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命悬一线

一个人什么东西都能逃避,唯独逃避不了他自己。

——(奥地利)斯蒂芬·茨威格

1

唐铛铛急得快哭了。

在聂之轩出面整队待发的时候,她才知道萧朗失踪了。她躲在队伍的后面,悄悄拨打萧朗的电话,可是提示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萧朗是故意失踪的。

她又拨打萧望的电话,一样提示关机了。

唐铛铛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五味杂陈。这两个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现在都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尤其是萧朗,经过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似乎变得更加沉稳睿智,这是好事。不过,在过去的三个月内,无论萧朗有什么想法,总是会跑来找唐铛铛商量,这让唐铛铛感觉到了无比的认同感和成就感。如今,他就这样不辞而别,而且是在即将出发进行抓捕行动的这个节骨眼上。唐铛铛不知道萧朗的行为算不算是背叛,总之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以前她也参加过抓捕行动,但是无论形势有多险恶,萧朗总会站在她的前面,她也就不那么害怕了。这次,虽然也有聂之轩和其他组员在身侧,但她依旧心惊肉跳、慌乱不安。

唐铛铛没有妄加猜测萧朗玩失踪的目的,她知道萧朗已经不是三个月前的那个毛头小子了。在后面的几次行动中,他沉稳大度、指挥有序,给小组带来了不少次胜利。短时间内的大变化,让唐铛铛很不适应,她总是感觉自己在萧朗的身上看见了萧望的内质。准确地说,萧朗的内质甚至已经超越了萧望。尤其是他那种不拘小节、勇往直前的风格,很有男子汉的风度。

唐铛铛从担心萧望,瞬间变成了担心两个人。在唐铛铛看来,这兄弟两个都是只身钻入狼穴。他们俩会有危险吗?虽然她相信萧望和萧朗的应变能力和自救能力,但是看不到他俩,难免会一顿瞎猜、心不在焉。要是能联系上他们就好了,好歹图一个安心。哪怕,哪怕只是联系上望哥,望哥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帮助萧朗的。

导师的命令很清楚,学员们不论以后归“天眼小组”还是“狩猎小组”,为了积累经验,本次行动一概参加。两个小组的人员在组织操场开始集合。

按照聂之轩的口令,唐铛铛机械地向右看齐、向前看、立正、跨立。她的思绪如麻。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萧朗使尽浑身解数逗她开心;萧朗不经意间的幽默;萧朗给她出乎意料的惊喜;萧朗对她的言听计从。还有,萧望的沉稳大度;萧望那只宽厚温暖的大手;萧望在工作时那副专注的模样……总之现在,她的脑海里全都是这兄弟俩。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想这些。又不是见不着面了!呸呸呸!他俩一定都会没事的!

在几乎是同一时间点,两个学员组的组长同时失踪,这让学员们议论纷纷。有的人猜测是两个人被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有的人猜测两个人是畏难退出了,甚至有的人把“幽灵骑士”和两个人都扯上了关系。

虽然少去两名学员,对于行动的本身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但是毕竟两个人分别都是组长,这很有可能会影响整个守夜者组织学员的士气,甚至影响到守夜者组织的荣誉。所以,包括唐骏在内的导师,脸上都写满了大写的“忧心忡忡”。

两个组临时被任命的“代组长”,聂之轩和程子墨机械地整队,即便喊破了喉咙也没有完全制止队伍里的议论之声。

只有傅元曼,一脸坦然。既不对萧朗、凌漠的突然失踪做出评价,也不对学员们的议论纷纷进行禁止。他从容不迫地宣布工作部署以及如何分组搭车、分组与警方融合;哪些人负责围追、哪些人负责堵截、哪些人负责突击,不慌不乱、有条不紊。

围墙之外,萧闻天也在进行同样的部署。南安市特警、武警、刑警部门均派出精干力量参加本次行动。大家都非常不解,不过就是去抓一个恶势力犯罪团伙的老大,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旗鼓。

晚上七点,所有的队伍集结完毕,百余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乘坐四五辆大巴在几辆警车的引领之下,趁着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之时,默默地驶出高速收费站,向位于东南方向的海城市进发。

萧朗在翻出院墙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无比轻松。虽然在组织里的三个月也有外出抓捕的机会,但是毕竟是集体行动,束缚手脚。一向崇尚自由、追求自由的萧朗,在那一刻感觉找回了自己。虽然这一次,他不是为了逃出去消遣。

从小到大,姥爷对自己是百依百顺,可是到了真正的工作上,姥爷还是缺乏对他的信任。并不是萧朗有多固执,但他觉得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能放过。办案,绝对不能赌博。不过,姥爷说得也对,警力限制,难以面面俱到。既然这样,他萧朗就该发挥出守夜者的作用了。他知道他不是美国队长,不是钢铁侠,甚至还不是正式的“伏击者”,只身涉险不一定是对的,前面会是成功或是失败,甚至是死亡,都还不可知。但萧朗就是这么样一个人,绝不会因为畏惧而放弃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试一试是值得的。

位于南安市西北方向的阳北市,距离南安市有一百五十多公里,交通问题成了萧朗遇见的首要问题。他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回家一趟才是最高效的。

萧朗打车回到了家里,悄悄地开门入室,他看见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的背影。

已经将近三个月没见到妈妈了,萧朗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依恋自己的母亲。他很想过去给妈妈一个拥抱,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惊动了妈妈,妈妈是绝对不会放他只身涉险的。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偷偷看着妈妈的背影,许久。

傅如熙自己就是警察,也是警嫂,更是警妈,她理解警察的辛苦,也习惯了一个人独处。此时的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宝贝小儿子站在她的身后。如果不是有新的DNA线索,她甚至不会去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打一个电话,她怕她会影响到他们,即便她非常地想念他们。

萧朗蹑手蹑脚地绕过厨房,来到了客厅,傅如熙的手提包就随意地扔在沙发上。萧朗了解妈妈的习惯,直接从手提包的夹层里,取出了奇瑞瑞虎的钥匙。

在离开家门之前,萧朗想给妈妈留个纸条,但是他知道时间不等人,每一分钟可能都是一条生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妈妈、对家这么依依不舍,这一直也不是他的风格。“妈妈我爱你。”萧朗自言自语了一句,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虽然不是老司机,但是从第一天上车,就被教练夸奖为“有赛车手潜质”的萧朗,把奇瑞开到了极速。在这个时候,他不再有束缚,不再怕被罚,一切都是以时间为重。

夜幕已经降临,高速上甚至还有团雾,但萧朗即便是钻进了团雾里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按照手机导航,一路向阳北市开去。

和南安市相比,阳北市要小了很多,但是却有北方城市大开大合的感觉。所有的道路都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网格一样连接起城市的每一块。虽然萧朗是第一次来阳北,但也在十分钟之内就搞清楚了城市道路结构以及他的目的地所在。

被萧朗定位的那片别墅区位于城市的西南角,一座小山的脚下。这一片别墅区已经有些残旧,可能建成了有二十年了,而且地处城市郊区,估计房价也不会太贵。但萧朗没有想到的是,小区物业还真是挺负责。纵使萧朗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好话说尽,保安坚决不让他把车开进小区。

没有办法,谁要他没有警官证件,没有办案手续呢?为了不惊动可能藏身在小区内的B,萧朗最终还是放弃了争辩,将车停在小区门口,徒步进入。

别墅区不大不小,但是道路曲折繁杂。仅仅靠两条腿来走,而且不知道具体位置,实在是很困难。

萧朗一边在小区里绕圈,一边想着解决的办法。

和其他别墅小区不同,这个别墅区也有二期工程,是高层建筑,而且整个小区的入住率很高。小区的道路一点儿也不安静,有不少孩童玩耍,不少行人匆匆。

突然,萧朗想到了小区大妈—这一个神奇的、无所不能的群体。

好在此时刚过八点半,是晚间散步的好时候。萧朗很快发现,在小区中央的健身器材处,聚集了不少正在散步、运动、聊天的小区大妈。萧朗赶紧凑了上去。

“大妈,我想问问,这个人住哪一栋楼啊?”萧朗拿着B的照片,怯生生地问。

“干吗?”几个大妈都很警惕。

“他是我表哥,我从外地来投靠他,半路上丢了钱包。”萧朗现学现卖他的表演技能,“就剩了表哥的地址和照片了,大妈们帮帮我吧。”

萧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大妈们都喜欢这样的孩子。加上萧朗一脸无奈可怜的表情,几个大妈顿时放弃了警惕心,轮流眯着眼睛甚至还有人戴起老花镜看照片,争相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照片中人物的影子。

“这人肯定不是咱小区的。”一个大妈肯定地说。

“这是不是六栋那个小富婆的老公啊?”另一个大妈提了一句,又补充道,“开宝马的小富婆,一年到头见不到她老公来,一两个月前,她老公来的时候,我们还在说,小富婆会不会是二奶什么的?”

萧朗一听,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几个大妈纷纷点头,表示照片中的人,很有可能是所谓的那个小富婆的老公。

“那具体门牌号是多少呢?”萧朗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六栋一三零一。”一个大妈指了指北侧的一栋高层,说,“单元大门的门禁坏了,你可以直接进去的。”

“谢谢大妈,谢谢大妈。”萧朗高兴极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向六栋楼跑去。幸亏问了小区大妈,不然潜意识里以为B会住别墅的萧朗,只会一直毫无目的在一期别墅区里寻找,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藏匿在二期高层之中。

对象位置不明,有无武器不明,有无部下不明,萧朗第一次独自一人进行抓捕行动,就遇见了这么多的困难。赶鸭子上架,如果打110等支援的话,很有可能贻误战机。因为萧朗总隐隐地觉得,“幽灵骑士”应该离他不远。萧朗硬着头皮乘电梯来到十三楼,鼓了鼓勇气,敲响了六栋一三零一室的大门。他在自己的心里暗自想好,他完全可以伪装成一个查水表的或者搞传销的。

毫无动静。

再敲。

仍没有动静。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激得萧朗热血攻心。他退后几步,猛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一个短发女人,手脚被束缚,嘴巴被胶带封上,趴在地上,正费力地从房间里往外挪,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显然,她在求生;显然,萧朗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萧朗端起手枪,冲进房间,见房间的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不是B是谁?

萧朗跪在床上,拍打着B的面颊,B毫无反应。尸斑、尸僵都没有出现,还不能确定死亡,萧朗鼓励着自己。一向沉着的萧朗,此时强行用他颤抖着的手,扒开了B的眼睑。瞳孔散大,没有任何对光反应。

看来B真的已经死亡了。

看来“幽灵骑士”又快了他一步。

看来他是对的,姥爷是错的。

萧朗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沮丧,他见B的嘴角正在往外流着泡沫,看见床头柜上有一个倒伏的药瓶还有一些散落的药物,他知道B很有可能死于中毒。“幽灵骑士”居然用灌服毒药来杀人,这种杀人手法简直太难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萧朗重新回到客厅,一边撕开女人嘴上的封条,一边给女人解开捆绑手脚的绳子,问道:“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女人全身发抖,似乎已经因为过度惊吓而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萧朗耐着性子等待了三十秒,确定女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于是把自己的手机一把塞给女人,叫道:“我去追他!你快报警!”

从十三楼一路冲下来的萧朗,还是傻了眼。

虽然此时小区走动的人并不多,但是小区太大了。虽然逃犯V,也就是“幽灵骑士”的样貌、体态早已深深地烙印在萧朗的心中,但是在只有昏暗灯光的小区道路上,又如何能认出那相貌平平的“幽灵骑士”?

