将,天南地北何处不可行,就连鞍峰马背都能权当一睡,何况现在区区水土。

走在前面的萧煜翎,发觉到后面人跟不上,回首呼唤,“柴将军,怎么不走了,前方路还漫长,磨蹭赏景可不是时候呀!”

“柴将军说他不舒服!”后面拥戴柴武的人代他呼喊过去。

“如此呀!”这里栈道之宽,只能通行一人独过,此刻他就是想去看看柴武的情况,怕是也过不去。萧煜翎沉吟了一下,指着前面,“前面栈道,因为山石凹了进去,略显宽阔些些,我们不如到那里稍作歇息,再行赶路。”

众人首肯,行至前方宽阔地处,萧煜翎率先过来一番询问,只得知是水土不服,稍作歇息便可,便也安心,径自朝着前面嶙峋栈道巡视,似乎很是爱极这般壮丽景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霁已经悄悄的走到了柴武的身边,随同坐下,“柴将军好心思呀,在这里佯作歇息,好找机会下手。”

柴武瞥了梁霁一眼,没有立即将眼光移开,只是定定的审视着他。

梁霁回以眼神,也一如柴武那样的审视眼光,回敬于他,丝毫没有被压迫的形式,反倒是游刃有余的姿态。

忽然,柴武神色一收,转作闲暇以待的态度,懒懒问了一句,“就连我这个授武师傅,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发觉太子的心思,公主是什么时候发现太子不对劲的呢?”

“连你这个近身师傅都未能发现太子的不对劲,我母亲又怎么能发现呢?”梁霁近乎嘲笑似的反问。

“那你为什么……”柴武忽然惊愕,惊讶着直视梁霁。

梁霁轻轻一笑,很是满意这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将军会露出这样吃惊的表情。“临行之前,目前给我一道密令,太子若真回天无力,直接在路上了结了他。”

“什么?”柴武再次惊呼,他彻底怔忡住了,他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作为太子亲生姑姑来说,这样未免太心狠了些?”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梁霁忽然放松了口气的说,似乎这事以及他口中的母亲在内,与他一点都没关系一样。

“那现在太子也没到回天无力的地步,为什么还要下令杀他?”柴武有点近乎激动的问。

梁霁这下子,却突然正色的与柴武回望。“我母亲还有一个死令,这是从几年前我被调去与太子伴读的时候,就下达的命令了。”

“什么死令?”柴武强按住心中的激动。

“萧煜翎若有半点异样之心,即杀不留!”梁霁看着柴武的神情,也难得的郑重起来,“所以,柴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是我的事了!”他指着身后跟随着的那些将领,道:“这些都是我母亲派来一路相助于你的帮手,该怎么做尽管下手,只要不留祸害!”

“公主也还未对太子起疑心是吧!”柴武说着,却是说与自己听的。如此一来,柴武也不再忐忑不安,正视着梁霁。“你也是在途中无意中发现太子的不对劲对吧!”说完,竟然“嘿嘿”的笑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梁霁有箢明那等厉害的母亲,自身城府,自然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人。他看到柴武从说话到在,脸色变了这么多次,心下不禁慢慢冷凝,开始戒备起来。

“如果太子不死,那么……”柴武脸色慢慢凛冽了起来,话语句句如刀,“你说死的会是谁?”

“你!”

“你就这么肯定!”柴武神色狠厉。

“当然肯定!”梁霁咧出一抹笑,讪讪起身,缓缓踱步,在柴武狐疑不定的神色中,猛然转手一抓,在柴武措手不及的时候,逼近一旁赏景的萧煜翎身边,猛然攉住他的咽喉,“我说的话,肯定不会错。死的,会是你,柴武!”

这样突来的变况,是柴武始的料未及。

萧煜翎突逢这样的状况,刹那的怔忡,“梁霁,你想做什么?”

