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南来

《后汉书·郡国五》:“北地郡,六城,弋居有铁。”

当督领万余淮泗精锐在雍县的孙礼部,将郑璞督兵南下进驻汧县的消息传给北原西戍围,雍凉都督司马懿便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在漆县的王生,亦作书来告知汉军放弃了弋居县。

而弋居的铁矿已然重新被北地遗民与羌胡部落所占据,是故与魏国的贸易再次终止了。

两事结合起来,亦意味着汉军与那些遗民达成了协议,以让出弋居县与铁矿所有权以及退出北地郡作为条件,让遗民不复与汉军为敌,是故郑璞方能安心率军南下。

亦是说,魏国被这些遗民算计、被“狐假虎威”了。

以开通双方贸易的方式,做出将要依附魏国的假象,迫使汉军不得不妥协。

但司马懿没有被戏耍的羞恼。

身居高位之人,看待事情只在乎结果,并不关注过程。

他就知道经此事可确凿一点:汉军并没有收复北地遗民,亦不可能有机会从北洛水入扰左冯翊。

如此,足以!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仍让冯翊太守陈本继续以资财贿赂上郡与北地郡的遗民以及部落,为魏国做耳目;且没有对左冯翊北部的驻军大规模抽调。

仅是让他们以轮休的方式归来暂歇。

大战未起嘛,让士卒们少些劳顿、养精蓄锐亦是好的。

是的,他也能隐约猜到,汉军今岁之内不会对陈仓城发起攻坚。

关乎国运的倾力之战,无不谨慎者。如昔日秦赵的长平之战,耗时三年,但真正决胜的时刻不过五个月而已。

他知道汉军主力一直迟迟不东,乃是在等着诸事毕。

如囤积可足十万大军连续鏖战一年的粮秣,如修缮刀兵、打造攻城器械等。

而他还知道,这个“诸事毕”不会太久了。

今年,已然是汉军入关中占地屯田的第二个年头了!

以关中军屯所出、巴蜀以及陇右陆续转运计算,至迟明年秋收之后汉军将会发起决战。

而且如今汉军的频频动作,亦侧面昭示了这点。

对,在关中汧渭之会对峙的汉魏双方,虽然一直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事,但小摩擦却是一直不断的。

如在陈仓城北,依着汧水河谷落营的魏延部,自南下以来,便每每隔旬日就会遣数支兵马横渡至对岸耀武扬威,大肆鼓噪邀战。

每次过河的士卒仅一校或千人,不携带攻城器械抑或弓弩,仅是刀盾兵在前长矛手在后,立下小阵后,便遣人去送战书。

战书很简短,常常就一句话。

如“今陈兵千人在此,欲与雍凉男儿会猎汧水,望来赴。”

如“常闻雒阳中军所向披靡,几无败绩。今遣兵八百渡河,欲敌贵部两千,不知敢战否?”

尚有“临戎不武,尔等当此谓也!十数万大军,竟无一血性敢战男儿!不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以免他日我军攻破尔等军寨,尽虏之!”等辱骂之言。

只不过,汉军依礼邀战也好,挑衅辱骂也罢,魏军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战亦无益。”

面对偶来的将率不忿受辱前来请战时,司马懿乃是如此作言的。

最后,被挑衅得多了、觉得委实聒噪了,竟遣许多弓弩兵出来攒射,逼退了汉军即可。

但魏军的雍凉各部与雒阳中军等,并没有觉得他此举有什么不对。

他们的敢战之锐早就丧失了。

准确而言,是被打没了。

而以兵围困陈仓城的丞相,则没有什么挑衅之举。

但却更令司马懿心忧。

却说,丞相亲自督领的三万中军,乃是分成了三部落营。

一乃以姜维别领近万虎步军,在渭水南岸、隔水对望着陈仓城而落。

意在护住从大散关转运而来的粮秣,遏止魏国遣轻兵来袭粮道的可能;亦是隔绝魏国北原与陈仓的联系。源于陈仓城坐落在汧水与渭水交汇处的干系,汉军无法彻底将陈仓城池的困死,故而唯有在汧水入渭口架起床弩与日夜戒备,防止魏国趁夜偷摸以小舟船转运粮秣与物资进入陈仓城。

另一部,则是以关兴督领。

约莫一万五千步卒,临着陈仓西城门而落,与北城门的魏延部并力困守。

所剩的五千人,自然是丞相与关中都督向宠所督领了。

依着陇山东麓落营的他们,职责不止是护军户开辟田亩屯田,更是在打造着攻城器械。

如扼守在陈仓的魏军,每日登上城头值守时,不仅能看到城外汉军挖掘的困城沟堑、所起的戒备土山,尚能隐约看见耸立在五里外的庞然大物。

如井阑、攻城车、云梯以及被改造过的霹雳车等。

霹雳车乃是先前的战事中被缴获的,亦成为了如今魏军的不安所在:落入汉军手中的霹雳车,经过改造后,飞石射程竟增加了约莫百步!

不知是否出于炫耀还是恐吓的心理,汉军故意拉来城外在魏军眼皮底下实验过了。

莫要小觑了这增加的百步距离。

因为多出的距离,让魏军架在城墙后方的霹雳车没有了以牙还牙的可能。

若想破坏,唯有倚仗安落在城头之上的床弩建功了。

但小而巍的陈仓城,城头之上能有多少床弩呢?

魏国扼守陈仓城的士卒,眺望着汉军在远处一字铺展摆设的无数攻城器械,都觉得床弩少得可怜。或许,在汉军尚未将云梯与攻城车推到城墙下,这些床弩就已经被密集投来的石块给砸烂了罢。

不过,他们并没有心生畏惧、士气崩溃。

随着郭淮在此城内扼守的万余士卒,皆是抱了死志的。

抑或者说,在他们入陈仓城内扼守之前,魏国雒阳庙堂与雍凉都督司马懿便以各种举措,将他们的命与身后家卷的命都买下了。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是他们唯有的选择。

如此,他们自然也不再畏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在汉魏双方的默契对峙中流逝,于不知觉中,已然是大汉绍武四年(公元241年)的初春一月。

一直驻军在汧县的郑璞,策马缓缓南来。

丞相作书召,群策计议今岁即将开始的攻坚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