嘀……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熟悉的响铃从远方隐隐约约地传进了萧朗的耳朵。

萧朗动了动自己的耳朵,一阵惊喜。他知道自己那超出寻常人的听力,终于发挥出了作用。

此时大脑正在飞快运转的萧朗,迅速地回忆这熟悉的铃声。不错,那是他第一台手机所独有的响铃。他的第一台手机,是一部诺基亚8310。

诺基亚,“幽灵骑士”,这两者的联系,早已在萧朗的心中根深蒂固。

萧朗屏住一口气,用他那一双鹰眼在昏暗的小区里寻找,循着刚才的响声寻找。光线虽暗,却不能影响到萧朗的超凡视力。远处,一个男子,一个年轻的背影,正在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那个物件,泛着蓝光,在暖色调的小区灯光中格外耀眼。

不错,那是诺基亚8310独特的蓝色屏幕光。

萧朗想怒喝一声,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这么远的距离,一旦惊动了“幽灵骑士”,是很难追得上的。他用尽可能轻声的脚步奔跑着,向着蓝光奔跑着。

不知道是不是“幽灵骑士”的后脑勺也长了眼睛,在萧朗逐渐接近他,接近到还剩最后一百米的时候,“幽灵骑士”居然也开始奔跑了起来。百米只需要十二秒三的萧朗,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怎么也无法更加接近“幽灵骑士”,于是只有掏出手枪,大喊大叫:“抓住他!前面的人抓住他!”

在人口密集的地域,不准开枪。这是规程,绝对不能违反。

所有的路人,几乎清一色地扭头惊恐地看着这一前一后狂奔的两个年轻人,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也可以理解。他们根本不知道,谁是正义的,谁是邪恶的。又或者说,事不关己,何必出头呢?

就连那个死也不让萧朗开车进入小区的尽职尽责的保安,此时也缩进了保安室,没有露头。

“幽灵骑士”一路狂奔出小区,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跨上了一辆摩托车,迅速发动后,向西南方向风驰电掣般地驶去。

那正是一辆复古风的助力车,只是肯定被改装过。它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绝对不是一辆普通助力车可以拥有的;他瞬间驶出一大截的加速能力,也绝对不是一辆普通助力车可以比拟的。

萧朗想都没想,钻进他的奇瑞,猛踩油门,向西南方向追去。

大约驶出了十分钟的样子,助力车和奇瑞都从城乡结合部彻彻底底地进入了郊区农村。萧朗一路狂追,却在乡村小道上慢慢地被助力车甩掉。直到看见那辆复古风助力车倾倒在路边的时候,萧朗才放下了自己悬着的心,急刹、跳下了车。

“幽灵骑士”见无路可逃,便弃车躲避。

“幽灵骑士”是在一个十字胡同口丢弃的车,想借此迷惑追捕他的萧朗。其实,视力和听力都超于常人的萧朗,早就在他弃车之时看清楚了他逃离的大体方向。

萧朗端着手枪,沿着“幽灵骑士”逃离的大体方向向前走了大约两百米,便看见了一间工厂。

这是一家废弃的茶厂,有着一个不大的院落,三四栋厂房。茶厂的后面是一座小山,应该是茶厂栽培茶叶的地方。好在茶厂的围墙很高,厂区和后面的小山并不相连,“幽灵骑士”既然躲进了厂里,就没有办法逃离出去。目前的形势,“幽灵骑士”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萧朗心里清楚,这么大的厂子,如果依靠他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无法搜索全面。此时的他,只需要把守住工厂内部的咽喉要道就可以了。

萧朗端着手枪挪到工厂中央的大树下面,警惕地东张西望。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清醒,才会报警;他不知道小区的其他路人会不会报警;他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找得到距离小区数公里外的废弃工厂。萧朗越想越担心,决定用激将法试一试能不能引出“幽灵骑士”。毕竟,从以往的作案来看,“幽灵骑士”并没有手枪等远程武器,在这一点上,他萧朗占了很大的便宜。

“出来吧!我们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萧朗喊着,“你化名魏整义,是看守所逃脱案中最后一个逃离现场的。警察不仅仅知道你的样貌和体形,还知道你的右脚有六个脚趾,偏偏还喜欢足浴。你用诺基亚手机,只有那么一辆虽然改装过但是依旧破烂的助力车!你觉得你还能逃多远吗?”

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萧朗仍然端着枪,静静地守候着。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毛骨悚然,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自恃五官感觉超于常人的萧朗确定自己没有听到脚步声,但是这第六感绝对不会错。萧朗猛地回身,在还没有看清楚身后的影子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前臂就遭受了重重的一击。虽然皮糙肉厚的萧朗并没有受伤,但是手里的手枪却应声飞走。

没有了手枪,萧朗也毫不示弱。他立即下意识地打出了几个攻击动作,居然都被对手轻松化解,待萧朗准备进行下一轮攻击的时候,他迎着月光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那双眼睛好像出奇地黑,不仅黑,还很空洞。那双眼睛看上去,就像是无尽的宇宙,永远也望不到边际。萧朗居然不自觉地停下来手中的攻击动作。

“对了,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厚重的声音,仿佛并不来自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喉咙,“盯着我的眼睛,慢慢地,你困了吗?”

萧朗连退了几步,靠在了树上。他感觉真的很困,四肢无力。慢慢地,他靠着大树,坐到了地上。

在萧朗逐渐失去意识的那几分钟里,他悟出了许多事情。

萧朗仿佛看到“幽灵骑士”是如何在看守所里用他那双黑黑的眼睛催眠了同号房的犯人,又是怎么在犯人们浅睡眠状态下,给他们输入越狱的意志。

他听聂之轩说过催眠术,但是绝对不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邪门的催眠术。可能是催眠加上挑唆,才能成为犯人们齐心协力越狱的原因吧;可能这也是犯人们被抓获后,一直难以发掘自己越狱心理根源的原因吧。

萧朗仿佛看到“幽灵骑士”是如何将那些逃脱的重刑犯催眠,然后在对方毫无意识、毫无抵抗的情况下一个一个杀死。

这,可能就是所有杀人现场都没有搏斗痕迹,所有尸体都没有抵抗伤的原因吧。

萧朗仿佛看到逃犯R在被催眠后,被背上天台。但是R突然苏醒,才和“幽灵骑士”有了短暂的肢体接触。

他是怎么苏醒的呢?我该怎么办?

萧朗仿佛看见了妈妈的背影,如果刚才过去拥抱她一下多好!

萧朗仿佛看见了唐铛铛的笑脸,这一次自作主张的行动,都没有告诉她原委。她会怪我吗?她会担心我吗?她会怀念我吗?

萧朗还看见了老萧、望哥……

“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你,可是你知道得太多了。”“幽灵骑士”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说,“所有人都会记住你的,你是为了那些所谓的法律光荣牺牲的。别怪我了,兄弟。”

“幽灵骑士”看着斜靠在大树上失去意识的萧朗,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匕首在月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2

赶到海城市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连续奋战数天的守夜者组织成员以及特警们,丝毫没有一点儿困意。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迎接即将面临的战斗。

领导说了,只要这一仗赢了,就会是里程碑似的胜利,这三个月的辛苦就没有白费。对于全面破获这场骇人听闻的逃脱事件工作来说,即将完美地画上句号。

执行任务的警员,无需知道指挥部的部署目的,只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就一定可以漂漂亮亮地打赢这场战斗。

现场是在海城市市郊的开发区内。开发区没有住户,全部都是工厂厂房。因为开发区临海,所以有些厂房就是在海边悬崖边构建的。这次要攻击的目标—华慈制药厂就在海边。

开发区虽然很大,但是只有几条大道和城市相连。在守夜者们到达之前,当地警方就已经派出了几组特警把守住了各个咽喉要道。现在的工厂,就是死水一潭。

但是,想做到“连个苍蝇也飞不出去”是不可能的。站在指挥车内的守夜者组织导师们,看着桌子上的厂区地图,深深叹道。唯独傅元曼和萧闻天的表情,仿佛并不对眼前的形势有所担忧,而是有些分神,像是在想些什么其他的事情。

唐骏说得对,虽然只有大路连接城市,但是如果“幽灵骑士”单兵作战,还是可以通过翻越厂房院墙的方式,绕过路口进入厂区。不过,即便他能得逞,也很难在逃跑的时候绕过外围巡逻的特警们。

不得不承认,包围圈还是有漏洞的。不过,目前他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至少,涉嫌恶势力团伙的A及他的同伙们,想集体逃脱,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需要祈祷的,就是“幽灵骑士”并没有反应那么快,赶在他们的前面下手。如果更理想一些,就是“幽灵骑士”正准备下手的时候,被包围在厂房之中。

唐骏认为,不管怎么样,现在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傅元曼看了看手表,拿起手边的对讲机,说道:“各小组,进攻。”

十一名守夜者组织学员,分成八个小组,跟随着八个小组的特警,从不同方向逼近华慈制药厂厂区的各个大门。在警察们破门冲进厂院的那一刹那,所有特警钢盔上的探照灯全部亮起,停在厂区外围、海边悬崖附近的数辆特警运兵车顶部的探照灯也全部亮起。从南安市公安局调集的两架警用直升机滞后出发,此时也恰好抵达现场。两架直升机悬停在海面之上,两束耀眼的探照灯光芒把华慈制药厂脊背后方的悬崖峭壁照得雪亮。

这样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

原本在厂区里安心地睡着大觉的人,突然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光束闪醒,听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吼声、枪栓声还有直升机的轰鸣声,这是巨大的精神震慑。

虽然A带着他信服的聪慧道长,从逃离到这里之后,偷偷聚集了十几个之前的爪牙,甚至还有两把手枪,但是在这样巨大的震慑力之下,所有人都直接放弃了抵抗。

战斗打响之后不到五分钟,警方没有耗费一枪一弹,就大获全胜。

主要犯罪嫌疑人A以及聪慧道长,还有十几名恶势力喽啰全部被抓获。十六名被A的爪牙们偷偷抓回来的精神病人或流浪汉被解救。据喽啰们交代,其实他们一共抓回来十七个人,另一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死亡,尸体被抛进了大海。

喽啰们都说,自己明明知道A和聪慧道长那是迷信、是巫术,但是因为A一直以他们的家人作为威胁,所以只有乖乖就范。

当然,傅元曼知道,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A现在是墙倒众人推了。

傅元曼站在武警的一辆敞篷上,慢慢地驶进厂区。他用手中的手电,照亮面前被两名特警押解着的A。傅元曼穿着整齐的警服,居高临下,不怒自威。他厉声说:“你弟弟在哪?”

“阳北市。”

“你为什么越狱?”

“不然也是死。”

“这个人认识不认识?”傅元曼扔过去一张案犯V,也就是“幽灵骑士”的照片。

A看了看地上的照片,说:“认识,我的军师。”

“你策划的越狱?”

“主意是军师出的,我们都按照他说的办法来部署。”

“为什么信他?”