梁霁并不多费口舌,手腕上力道加劲,刹那间咽喉可拧。指尖蓄势,力道猛下的那一刻,萧煜翎忽然从袖内取出一柄短匕,朝着后刺去。梁霁一躲,躲过了这一下,却也松开了擒住萧煜翎咽喉的手。

萧煜翎回首时,却见柴武被身后那几个将领纠缠了住,一瞬间,窄小的栈道上,成了夺命的战场。一路横行,柴武将阻路着一一打下褒河,随着滔滔河流,急揣的流水瞬间便将人身湮没。随着滚滚波涛流逝,栈道上柴武虽然一路格杀。

但梁霁终究在萧煜翎身旁,等到柴武快接近的时候,已经见梁霁紧攉住萧煜翎的咽喉,半个身子已经朝着栈道外探出,只差再一分力道,便可将萧煜翎整个人,都推望褒河下,死无身尸了。

“殿下!”柴武大惊之余,不顾身前刀丛,奋力朝前冲去。

“嘶”……

长刀划破血肉的声音,把柴武的后背衣衫划出了一道纵横,骨血淋漓之下,回身横刀一劈,却不及身后又是一袭,柴武整个人收受不住力道的催袭,朝着栈外护栏翻去。

一只手紧拽住山壁上的岩石逢沿,柴武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去看悬坠着的身下那滔滔河流。力蓄指尖,柴武朝着梁霁与萧煜翎两人方向,乘风踩踏,岩石受不住这般力道,沿着山壁面道,滚落入身下褒河。

而柴武,却是旋身回转,望梁霁与萧煜翎两人打斗的方向落去。

梁霁意想不到柴武会死里逃生,力敌不过,在柴武立身在栈道的那一刻,身后被柴武一刀斩落,身子霍然向前倾去,支使不住护栏,却是梁萧两人同时往着栈道下落去。

“殿下!”柴武惊呼大作,不及一想,便也跟着一道纵身而下,朝着滚滚江波坠落。半空之中,柴武使力一挣,霍然一下重心朝前,快速的朝着萧煜翎的方向坠落去。

在接近萧煜翎的身旁时候,柴武横手一揽,将萧煜翎揽回自己身边,身下施力,将整个人往着粗糙的山壁上装碰而去。“殿下小心,抓紧我脖子!”

“嘭!”的一声大响,是梁霁落下褒河的声音,也是柴武的身躯撞上山壁的声音。只是撞在山壁上的那一刻,柴武将双手紧紧插入山石之中,骨血斑驳。强撑着的那一口气,在萧煜翎唤出那一声“柴将军”的时候,喷薄儿出一口鲜血,洒在岩壁上。

“殿下……”起伏的胸口之间,柴武勉强开口,“末将,会保护殿下的!”将手从岩壁上抽取出来,森森白骨已然依稀可见。却将手指,再次往上面的岩壁一攀,用力一摁,再次将指骨插入岩石的壁面上。

一路,一行指印皆斑驳带血,蜿蜒至栈道木板上面。

颤抖的手,已然没有一点可观的皮肉,淋漓骨血,颤抖着朝着掉落在栈道上的长刀拿去。鲜红染在刀柄上,紧紧一握,却是拿起交到萧煜翎手上。

“柴将军,作什么?”

柴武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刺下去!”

萧煜翎呆住了,“不,将军……”萧煜翎话未说完,柴武却自己将身子向前倾倒过去,心口处直对着刀锋尾端,刺入!

“将军!”萧煜翎惊住了,一把抱住柴武倒下的身躯,“何苦如此?”

“梁霁已死,我若不重伤待垂,如何骗得过箢明那个女人!”柴武奄奄的道:“殿下,臣,会保护你的!”

“梁霁是她儿子,就算你重伤将死,她也会怀疑!”萧煜翎大声呼喊着,“你太笨了!”

“赌……”柴武暂停住了话,最后昏迷过去之时,是得意的笑:

“一赌!”

天边,极目褒水长河依旧滔滔不绝,惨淡浮云边,一方锦帕随风飘荡,才飘下,却又被风吹得更远。

空旷天欲低,那方锦帕,显得尤为孤单,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