“他说他是聪慧道长派来救我们的,不然我们都得死。”

“没有!我没有!”聪慧道长在一边鬼哭狼嚎。

“前两个月,我见到你的时候说起这事情,你还承认是你派军师来救我的!”A一脸惊讶地盯着道长。

“我没有,我骗你的。”聪慧道长说。

傅元曼微微一笑。他知道“幽灵骑士”不可能是眼前这个靠招摇撞骗为生的假道士派去的。只是“幽灵骑士”在进去之前,就已经非常了解A的情况了,或者是在他进去后不久,通过某种途径知道这个A对聪慧道长言听计从,所以将计就计。在A逃脱之后,赶来感谢聪慧道长,这个道长干脆就顺水推舟地卖了个人情。此时被警方擒获,他当然不愿背这个大黑锅。

“你的军师让你越狱,你就越狱,自己不长脑子?”傅元曼打断了A对聪慧道长的质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那么坚定地听从他的。”A哭了起来,“逃出来以后,我就非常后悔,特别特别后悔。”

“你的军师在逃脱后去哪里了?”

“我本来要带着他走的,结果半道儿上,他说他要回去复命。我以为他是去找聪慧道长了,后来我也找到了聪慧道长,聪慧道长说已经让军师回老家探亲了。”

傅元曼把眼神转向聪慧道长。

眼神相碰的那一刹那,聪慧道长顿时瘫软在地上,叫道:“我不认识那个人啊,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他最近在你这里出现过没有?”傅元曼没理聪慧道长。

“没有,绝对没有。我也一直吩咐手下在找他。”

傅元曼身体略一踉跄,被身边的唐骏一把扶住:“组长小心,您累了。”

“怎么阳北市那边还没有动静传过来吗?”傅元曼低声说。

“您的意思是,您安排了人去阳北市?”唐骏关切地问。

唐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傅元曼是什么意思。而身边的萧闻天,一脸铁青地不说话。

“我这真是在赌博啊!拿自己最爱的人的生命在赌博!”傅元曼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也掩盖不住自责。

“不,我认为您集中精力攻击这边,是对的。”唐骏不明就里,说,“阳北那边没有明确的目标,那么大的城市如何去找?‘幽灵骑士’也肯定会这样想。按理说,他应该按照规律选择更有把握的A。而且,最关键的,A这边有枪,如果不是我们倾尽全力,制造这么大的震慑力,说不定会有民警在行动中伤亡。”

“小朗去了阳北。”傅元曼想起外孙的笑脸,不仅担心,更是痛心,“目前,阳北警方的搜索,未见成效,我们也赶紧折返阳北市吧!”

唐骏惊讶道:“什么?您安排了萧朗去阳北?这也太危险了!那凌漠呢?他消失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担心他是内鬼,我对这个街头捡回来的孩子没有充分调查,心里总是不踏实。”

“凌漠不是内鬼。”傅元曼坚定地说,“他消失的目的,和萧朗一样。只是,这并不是我的指示。”

凌漠没有萧朗那么好的条件,他逃出守夜者组织基地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赶去一百五十公里外的阳北市。

更让他纠结的是,他这么一跑,很有可能会被警方认为是内鬼,如果自己的私自行动成功就罢了,如果失败了,说不定他就会臭名远扬。不过也无所谓,他凌漠本身就是一个地痞流氓,能到今天一步,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只是,如果他被警方误会了,会不会连累到唐骏?怎么说,还是感觉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导师。为了保密,他都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唐骏。

凌漠自己是没有交通工具的,他的小跟班们更不可能有车;打车肯定是找不到的,叫车软件叫了几次也没有一个司机应答。大晚上的,谁也不愿意跑车到一百五十公里之外,还得防空车回来。情急之下,凌漠开出了里程数五倍的价钱,才叫来了一个跑快车的私家车主。

“哥们儿,啥急事儿啊,开这个价。”一个戴着大耳机的年轻车主,看起来是个95后,玩世不恭的样子。

凌漠坐上车,眼珠一转,说:“你的技术怎么样?”

“您没搞错吧?居然质疑我的技术!”可能是耳机里的音乐挺大,司机用不协调的声音叫了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可是飙车的主儿!”

凌漠看着对方一脸稚嫩,忍俊不禁,说:“那就把你年轻时候的劲儿拿出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阳北市。”

“那可不行,要罚的。”小伙子随着音乐抖了两下。

凌漠神秘兮兮从后座趴到驾驶座靠椅上,亮了一下他的守夜者组织证件,说:“国际刑警组织,你听说过没有?”

可能是凌漠精于演技,所以小伙子没有任何怀疑。他的眼睛突然放出光芒,说:“吓死宝宝了!办案哪?太刺激了!那就是说,我可以不用被罚?得嘞!您请好吧!”

猛地一脚油门,把凌漠重重地摔在座椅的椅背上,凌漠赶紧坐直了身体,系上了安全带。

看着多个监控摄像头的闪光灯闪动,凌漠开始心痛这个小伙子了。看来,已经不是罚款的问题了,按这样开,他得被扣掉不知道多少个十二分。不过,这个小伙子的驾驶陋习太多,开车戴耳机听音乐、不系安全带、不按照规定变道或用灯,这样的驾驶员,早晚是马路杀手,让他吃吃亏也不算过分。凌漠这样安慰自己。

还没有驶上高速,凌漠就开始为下一步的打算犯愁了。

如果“幽灵骑士”真的有获取警方行动的能力,那么他在三四个小时之前就已经获取了。不过,他获取的应该是A的信息。按理说,他应该先去找A。不过,守夜者组织如此倾尽全力去抓A,显然醉翁之意不仅仅在酒,他们有可能想的是把A和“幽灵骑士”一起抓回来。如果“幽灵骑士”猜到了或者是获知了守夜者组织的这个意图,估计就有可能和我一样,要去阳北市来个“反其道而行”。既然是临时获知信息,没有准备,那么“幽灵骑士”应该和我一样,之前没有研究过B的特性,也完全不知道B究竟会在阳北市的哪个地方。既然选择了B,就要在数个小时之内完成任务,不然警方很快就会折返回来找B。那么,如何定位呢?“幽灵骑士”比我获知信息早几个小时,但是他的交通工具不如我,而且希望推理能力不如我,这样,我说不定还来得及。

凌漠的脑子转得飞快。他在想,如果他就是“幽灵骑士”,那么他该如何下手去寻找?如果真的有内应,那么他凌漠掌握的资料,“幽灵骑士”也会掌握。可是那么多资料啊,如何去寻找重点?通话记录?对!通话记录!

看守所有公用的电话,使用比较频繁,虽然有登记,但是并不全面。所以,即便知道通话对象,却不知道主叫究竟是哪一个犯人。但是如果知道被叫或者主叫是阳北市的号码,不用知道是不是B的通话,也可以作为重点考虑的对象。

虽然看守所电话有监控,但是B既然在羁押期间就起了越狱的预谋,而且越狱后准备躲藏在阳北,那么他很有可能要给预备藏身之地的人打个电话探一下虚实。

试试吧!

想到这里,凌漠先是用手机搜寻到了阳北市的区号,以及所有的手机号段。这是凌漠的强项,他的记忆力超群,对数字更是特别敏感。

然后,凌漠打开了名为“越狱事件前两月内看守所电话主叫目录”的文件,那大概有上千个号码。凌漠的眼睛以倒叙的方式,飞快地扫视着这些号码,果然在越狱事件前五天的记录里发现了一个阳北的手机号码。虽然通话只有两秒钟,但是凌漠觉得越是短得不合理就越有价值。如果真的说的话多了,早就被警方查了。被警方忽略的,通常是这些看似不可能和越狱有关的线索。

“到阳北了,去哪儿?”小伙子仍然在随着节拍摇摆。

“这么快!”凌漠看了看手表,说,“找个电信营业厅。”

“这么晚了,哪还有营业厅?”小伙子说。

“现在营业厅都是个体承包了,肯定有开门的,快找。”凌漠急不可耐。

可能是运气好吧,果然在他们转悠了几条街道之后,发现了一个正准备关门的电信营业厅。

“等会儿,老板,能帮我查查这个电话号码吗?”凌漠跳下车去,阻止了老板关闭卷闸门。

“我们是国际刑警。”小伙子也下车来,仍然在摇摆。

老板将信将疑地重新打开大门、打开电脑。

“能看得出来,号码主人的住址吗?”凌漠见老板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客户资料。

“你能把你的证件给我看看吗?”老板开始有了警惕性。

而此时,凌漠其实已经看清楚了客户资料里的客户住址,于是微微一笑,说:“谢谢了老板。”转身离开。

老板愣在座位上许久,跳起来对着两个人的背影,说:“喂,你们是什么人?我要报警了!”

感觉在整个驾驶过程中,小伙子比凌漠更加来劲。在获知具体地址以后,小伙子风驰电掣一般地把车开到了别墅区。在别墅区的门口,车子被保安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非小区业主的车辆,谢绝入内。”保安文质彬彬地说。

“我们是进去办案的。”凌漠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伙子就高声叫道。

“请出示您的证件。”保安说。

“出什么证件啊?我们是国际刑警!你要是再不开门,耽误了事情,我们把你抓起来!”小伙子说。

凌漠一脸黑线。

“你是宇宙刑警也得看证件。”保安说。

“你们是不是在找刚才那两个人?”另一名保安从车窗探进头来,看了看后座上的凌漠,说。

“是不是有一个人个子高高的,白白净净的,肩膀很宽?穿着和你们差不多的衣服?”凌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

“是啊是啊,他追着另一个人跑了,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人家的私事,所以不好管。”保安好奇地看着这个脸上有个刀疤的年轻男人,说,“真的是大案件啊?还需要国际刑警出面?”

“他们去哪儿了?”凌漠急着问道。

“刚刚跑过去的,一前一后,往那个方向去了。”保安指着前方说。

保安的话还没有落音,凌漠再次被小伙子的猛然加速重重地甩到座椅椅背上。

3

“你神经病啊!我还没问完呢!”凌漠狼狈地爬起身来,重新在座位上坐好。

“警察办案不就是讲究时效吗?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小伙子打着方向,说。

“你知道这个方向是去哪里吗?你就追?”凌漠摸了摸被撞痛的后脑勺。

“我看了导航,这条路最终是到达一座小山。”小伙子说,“电视里面都是这样放的,只要犯罪分子一逃跑,就会逃去山里。”

说话之间,车子已经开到了一片废弃的厂房,厂房的后面果真是一座小山。

大路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崎岖的小路,如果萧朗追逐“幽灵骑士”到这里的话,只能弃车了,不如就在这里找上一找。

“停车。”凌漠让小伙子在路口停下了车。如果不是凌漠制止,这个小伙子还准备把车子开进狭窄的胡同。如果真的那样的话,车灯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凌漠跳下了车,从腰间掏出了警用甩棍和强光手电筒。不知道是不是导师唐骏始终对他放不下警惕之心,虽然他通过了所有关于持枪、射击的考核,但是唐骏最终还是没有给他颁发持枪证。和他一样,剩下的这十三名学员,仍有十名没有获得持枪证。这可能是因为部里对他们这支队伍能否继续下去保持怀疑,所以严格了颁发持枪证的标准。

“国际刑警就用棍子?”小伙子坐在驾驶室里笑得前仰后合。

凌漠做了个“嘘”的手势,说:“别废话了,费用我已经支付给你了,你赶紧回去吧。”

“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帮你吧。”小伙子下车打开后备厢,拿出一把扳手。

凌漠有点儿感动,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自己的那一帮小伙伴,从来没有人会在他面临危险的时候,帮助他。凌漠觉得这个小伙子是个很热心的人,让他被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么也不能让他面临生命的危险。

所以,其实很希望能有帮手的凌漠心一软,说:“别废话,这事情和你无关,赶紧回去,不然我翻脸了。”

小伙子见凌漠一脸认真,只有摊了摊手,倒车离开了胡同口。

凌漠一手拿着甩棍,一手拿着警用强光手电筒,沿着胡同慢慢地向小山附近移动。这样的环境,是凌漠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应该算是很熟悉的感觉。可是,此时的凌漠却感到异常紧张,甚至攥住甩棍的手已经冒出了津津的汗珠。

强光手电虽然照射的距离比较远,但是照射的范围却很有限。凌漠只有不断地晃动手电筒来勉强识别远处的物体。可是,巷子很深,想清楚地去识别,仍然是不可能的。

在凌漠走到一间茶厂门口的时候,用电筒照射了一下空旷的厂区大院。大院的中间,仿佛有棵大树的影子,或许是有枝丫正在随风摇曳,不过确实没有任何响动。

在一瞥之间,凌漠感觉前方有个胡同交叉口,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把他的手电筒光芒给反射了回来。于是他握紧了甩棍,向胡同口慢慢走去。

走得逐渐近了,凌漠看清楚了那是一辆汽车,奇瑞。

这是萧朗的车吗?凌漠犹豫着,站在胡同口用手电筒到处照射,果然发现了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两轮车。

凌漠快跑了几步到了两轮车边,果不其然,那是一辆红色的复古风助力车,和之前警方从小区监控上截取的助力车性状一模一样。凌漠用手摸了摸助力车的发动机。发动机还是热的,说明萧朗追着“幽灵骑士”到这里并不久。不过他们现在去哪里了?这里这么安静,别说打斗的声音,怎么连一点点动静都没有呢?

这样的景象,让凌漠更加紧张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唇,握紧了甩棍。凌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两辆车的车头方向其实都是指向他刚才走过来的工厂那边,也就是说,萧朗和“幽灵骑士”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那个废弃的工厂。而且,刚才的小伙子也说了,电视上都说了,犯人喜欢往山里跑,而那座工厂的背后,就是一座大山啊。

凌漠转身重新向工厂的方向移动,在距离工厂大门还有二十米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另一条胡同里有一个人影。

人影像是一个老人,正背负着一堆纸壳、泡沫之类的东西,慢慢地向远处胡同口移动。看来,这是一个拾荒的老人。拾荒?凌漠的心脏猛然一跳。

“站住!我是警察!”凌漠高声叫道。

人影猛然停了下来,但是没有回头。一个厚重的声音随后传到了凌漠的耳朵里:“警察怎么了?我又没犯法,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不过是一个捡破烂的。”

“站那儿别动!”凌漠一边慢慢地向人影靠近,一边高声说道,“你要不是捡破烂的就算了,你既然是捡破烂的,我还真是要好好地查一查你。”

“捡破烂的有什么好查的?”黑影站在那里犹如一棵苍松,丝毫不动。

凌漠没有回答,眼看离黑影越来越近,凌漠的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凌漠距离黑影只有五米的时候,这个仿佛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的黑影,猛然回过了脸,死死地盯着凌漠。此时,他们只有五米的距离!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和其他拾荒者不一样,那是一张白净的脸。显然,他就是那个“幽灵骑士”。

强光电筒照射到“幽灵骑士”的脸上,让这张本就惨白的脸,白得阴森森的。“幽灵骑士”的眼睛直视到强光电筒上,没有眨眼,没有任何躲避。

正常人在黑夜中猛然正视到强光,瞳孔会剧烈收缩,眼部也会立即出现不适。但是“幽灵骑士”显然没有什么不适,甚至可以说,他都没有瞳孔,更不会收缩。黑色而空洞的黑眼珠直直地盯着凌漠,深邃而恐怖,直达人的心底。

“看着我的眼睛!你感觉累吗?困吗?……”“幽灵骑士”故技重施。

凌漠迎着“幽灵骑士”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在那个充满蛊惑的声音里,他似乎举步维艰。“幽灵骑士”的嘴边滑过一丝微笑,但很快他的微笑变成了惊诧。凌漠半低着头向他走来,抬起头的时候,眼皮却是紧闭着的—在接近“幽灵骑士”的那一刹,他的眼睛忽然睁开,眼瞳里丝毫没有迷惑,只有不带丝毫感情的冷峻。

“说这么多,不累吗?”凌漠的声音幽幽响起的时候,他已经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重踹在“幽灵骑士”的肚脐眼上。

“幽灵骑士”被这猛然的一脚,踹出去三四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一脸惊讶,自己屡试不爽的办法,居然被这个毛头小子给轻易破解了。

“你……”

此时凌漠已经举着甩棍冲了过来,当头就往“幽灵骑士”的脑袋上砸去。甩棍是纯钢打造的实心棍棒,如果这一棍能抡上去,这个“幽灵骑士”即便不立即报废,也得失去八成的战斗力。

不过,凌漠低估了“幽灵骑士”的实力。这一棍,不仅没有砸在“幽灵骑士”的头上,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凌漠猛然向前一个踉跄。“幽灵骑士”一个华丽的转身,来了一招后摆式的扫堂腿,不偏不倚正好踢在凌漠的脚后跟。凌漠双脚被同时踢了起来,仰面重重地摔在地上。

毕竟是在守夜者组织里经过了两个多月的魔鬼式训练,凌漠也绝对不是软脚虾,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再次举起来手中的甩棍。

凌漠处于防御姿态,在脑子里不断地搜索着这两个多月学到的“一招制敌”的办法。纵使他的记忆力再超群,清晰地记得司徒霸教给他们的一招一式,但是凌漠依旧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这不是“会不会格斗”的问题,而是“格斗素质”养成时间的问题。

“幽灵骑士”见凌漠也有两把刷子,于是也不贸然进攻,在接近凌漠的安全区域外慢慢踱着步,观察凌漠的弱点。

“别看他眼睛。”凌漠提醒着自己,专心观察“幽灵骑士”的下三路。

突然,“幽灵骑士”发起了进攻,从凌漠的左边猛然冲了过来。凌漠一个闪躲,躲过了“幽灵骑士”正面的一拳,但是却被“幽灵骑士”随即而来的一个边腿重重地踢在胁部。一阵剧痛袭来,凌漠顿时乱了章法。

本身就技不如人,现在又没了章法,甩棍也在混乱之中被凌漠自己抛了出去。凌漠十几招之内,就被“幽灵骑士”放倒了四五次,全身酸痛,几乎爬不起身来。

“不听命令的下场。”“幽灵骑士”低沉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凌漠发现“幽灵骑士”的那双解放鞋也已经挪到了他的头边。只是现在的凌漠,几乎没有爬起来的力气,更别说躲避了。

即便是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但是这句“不听命令的下场”还是牢牢印入了凌漠的脑海。

解放鞋猛然间抬起,然后重重地踢在凌漠的左眉弓上。凌漠顿时感觉眼冒金星、四肢瘫软,眉弓处也裂了个大口子,鲜血呼呼地往外涌出,甚至迷蒙了他的左眼。因为头部过度扭转,可能是颈椎也受了伤,凌漠感觉四肢都是麻木的。他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接下来就要看“幽灵骑士”怎么处置他了。

自己烂命一条,原本早晚走的就是这条路。希望是遥远的,他凌漠本就不该有那些人生的希望。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纵使再努力、再刻苦,依旧无法逃脱命运的笼罩。

无数记忆碎片重新组合起来。凌漠想到了自己儿时的遭遇,还有关于自己身世的一些故事;那个破旧的院落,妈妈那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凌漠的脑海。妈妈,我来找你了!凌漠又想到了唐骏,似乎是那么回事,唐骏就要拯救凌漠于水火了,凌漠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曾几何时,凌漠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彻底揭开身世之谜,至少要还父亲一个清白。凌漠还想到了自己的组员,虽然他并不和他们多交流,但是心里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在组员们之间,他找到了领袖的感觉,他被鼓励、被鞭策,这才进步神速。虽然不愿意,但在这一刻,凌漠依旧想到了继父继母,儿时的虐待和蔑视,几乎毁掉了他十几年的青春时光;他讨厌他们,在跟随唐骏之后,他还想过以后再也不和他们见面,不过此时他仍然想起了他们。

凌漠绝望地想着,眼睛的余光看着解放鞋再次一步一步地靠近。

在解放鞋重新抬起的时候,凌漠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解放鞋并没有如期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巨大的响声。响声过后,幽灵骑士那颗邪门的脑袋,居然也趴在了凌漠的旁边。

凌漠四肢的麻木缓解了一些,他费劲地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上粘附的黏糊糊的血迹,想尽量看清楚眼前站着的那个黑影。可是,天太黑,他看不清。

直到黑影说:“你们城里人真会玩,还会催眠!”

凌漠笑了,这个声音是萧朗发出来的,看来他能活下来了。

萧朗是拎起了路边的一个铁制垃圾桶,直接呼在了“幽灵骑士”的脑袋上的,以萧朗那强壮的体魄,这一击可真是不轻。

凌漠慢慢爬起身来,看见萧朗正骑在“幽灵骑士”的身上,准备用绳子捆绑住他。萧朗一边抖开绳子,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看起来实施动作很是费劲。如果不出意外,萧朗也应该是受伤了。这么利索的一个人,动作如此笨拙缓慢,伤应该还不轻。

凌漠这样想着,眯着眼睛,透过夜幕观察受伤的萧朗。果然,他整个左边上衣都被血染了。

凌漠还没来得及帮上萧朗,“幽灵骑士”突然醒了。受了伤的“幽灵骑士”像是疯了一样,直接跳了起来,掀翻了骑在他身上的萧朗。事发突然,吓了凌漠一跳。

“幽灵骑士”怪叫着骑上了萧朗的上半身,用一根手指狠命地戳向萧朗的胸膛。那里,应该是萧朗受伤所在。坚毅的萧朗,并没有叫出声,而是拼尽全力反抗着。凌漠感觉自己的身体还不是很利索,但赶紧找了一块砖头,摇摇晃晃向“幽灵骑士”袭去。

“幽灵骑士”以一敌二,只有放开萧朗,后退到墙边,慢慢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

萧朗起身蹲下,一手撑地,喘着粗气,是在缓解刚才的剧烈疼痛。凌漠感同身受,拍了拍萧朗的肩膀。

“还记得司徒霸教我们的徒手二对一战法吗?”萧朗低声说道。

擒拿格斗课的时候,司徒霸曾经说过,在二对一无武器进行格斗的时候,需要两个人的充分默契。两个人最好能够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同时发难、同时出招。两人分别和对手连线,两条线的最佳角度是120°。但是这个战法的关键不是角度,而是出手时间,攻击必须同时到位,这样对手就很难应接了。

各种战法早就在凌漠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当然也少不了这种。凌漠自信地朝萧朗点了点头。

两个人默契地向两边缓缓移动,拉开三人之间的距离和角度。而“幽灵骑士”仍然持着匕首纹丝不动,像是一尊石像。

“啊!”随着萧朗的一声怒喝,萧朗和凌漠同时从两个方向向“幽灵骑士”冲击过去。两个人按照司徒霸教授的办法,用余光瞥着对方,以保证两人能够同时攻击到位。

天上的半轮月亮,光线黯淡,时不时地钻进云层,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在那一霎,月光又重新出现,映出靠在墙壁上的“幽灵骑士”的诡异微笑。

“幽灵骑士”借助墙壁,猛地朝向凌漠跃去,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这一招果真是歹毒得很,不仅破坏了三个人之间的角度,更是缩短了他和凌漠之间的距离而拉大了他和萧朗之间的距离。凌漠和萧朗“能够同时对他作出攻击动作”的完美计划被轻松化解。

萧朗和凌漠都是一晃神。而这一晃神的当口,“幽灵骑士”的匕首深深地刺进了凌漠的上臂。几乎在一秒钟之内,身体前倾俯倒的幽灵骑士迅速拔刀转身,对接踵而至的萧朗也是一刀。这一刀,虽然被萧朗闪过,但刀尖仍然划到了萧朗的腹部,把他的衣服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受伤的凌漠没有放弃,挥动右手的砖块,向“幽灵骑士”的头上砸去。“幽灵骑士”一个急退,退到了十米开外,完美地躲过了一击。

这一回合,“幽灵骑士”大获全胜。

“打不过他,你能跑得动吗?”萧朗一把扶住了失去重心的凌漠,看着凌漠胳膊上冒出的鲜血,说。

“跑不动也得跑啊,不然今天就要命丧荒山了。”凌漠咬着牙,说。

话刚落音,“幽灵骑士”提着匕首再次发动攻击,匕首在月光下,寒光凛凛。萧朗一把拉倒斜靠在胡同墙壁上的一捆竹竿,和凌漠转身就跑。“幽灵骑士”从散乱的竹竿之中脱身之时,见两人已经狂奔出了百米。他嘿嘿一笑,提刀追去。

尾 声

所有终点也是起点,只是我们不知道时间。

——美剧《犯罪心理》

1

凌漠捂着胳膊,向前狂奔。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背后的脚步声来源于“幽灵骑士”。萧朗刚才说了,要和他分头跑,分散注意力,没有想到,“幽灵骑士”连想都不想,就选择了凌漠。按理说,这个自负的坏蛋,应该选择更有挑战力的萧朗才对。

凌漠从小混迹于市井,也没少被欺负过,被打的遍体鳞伤也是时有发生。不过这次不一样,凌漠不仅受了不轻的伤,还得带着这些伤去逃命。“幽灵骑士”是个穷凶极恶之徒,杀人不眨眼,从刚才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招招致命。幸亏人在求生欲望极强的时候,可以激发出无限的潜能。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凌漠忘却了伤痛,奔跑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平时没有受伤时训练的成绩。

凌漠一路狂奔,绕到小山脚下的另一边。那一边是一片废弃的拆迁瓦房,可以看出,以前这里是一片小村落。瓦房破旧不堪,凋敝残垣、满目疮痍,瓦房之间的小胡同,更是羊肠九曲、曲径通幽。凌漠的脑子转得飞快,是在对这一片胡同的方位进行分析。天很黑,周围没有任何光源,凌漠的电筒也在搏斗中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月光又如此惨淡。凌漠没有夜盲症,但是在这个幽黑的胡同里,也发挥不出自己辨别方位的“超能力”。

他只有埋着头往前跑,身后的“幽灵骑士”紧追不舍。

胡同两侧的墙壁在凌漠的两边飞快地向后略过,而凌漠很快便发现自己拐了一个弯,便逃进了一个死胡同。胡同很快就要到头了,两边有几户敞开的房屋,都已废弃,正前方则是一面高高的围墙。

手臂受伤,翻过前面的围墙是不可能的。“幽灵骑士”紧逼在后,想重新拐刚才那个弯,也是不可能的。

天要绝我吗?凌漠的心如死灰。

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这几间敞开的废屋了,如果在“幽灵骑士”拐过刚才那个弯之前,凌漠能逃进屋内,屋内恰巧有藏身之地,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事已至此,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在“幽灵骑士”拐过最后一道胡同弯之前,凌漠钻进了其中的一间屋子。

很快,凌漠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因为这一片都是等待拆迁的房子,屋内的摆设早已被搬空。凌漠钻进的这间屋子,因为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砾甚至都已经塌陷至地面。屋内除了砖垒的火炕和灶台,还有一屋子的砖石瓦砾,空空如也。

无论凌漠躲在屋内的哪个角落,只要“幽灵骑士”一踏进这座屋门,便会立即发现他。

“今日一劫,算是躲不掉了。”凌漠站在屋子的中心,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环视四周,想找一柄合手的工具,做最后的反抗。他知道,拖延的时间越长,他能够存活下来的概率就越大。即便这个概率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黑暗之中,凌漠仿佛看见砖垒的灶台旁边有个什么金属物件,于是走过去探身想拿起来。可没想到,不等触到这个金属物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坑洞。坑洞口探出一个脑袋,不是萧朗是谁?

原来凌漠看到的这个金属物件居然是一个暗门的把手,暗门的后面,是一个隐蔽的地下暗室,而萧朗早已藏匿在那里。

萧朗一把拽住凌漠,把他拖进了暗室,关上了暗门。

虽然还没有脱离险境,但是凌漠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心里有些激动,说起话来就有些结巴了。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凌漠低声问道。

“这巷子也太夸张了!住户就是住户,有必要做成迷宫吗?”萧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跑进来我就迷了,自知跑不出去,不如找个地方藏起来。我还在担心你呢,没想到你也跑进来了。‘幽灵骑士’都跑不过你,看来我小觑你了。”

“哪有,跑死总比被捅死强。”凌漠看了看四周,啥也看不见。但是从空旷的声音来看,这里应该是一处封闭的地窖。

“他正在挨个房屋寻找。”萧朗把耳朵贴在暗门的壁上,说。

“不愧是感官超于常人,我服了,我啥也听不见,啥也看不见。”凌漠伸出右手,果真是伸手不见五指,“这么黑,你怎么找到这个暗室的?”

“有目的的话,就好找。”萧朗一边侧耳,一边低声说,“之前我办了个案子,那嫌犯就躲在这种地窖之中。从派出所那边获取的信息,一般这边的茶农,家中都会有这样的地窖。说是为了什么湿仓什么的,就是赚快钱的意思吧。这边的小山是茶山,前面是茶厂,后面住的这些,应该都是茶农吧,所以我觉得这些废旧的屋子里应该有地窖。前面几间我都找了,没有,好在这一间有。”

“厉害。”凌漠竖起了大拇指,想了想,又收了回去。他想,反正黑暗之中,啥也看不见。

“你的大拇指指甲该剪了。”萧朗看出了凌漠的心思,有意炫耀一下自己的感官能力,又说,“再厉害也没这个‘幽灵骑士’厉害。如果我不受伤说不定还能和他打一打,这受伤了,看来是打不过了。”

凌漠呵呵一笑。

萧朗见状,说:“不信啊?若不是刚才他用催眠,他也不至于伤了我。”

“没有不信。”凌漠一脸真诚,“我得谢谢你,不然刚才他那一脚就能要了我的命。而且,若不是被你拉进这里,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命丧他手了。”

“哎呀,那就不用客气了。”萧朗摆摆手,说,“其实也你救了我一命。”

“哦?”

“我被催眠了,但是潜意识还是有的。”萧朗说,“就是全身动弹不得。如果不是幻觉的话,我看他用匕首即将刺到我的心脏的时候,突然有一道白光闪过。估计是他紧张了,所以他刺偏了一点儿,刺到了我的肩膀下面。最关键的是,他没有时间再补我一刀取我的小命了。没有猜错的话,那道白光,是你的吧?”

凌漠会心一笑,心想真是瞎猫碰见个死耗子,说:“嗯,那是我的电筒,不过现在电筒也丢了。”

萧朗说:“不过想来,也真是邪门。我听聂之轩说,催眠最多是让人说真话。‘幽灵骑士’的这个催眠,可真是有些邪门,瞬间让我失去反抗能力。而且,看案情,他还能让所有人在潜意识状态下坚定越狱的决心,太邪门了。”

“很多东西,是科学不能解释的。”凌漠叹了口气,说,“怪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早就怀疑他用的是这个邪术了。我以前在社会上混的时候,就听说有这种催眠术。不过掌握这种催眠术的人,在长相上,尤其是眼睛,和别人不一样。我也请教过我们组的程子墨,她说我形容的那种眼睛,叫作虹膜异色。一个人的眼睛全是黑的,看不到瞳孔,如果盯上一个人,本身就让人发毛。再加上他的语言啊、动作啊什么的,就变成邪门之术了。”

“你听说过?”萧朗挪了挪身子,换了个体位,“怪不得你没被他催眠,有没有什么破解之道?”

凌漠点点头,说:“也不算什么破解之道,只要不看他的眼睛,就会好很多了。之前,我也看了‘幽灵骑士’入狱之前的信息采集照片,那种半身照是看不清瞳孔具体的情况的,所以也没法印证。不过你刚才说的他直接用催眠术策划逃狱也不太可能,我觉得可能是催眠术加上刺激每个人心中的执念,才顺利得逞。”

萧朗突然伸手捂住了凌漠的嘴,看来他听见“幽灵骑士”进了这间屋子。

凌漠很紧张,他感觉到捂住他的嘴的萧朗的手心里也尽是汗水,说明萧朗和他一样紧张。凌漠是被萧朗的动作弄紧张的,其实他和刚开始一样,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萧朗松开了手。

“走了?”凌漠低声问道,心里很是激动。

萧朗摇了摇头,说:“我感觉他在搬东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有可能是在收集助燃物准备点火烧了我们。”

凌漠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说:“我们掌握了他那么多信息,甚至已经打了照面,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的手机呢?”萧朗灵机一动。

凌漠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醍醐灌顶,连忙从内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不过,眼神很快又重新黯淡了下去,说:“没信号,你的呢。”

“哎,我该想到这里不可能有信号,我的手机刚才给B的二奶了,让她报警。”萧朗说,“不过,那婆娘估计是给吓疯了,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小区里的那些人有没有报警。”

“估计没有,那个小区我也去了,他们都好像没事人一样。”凌漠说,“不知道送我来的那个司机会不会报警。对了,你见到B了吗?”

“我去晚了,被‘幽灵骑士’杀了。”萧朗的语气满是挫败感。

“‘幽灵骑士’果真有本事,知道警力都去了A那边,他可以高枕无忧地杀B。”凌漠说,“我越来越对我们能逃出去不抱希望了。”

“不管怎么说,姥爷他们完成了海城市的任务,没有发现‘幽灵骑士’,肯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萧朗说,“不过,前提是,我们能扛到那个时候。唉,想想挺对不起姥爷的,他对我那么慈爱,我却丝毫不听他的劝。我看这次我们不听指令,单独行动,即便能活着回去,也会被开除的吧?”

“现在看,和被开除相比,被‘幽灵骑士’杀掉更糟糕。”凌漠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萧朗,要是一个月前有人告诉我,我会跟你一起被困在这里,我大概会觉得生不如死吧。但现在想想,人生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你,好像也不赖。”

“生不如死,哈哈,要是一个月前,我应该比你吐槽得更狠一些。说实话,今晚知道你突然消失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我们内部的内鬼。毕竟你骗了铛铛一次。不过咱说好啊,即便跑出去,这事儿我也不原谅你。算了,先不挤对你了,毕竟你救了我一命。”萧朗听着凌漠颓丧的声音,反而激起了自己心中活下去的强烈欲望,打断他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发表临终遗言吧?”

“哈哈。”凌漠坦然一笑,“我烂命一条,无所谓生死,不过死之前还是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比较好。”

“咱们打个赌,我说我们肯定能逃得出去。”萧朗重新把耳朵贴上了暗门,“所以你那些不吉利的话,暂时先咽进肚子里去吧。”

“我们之前就打过赌,谁抓住‘幽灵骑士’,另一个人就退出守夜者组织。”凌漠说,“没想到,我们一起找到了他,却要一起命丧他手。”

萧朗的战斗激情被凌漠的这一句话煽动得更热烈了,说:“那个赌现在不作数了,现在咱们重新约定一下,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咱们就去喝酒,做朋友。除了骗铛铛的事儿,其他前嫌不究,怎么样?”

“他就在门口,即便逃出去,我们也打不过他。”凌漠说,“对了,你出来为什么不带上你的枪?”

“刚才你还没有来的时候,就被打掉了。”萧朗说,“‘幽灵骑士’一直没用枪,说明他也没有拿到我的枪,枪应该还在工厂大院中间。”

“你刚才怎么不找!”凌漠说。

“刚才醒过来就看见他要踢爆你的头!”萧朗说,“如果我去找枪了,你也就没命了。”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跑得出去,能拿到枪,就可以击毙他!”凌漠心里一暖,说。

“喂,大哥,外面的巷子和迷宫一样,又没有手机地图,就是跑出去,早晚也得再钻进死胡同你信不信。”萧朗说。

“我倒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外面的巷子该怎么走。”一向以记忆力超群、对地形敏感度超群的凌漠自信地说,“不过,外面太黑了,我们的速度发挥不出来,还是会被‘幽灵骑士’追上的。”

萧朗一拍大腿,说:“咱们俩现在的情况,不就是瞎子和瘸子吗?只要我们用好瞎子的腿和瘸子的眼睛,肯定可以逃出去啊!”

“你是说,你背着我跑?”凌漠说。

萧朗说:“我还抱着你呢!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俩一起往外跑,我在前面跑,因为我可以看得清楚路;你跟着我跑,不用看路也不会撞壁,那么你就可以利用你的记忆力,指挥我左拐还是右拐!只要能到大院里,我肯定能很快找得到我的手枪。”

“与其等死,不如一试。”凌漠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说,“可是‘幽灵骑士’就在门口,我们怎么逃出去?”

“他在来来回回搬动东西。”萧朗说,“一会儿他返回胡同口搬东西的时候,我们就出去,你把你的手机调一个闹铃,放到对面的屋子里。闹铃一响,‘幽灵骑士’肯定会冲去那个屋子,这样我们就有机会逃跑了。”

“好的。”凌漠对萧朗的鬼点子很是佩服。

萧朗的超人听觉果然不是吹的,在萧朗拉着凌漠走出暗室的时候,凌漠的心里还在打鼓。不过出来一看,果然没有看到“幽灵骑士”,看到的是满屋的枯枝稻草。

按照计划,凌漠把手机调整好闹铃后,放到了距离他们房屋最远的一间屋子里。在凌漠重新回到萧朗身边的时候,凌漠手机丁零零地叫了起来。

在极其安静的夜幕当中,刺耳的手机铃声很快引起了正在胡同口收集助燃物的“幽灵骑士”的注意。他飞一样地冲向最远的那间房屋,同时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见“幽灵骑士”进了圈套,萧朗拉起凌漠向胡同口狂奔。

“到岔口了!”

“左拐。”

“丁字岔口!”

“左拐。”

“靠,五岔胡同口。”

“右前方那个胡同。”

“又是岔口!”

“直行。”

“正前方是墙壁,怎么回事。”

“可以绕过去,左拐后马上右拐。”

“我看到远处的工厂了,最后一个岔口!”

“右拐。”

凌漠在身后精确指导,萧朗像是破冰船一样在前面领路。

“幽灵骑士”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后,立即返身向两个人追去。一路上听见前面两个人的声音一高一低,甚是诧异。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在黑夜里能钻出去的胡同,居然被这两个人轻松破解了。

冲出了胡同巷,越过了小山,萧朗看见了大路尽头的茶厂。

一路上,刚才的打斗痕迹和血迹都还在那里,熟悉而后怕。

萧朗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茶厂,眼睛扫射在大院的各个角落。不远处,一处杂草重生的灌木丛中,有一个黑色的金属物件的光芒闪了出来。

“宝贝儿!我找到你了!”萧朗心中一喜,冲到了灌木丛中。纵使灌木无情地擦划着萧朗的胳膊和脸,萧朗还是用最敏捷的动作从草丛里拎出了他的手枪。

“凌漠,我们可以反杀了!”萧朗兴奋至极,一跳三尺高,蹦出了灌木丛,端着枪说。

可是身后的凌漠却不见了。

“凌漠!凌漠!”萧朗高声叫道。

“放下枪,说不定我们还有的一谈。”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萧朗看见工厂大门的一侧闪出一个人影。

“幽灵骑士”用前臂勒着凌漠的脖子,从工厂大门一侧闪进了萧朗的视野。“幽灵骑士”肯定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他机敏地躲在凌漠的背后,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有露出来。不管萧朗的枪法有多绝妙,都不可能透过凌漠击中“幽灵骑士”。

“幽灵骑士”的臂膀应该是很有力量,凌漠不断扭动身体,却无法挣脱,甚至嗓子眼里都挤不出声音。

“幽灵骑士”的匕首狠狠地抵住凌漠的颈动脉,稍一用力,凌漠必死。

“小朋友,我们谈一谈吧。”“幽灵骑士”故作老成地说,“我们之间没有矛盾,甚至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谁和你一样!”萧朗反击道。

“怎么不一样?”“幽灵骑士”冷笑了一下,说,“我们都是为了胸中的正义。”

“你那是正义?”萧朗说,“私刑是正义?挟持警察、准备谋杀警察,也是正义?”

“挟持你们、杀你们也是逼不得已。”“幽灵骑士”说,“是你们逼人太甚,为了大业,只有牺牲你们。”

“大业?”萧朗说,“把犯罪称为大业的人,还好意思搁我这儿嘚瑟。”

“张口一个法律,闭口一个法律,法律真的公平吗?真的保障了善良的人吗?真的惩治了恶人吗?你们比我更清楚吧!”

“没有法律,你能确定你保障的一定是善良的人吗?你能确定你惩治的一定是恶人吗?”萧朗毫不退让。

“幽灵骑士”咬了咬牙,对这两个死咬他的年轻人恨之入骨。不过,毕竟萧朗此时手中有枪,他不得不行缓兵之计:“这样吧,我们达成一个协议。你放下枪,我也放下刀。我不杀你们,你们也别抓我。你们可以活命,我也可以离开,岂不是两全其美,何必那么较真?”

“别那么多废话。让你放了他,是我痴心妄想,让我放下枪,是你痴心妄想。”萧朗看似不耐烦地说,其实他的脑袋正在冷静地飞快地转着。

2

面对这样的情景,其实萧朗的心里是很有底气自信的。

司徒霸在查缉战术的课上,专门对挟持人质的情况进行了教学和演练。按照规程,如果案犯挟持了普通群众,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十足把握,是绝对不能开枪的。但如果挟持的是本组织的同事,则有制服或者击毙对方的机会。司徒霸说过,遇见这种情况,看似持枪者掌握主动权,实则该由被挟持者掌握指挥权。

司徒霸教给大家的办法,就是要被挟持者控制节奏,在挟持力量稍弱的时候,大喝一声,蹲下或者侧避,让身后的案犯露出脑袋、胸膛。而持枪者应该之前就对案犯的身位进行预判和瞄准,在听到大喝一声的同时,对案犯的脑袋开枪。

这可能就是一种配合吧。

萧朗牢记了这种办法,也练得很熟练。但是此时的他想,“幽灵骑士”的犯罪行为,肯定不止他一人所为。也就是说,“幽灵骑士”的背后还有别人。既然这样,他的口供比任何证据、推理、线索都要有效。所以,他必须留下活口。然而,“幽灵骑士”是何等可怕之人?如果不能一枪就让他丧失攻击能力,凌漠的生命也就面临着极大的危险。想来想去,萧朗握紧了手中的手枪,做出瞄准动作,他预判了“幽灵骑士”的身位,瞄准的则是他的脖子。

萧朗听聂之轩说过,脖子是一个很复杂的部位。重要的血管位于颈部的两侧,只要不打中两侧,不会立即失血死亡。但是颈部后方是颈椎,而颈椎里面是脊髓,如果子弹打中的是脊髓,有可能会导致死亡,但因为厚实的椎体减弱子弹的威力,更大的可能则是高位截瘫。

如果有机会开枪,一定要打中“幽灵骑士”的颈部正中。萧朗和“幽灵骑士”之间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要求射击精度这么高,萧朗也没有把握。

突然,萧朗的心底一股失望的情绪涌了上来。因为他突然想起,第一堂查缉战术课的时候,司徒霸就是演练这个情景。但是当时的凌漠,像是发了疯一样,不仅乱开枪,还跑出了场外,甚至伤了唐铛铛。这个神秘的凌漠,心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结?是对劫持人质这种事情,有精神厌恶或者过度恐惧吗?

想到这里,萧朗透过夜幕,把眼神挪到了凌漠的脸上。果然不出所料,此时的凌漠脸色苍白,下唇颤抖,就像是心脏病病人发病的前期症状一样。如此状态的凌漠,还记得司徒霸教授的一切吗?

左肩重创的萧朗,几乎已经端不动手枪了,他在坚持着,让手中的手枪不要颤抖。然而,心里的失望更甚,这让他几乎想放弃了。

“啊!”突然,来自凌漠的一声长啸。声音是从他被压闭了的声门处强行挤出来的。与此同时,凌漠的上半身猛然向左偏移。显然,长时间的格斗、追逐,让强大的“幽灵骑士”也体力透支,此时勒住凌漠脖子的手也放松了一些。

而这轻微的放松,却给了凌漠机会。

“砰!”枪声和长啸同时响起。萧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扣动了扳机,这几乎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枪响的同时,萧朗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让他喜悦的是,凌漠居然在强烈的心理阴影之下,依旧记得司徒霸教的一切。让他担心的是,这一枪能打中吗?能不打死“幽灵骑士”吗?能让“幽灵骑士”瞬间失去攻击能力吗?凌漠会被误伤吗?

随着“幽灵骑士”的身躯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萧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他立即向凌漠狂奔过去。

凌漠跪在“幽灵骑士”的身边,借着重新出现的月光观察“幽灵骑士”的伤势。虽然“幽灵骑士”还在地面上扭动着,但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从他上翻的眼珠来看,他的意识也逐渐不清楚了。

“打中颈部了!真有你的。”凌漠用手摁住“幽灵骑士”的颈部,急匆匆地说,“好像擦着了静脉,血流得挺厉害,应该不会马上死,但拖久了肯定得丧命。有办法叫救护车吗?”

凌漠居然也想着留下活口,说明他和萧朗又想到了一块。

“我受伤了,不然效果肯定比这个强。”萧朗还是嘴硬,他一边仍然警惕地端着手枪指着躺在地上的“幽灵骑士”,一边说,“没手机,怎么报警?车在外面,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这家伙不会又爬起来吧?”

话音刚落,工厂外面的小巷里仿佛传来了繁杂的脚步声。

“嗨!”萧朗依旧端着枪指着“幽灵骑士”,头也不回地喊,“我们是南安市公安局的,快来这里!谁能报警?”

脚步开始加快,显得更加杂乱不堪。不一会儿,几道白光齐刷刷地把端枪的萧朗和跪在地上的凌漠照得雪亮。

阳北市公安局特警支队的增援到了。

“奶奶的,拍电影吗?”萧朗说,“都完事儿了你们才来。”

不一会儿,一阵轰鸣声从远至近,把更加强烈的光束送来。南安市公安局空中警察支队的直升机也赶到了。

萧朗和凌漠几乎同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四仰八叉地躺下。疲劳、失血、伤痛、劫后余生,这一切都可以在他们突然放松之后,让他们分分钟虚脱。

两个人仰面看着天空中的半轮月亮,任由医生在他们的身上检查,也不说话。突然,萧朗笑了,凌漠也跟着笑了,两个人越笑声儿越大,到最后甚至笑得前仰后合。

“幽灵骑士”被加戴手铐、脚镣后抬上了救护车,警察们纷纷侧目看着那一对躺在地上傻笑的年轻人。

沉沉地睡了一觉之后,身上的伤反而疼得厉害了。第二天傍晚,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按时坐在会场准备开会的萧朗和凌漠,都是这样的感觉。

整个会场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大家都在高声交谈着,复述着过去这三个月的惊心动魄和艰苦卓绝。萧朗和凌漠已经被视为守夜者组织中的英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仅靠两人之力就找到了B的所在,抓获了身手不凡的“幽灵骑士”,更是因为他们查清楚了整个逃脱事件的起因动机和策划手段,更是因为他们光荣地“挂彩”了。

这时候,年轻的守夜者组织成员们终于明白了“疤痕是男人的勋章”这一说法。

守夜者组织的保密性依旧延续,所以外界的媒体记者并不知道有这个组织存在,所以更多的鲜花、掌声和闪光灯都给了作为公安局局长的萧闻天。守夜者组织内部,虽然没有这些,但是萧朗和凌漠依旧受到了不一样的礼遇。组员们都围着两人追问追捕的细节,眼神里已不仅仅是对组长的遵从,更多的是对英雄的景仰。

“我们俩就像离弦的箭一样,从两个方向同时攻击过去,一拳一腿同时送到,没想到‘幽灵骑士’左挡右避居然躲过了一招。说时迟那时快,我们俩的第二招又同时赶到,直接打得‘幽灵骑士’满地找牙啊。”头上和肩上打着厚厚绷带的萧朗,若只看上半身,就像是一个木乃伊。不过他丝毫不闲着,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比画着。

凌漠微笑着不说话,摆弄着胳膊上的纱布,侧耳听着萧朗报喜不报忧的夸张说法。

“那你们怎么都受伤了?”聂之轩笑着拆台。

萧朗脖子一梗,说:“那聂兄就不知道了!虽然这个‘幽灵骑士’身手不如我们,但是他有刀啊!我们两个赤手空拳,自然吃了一亏。加之这个‘幽灵骑士’实在狡猾得很,利用我们心软,冷不丁地刺杀我们。我们开始倒是不想伤他性命,没想到他如此不知死活。所以最后,对不起了,我也就不手软了,直接一枪打爆了他的脖子。而且我的枪法就是那么精准,打成了昏迷,但没死!等他醒来,一切都有定论了。”

“按理说,这个‘幽灵骑士’心中也应该有所谓的正义,不应该伤你们性命。可没想到,他如此恶劣,招招致命。”聂之轩当然知道萧朗的描述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夸张的。

“大小姐,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萧朗见唐铛铛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便挪到她的身边,说,“那一刀,眼看就要扎我心脏上了,我就这么一个鲤鱼打挺……”

“萧望哥还是联系不上。”唐铛铛打断了萧朗的话,抬起头看着萧朗,萧朗才发现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把自己的牛皮咽回了肚里。唐铛铛说,“按理说,他昨天就应该和我们联系了。”

萧朗被猛然打断,有些发愣。因为唐铛铛担心萧望而不担心他,他有些心酸,也因为唐铛铛的表情而心碎。于是萧朗故意装着酸里酸气地说:“可能是哥哥在执行什么任务吧?我这小命差点儿就废了,你也不担心担心我。”

“你好好地坐在这儿呢,望哥还联系不上。”唐铛铛没有理睬萧朗的醋意,依旧担心道。

“可能萧望不知道‘幽灵骑士’已被捕,还在秘密侦查,我们也着人正在找他!”萧闻天穿着一身整齐的警察常服走进了会议室,打断了学员们的聊天。

听萧闻天这么一说,唐铛铛的心里稍感安心,她点了点头,默默地摆弄手机,可能是在抉择是否需要再打一个电话。

跟随着萧闻天一起进来的,还有所有守夜者组织的导师。

学员们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挺身坐好。

萧闻天坐在导师讲台的正中间,满脸骄傲和自信。从闪光灯中“全身而退”的萧闻天,此时已经自信心爆棚。导师们整齐地坐在讲台之上,要么神采奕奕,要么看不出表情。比如傅元曼,一脸淡然,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对他非常了解的萧朗,才看得出他并不是淡然,他的眉宇之间、眼神之内,除了心疼萧朗,更加散发着忧心忡忡。

在萧朗看来,姥爷那种表情,不是对他判断失误、指挥失当的内疚,而像是对前途的担忧,一种深深的担忧。可是现在形势一片大好,逃狱案完美解决,“幽灵骑士”重伤被捕,组织上也应该依照承诺恢复守夜者的职权,这种担忧又从何而来呢?

萧闻天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现在宣布一下组织上的决定。鉴于预备学员们在南安市看守所逃脱案件中的出色表现,组织上决定,即日起,恢复守夜者组织职权。”

萧闻天当局长当了多年,对于这种领导讲话的方式把握得得心应手。此时,他停顿了一下,给学员们机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看着守夜者组织这一支光荣的队伍在自己手中,即将重新启动,这让所有的学员都异常激动。

导师们其实更加激动。因为学员们并不知道守夜者组织当年是为什么会中止职权,所以他们也就不知道守夜者组织重启的意义所在。而在导师们看来,他们用自己十多年的心血去挑选了一个个优秀继承者,又用三个月的时间把继承者们一个个塑造成精英,扶持着他们立下了如此赫赫战功。真可谓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学员们就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的自豪。

“组织的章程、宗旨和职权范围沿用1997年之前的章程、宗旨和职权范围。”萧闻天接着宣布,“依据新《刑法》和新《刑事诉讼法》,对章程和职权范围进行相应修改。组织由萧闻天担任组长,司徒霸担任副组长,傅元曼担任顾问。最后一轮淘汰竞赛的表现,导师们已经评分完毕,并淘汰了最后一名学员。组织成员由目前入选的十二名学员中产生,产生方式为综合考核。考核由公安部刑侦局会同人力资源部共同组织进行,定于五天后进行。考核通过的学员将授予人民警察编制以及守夜者组织成员徽章,依法依规履行职能。”

“现在是逢进必考的年代了,只要进公务员队伍,必须进行公平、公正的考核。”萧闻天补充道,“但是,五天之后的考核,绝对不是简单的公务员考试,还有很多涉及专业技能、生平素养以及其他方面的考核。依照我的经验,你们十二个人中间,不一定能全部留下,大家也要有心理准备。”

会场开始出现议论声。

有些学员开始担心自己的前途,是否能继续留下来;有些人开始议论组织上的要求太严苛,经过三个月的地狱式训练和考核,这十二个人个个都是精英,这还需要再考核实在让人不解;有些人则注意到了萧闻天宣布的通知里,只把萧闻天、司徒霸和傅元曼这三个元老纳为守夜者组织成员,是因为这三个人仍是警察身份,而其他导师则已辞职亦或是转行,所以导师们也依律完成培训工作,退出守夜者组织。

萧闻天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十二名学员,说:“我现在希望大家能够充分休息、认真准备,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该准备些什么,但是大家对自己的过往要有评价,对未来要有憧憬,这样才能在考核中立于不败之地。我希望大家都可以通过考核,因为守夜者组织多一个人,就能多一份力量!更何况现在的你们,都是人中之龙,都是可以为社会和谐稳定发挥耀眼光芒的优秀孩子!我希望你们都能留下!”

掌声过后,萧闻天接着说:“导师组,只留下我们三个人,其他老师,组织上会依据具体情况来决定是否邀请作为外聘教师来进行教学。”

傅元曼站起身,说:“大家辛苦了,这五天的时间,大家可以回家休息,顺便省亲。五天后,我们这里再见。”

说完,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傅元曼的举动,让萧朗确定了姥爷存在忧心的判断,他决定明天回家后,再好好地问问他。不过现在,他首要的目的,是要履行昨天晚上在危机之中和凌漠定下的约定,和凌漠喝酒去。

学员们都在收拾桌面,准备离开,萧朗暗中给凌漠使了一个眼色。

凌漠淡淡一笑,微微点头。

3

萧朗在学校的时候自称是“烤肉啤酒小王子”,酷爱路边摊的感觉。

此时正值国庆假期,闲来无事没有出去旅游的人们,开始思念烧烤的味道,所以整个小吃一条街已经座无虚席。萧朗和凌漠已经换下了作训服,穿着轻松的便装,并肩踱到了小吃街。他们俩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要了三升的生啤和一些烤串。

萧朗和凌漠两人的头部、胳膊都包着雪白的纱布,不禁引来周围摊位食客们纷纷侧目。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俊不禁。哪有包扎成这样的人跑出来吃烧烤、喝啤酒的,显然就是两个吃货从医院里逃出来撒欢嘛!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冰凉的啤酒喝进了肚子里,刺激得萧朗一个激灵。

“爽啊。”萧朗擦去唇边的泡沫,说,“咱们这算是一杯泯恩仇了吗?”

“你不是说那件事情永远不会原谅我吗?”凌漠故意提示。

萧朗说:“啊,对啊!这事儿是原则问题,咱们的恩仇不能泯不能泯。”

“其实我真的不是有意欺骗唐铛铛。”凌漠说,“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要说你也是被误导的对吧?”萧朗半信半疑地说,“铛铛说你就是南安市南口人,你还能不知道南口区有那么个建筑样板群?”

凌漠摊摊手,说:“虽然我的户籍在那里,其实我在南口只住了一个礼拜。我受不了家里的人,所以跑出来了。以前混世的地方,并不在南口。而且那个建筑群那么隐秘,我是真的没有见过。”

“那你说你去过东林?你不一直都在南安吗?”萧朗仍然半信半疑。

凌漠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尴尬的表情,说:“我九岁才来南安。之前的事情,我实在不想告诉任何人。抱歉,萧朗。”

萧朗是个直肠子,他察言观色,觉得凌漠这一句真的不像是在骗人。而且他转念一想,如果凌漠真的要欺骗他们战鹰组,为何到后来又要帮萧朗一把,把他留在了组织?说不定他真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于是,他问出了自己胸中最后一个疑问:“你说你找到那张照片,是因为一只流浪狗?难道你记忆力能好到对一只狗都过目不忘?”

凌漠苦笑了一声,饮尽了杯中的啤酒,说:“并不是记忆力好,而是我觉得我自己,和那只狗差不多。”

凌漠的沧桑表情和这一句话,直接唤起了萧朗的恻隐。他此时已经决定相信凌漠。

“行了,行了,谁都有不堪回首的事情。回到正题,你救了我一命,这一杯,我敬你。”萧朗又倒满了一杯,一口喝下。

凌漠没有说话,默默地又干了一杯。

“不知道,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能比‘幽灵骑士’还能打。”萧朗有意岔开话题,说,“他确实蛮厉害的。”

“你不是说三个月一到,你就退出吗?”凌漠盯着手中的肉串,说,“退出了,估计就没戏了。”

萧朗低头思索片刻,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忘记了要退出的想法。”

凌漠呵呵一笑。

萧朗撸下一串,用力地嚼着,说:“反正还有五天,我想想再说吧。现在首先要搞清楚的是,我姥爷为何闷闷不乐。”

凌漠显然也在开会的时候看出了傅元曼的不悦,说:“是因为他分析错了吗?”

“错了?什么错了?”萧朗又喝下一杯,说,“你是说对‘幽灵骑士’的行踪分析吗?你认为我姥爷错了,我可不这样认为。”

凌漠放下烤串,坐直了身体,认真地听萧朗分析。

萧朗侃侃而谈:“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姥爷,摆在你面前的事实就是,A的位置很清楚,B的位置不清楚。组织里很有可能有‘幽灵骑士’的内线,组织的活动,‘幽灵骑士’都可以提前掌握。警力就那么多。现在,你要做出决定,如何进行围剿。”

凌漠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但并没有回答萧朗。

萧朗接着说:“如果姥爷选择了A,‘幽灵骑士’很有可能去杀B。如果姥爷选择了B,那么‘幽灵骑士’可以更加方便地去杀A。如果姥爷把警力平分,A和B确实都有可能抓到了,但是‘幽灵骑士’绝对就不会出现了。逃犯已经抓完了,‘幽灵骑士’也会因此就销声匿迹,或者去做更大的、我们更无法掌握的案子。换句话说,无论姥爷怎么做,都是不可能抓得到‘幽灵骑士’的。相比于这些逃脱案犯,‘幽灵骑士’的威胁更大。他不仅仅威胁到了别人的生命,更是威胁到了法律的尊严。”

“你是说,我们的私自行为,其实傅老爹早就已经预料到,甚至说,是傅老爹一手策划的?”凌漠说。

萧朗神秘兮兮地微微一笑,说:“以姥爷的聪明才智,绝对不会放着全盘取胜的棋不下,而去退而求其次。”

凌漠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之前你和我说你怀疑我是内鬼,我还很不服气呢。那天,傅老爹第一次单独约见我俩的时候,我就表明了我的态度,傅老爹绝对不会认为我是内鬼。所以,他知道我去B那边,故意让我去的。”

萧朗接着说:“嗯!从姥爷在那次会议上的言语来看,就是明确告诉‘内线’,我们要去A那里了!我们要抓A和‘幽灵骑士’!这分明就是把‘幽灵骑士’赶去了B那边。会议结束后,我留了下来,找姥爷辩论,从刚开始,我就感觉姥爷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后来的辩论,实际上,姥爷并没有取得上风。那么,他的胸有成竹是哪里来的呢?现在我想明白了,他是对我会违反组织决定,悄然私自行动的行为胸有成竹。他太了解我了。你想想,如果姥爷不想让我俩走,又知道我俩肯定要走,我俩有本事那么容易地逃离基地吗?”

“可是,傅老爹为什么不能多派一些人帮助你?”凌漠说,“而默许你单独一个人来帮助我?”

萧朗说:“我觉得吧,之所以放任我们俩的行为,是因为姥爷除了我们俩,就没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了。他必须用我们俩的实力,来赌一把。为什么那么兴师动众地把队伍全部拉去海城?这明显就是一招烟幕弹嘛。”

“荣幸之至。”凌漠淡淡一笑,说,“我不觉得傅老爹会这么信任我。不过,就连在一起战斗那么多年的老伙伴们,傅老爹也不能信任吗?”

“在我和我姥爷谈话的过程中,我也提出了内线有没有可能是导师的疑问。他没有为导师们辩解的依据,只是说他个人相信他们。”萧朗说,“从这一点我可以看出,其实姥爷的心里并不相信他们。姥爷对我是充分信任的,对于你,他拿不准。但是他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你是内线,去通报守夜者组织的行动决定,那么‘幽灵骑士’更会落入圈套,被我缉拿;如果你不是,那么你的擅自行动必然会帮助到我。”

“明白了,这一招就叫作顺其自然吧。如果我真的是内线,我这个内线也被你连锅端了。”凌漠说,“不过,傅老爹低估了‘幽灵骑士’的能力。”

“现在看起来,‘幽灵骑士’确实高明得很。”萧朗说,“在他做的每一起案件中,总有把杀人伪装成自杀或者意外的迹象,这个迹象存在,却又能让高明的法医或者警察揭露。这让警方看起来,会觉得这个‘幽灵骑士’手法很业余,从而放松对他的警惕。另外,他又达到了制造影响、给网民显露名声的目的。一方面,他的行动出名了,获取了网民的支持和美誉;另一方面,他又造成了警方的低估。”

“正是因为这样,傅老爹低估了‘幽灵骑士’的能力。他本以为你这个被司徒霸精心调教、又带着手枪的人,足以制服‘幽灵骑士’。”凌漠点点头,慢慢地说,“他不告诉你目的,装作和你观点不一,让你憋着一口气要赢他,这样才能激发出你的潜能。傅老爹真是用心良苦。”

“行动这么顺利,这么成功,我们也就受了一点点小伤。”萧朗说,“所以,我才对姥爷为什么忧心忡忡感到疑惑。”

“我猜,他是在疑虑我们内部的内线,该怎么拔除。”凌漠独自喝完了一杯。

萧朗揉着太阳穴,说:“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这不算什么问题吧?我猜,五天后的考核,很大成分就是为了这个来的。非警察身份的导师都没有直接进入新的守夜者组织,我想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既然组织上都这么重视了,这个内线应该不难拔除吧?而且,‘幽灵骑士’已被捕,这个内线应该已经没有了犯罪的能力。再说,等‘幽灵骑士’醒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姥爷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两个人纷纷沉默了。

“你觉得,就是只有内线这么简单吗?”凌漠幽幽地说。

萧朗没有回答,而是在思考。

凌漠又饮尽了一杯,慢慢说:“我来问你几个问题。第一,‘幽灵骑士’既然要杀死所有逃狱的案犯,那为什么不在他们刚刚逃脱后就杀?如果说逃脱的人太多、场面太杂乱,‘幽灵骑士’无从下手的话,经过调查显示,在逃脱后,‘幽灵骑士’是和A或者B在一起伴行了一段时间的。他身手这么好,为什么不那个时候就杀?岂不是会给他省去很多麻烦吗?第二,‘幽灵骑士’的越狱计划是建立在一辆大客车撞击看守所院墙这一行动之上的,而且有个必要条件,就是了解那个被判刑的看守所原所长更改了看守所操作规程。这么缜密的计划、这么多外援配合,岂是一个内线就可以做到的?第三,‘幽灵骑士’不仅仅每次都能获知我们的行动方向,更是能够在我们之前,寻找到这个方向内的精确位置。方向研究很难,精确定位也不简单。这可不是一个内线,或者一个‘幽灵骑士’能独立做得到的事情。”

从萧朗认识凌漠以来,是第一次听到凌漠说一整段话。在此之前,凌漠给萧朗的印象就是孤僻、阴冷、少话。但是凌漠刚才说的这一段话,像是揭开了蒙住萧朗眼睛的面纱。

萧朗很是兴奋,说:“如果你单独问我第一个问题,我无法作答,但是结合你后面的问题,我知道了你的意思。‘幽灵骑士’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杀死A或者B,是因为他还没有接到命令。结合你后面的问题看,‘幽灵骑士’应该是一个犯罪组织中的一员。那么,逃脱案是他接受的第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并没有杀人的命令,所以他没有在刚刚逃脱之时就杀人。根据我哥哥的情报,他逃脱之后,去了趟东北,然后又回来了。这说明,在他去东北复命后,领到了第二个命令,那就是杀害这些逃脱的犯人。因为有组织,那么就不是一个内线、一个‘幽灵骑士’那么简单了,有多人合作,又在暗处,纪律严明,步骤清晰,所以才能策划出天衣无缝的计划,才能定位出精准无比的位置,才能造出社会影响。”

“可是,为什么有组织,他们不直接派人去看守所外面把栅栏撬开,而是要让A和B冒充警察冒险混出来,自己去撬呢?”凌漠问。

萧朗说:“很明显,他们是要警方把策划者的怀疑对象定位在A和B的身上。如果有别人撬开了外面,警方的侦查重点肯定就是撬栅栏的外人了。A和B确实是冒险,不过一旦A和B失败,他们依旧可以有后手,就是让自己人去撬。”

凌漠嘴角微微上扬,一副骄傲的表情,说:“有组织犯罪,这就是傅老爹的忧心所在吧。”

“也不至于吧?”萧朗继续撸串,说,“邪不压正!‘幽灵骑士’现在是在昏迷,但是又不是植物人!他不过是失血过多罢了。一旦治疗得当,‘幽灵骑士’必然会在几天内苏醒,那么,这个组织的面纱也就慢慢地被揭开了。有南安警方、有我们守夜者组织,什么褥疮都能给他挖掉。不过,自己的组织里出了内鬼,在挖出来之前,姥爷总是会烦恼的。”

“也是。”凌漠附和了一句。

两个人继续大快朵颐。

“但,如果‘幽灵骑士’被灭口了呢?”凌漠突然瞪大了眼睛。

萧朗停止了咀嚼:“不,不会吧?警方派出了重兵守在医院。”

“防一个人可以,防一组人呢?”凌漠的神色已经变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扔下手中的竹签,向停在不远处的那辆奇瑞奔去。

萧朗和凌漠把车急刹在医院的大门口,双双跳下了汽车。医院的大门口,散落着一些金属、玻璃和塑料的碎片,周围还有人在对着医院的大门口指指点点。看起来,这里好像刚刚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让两个人的心里猛地震动了一下。

两个人不顾一切地奔上了急诊大楼二楼,关押“幽灵骑士”的急诊ICU病房。和萧朗心中的不祥之兆相比,这里安静了很多。

楼道干净、整洁,ICU的大门口,站着几名武装整齐的警察,还有受命于守夜者组织,在病房配合监控的聂之轩。

看着聂之轩若无其事的表情,萧朗和凌漠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你们怎么来了?”聂之轩一脸茫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那完全看不出来的假肢,走到了两个人的身边。

“这里都还好吧?”萧朗问。

“没事啊。”聂之轩对两个人惊恐、焦急的表情表示不解。

“我看看他。”萧朗在聂之轩的介绍后,穿过警察守卫的大门,走到了里间。

里间是一个封闭式的无菌病房,通过一扇大的玻璃隔断,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间的情况。“幽灵骑士”躺在中央的病床之上,纹丝不动。脸上带着透明的氧气面罩,压在被单外的左边胳膊上还带着软管,这是方便随时进行静脉注射用的静脉通道。

“幽灵骑士”的身上连着很多电线,电线连接着一旁的生命体征监控仪。监控仪上的数字和波浪线都很稳定,看起来他的生命体征良好。估计以此治疗,不出二日,“幽灵骑士”就会苏醒过来。

“放心吧,没事的。”聂之轩用假手拍了拍萧朗的肩膀,说,“监护仪的音量调到了最大,输出口,除了放在医生值班室,我们手上也有。一旦他的生命体征出现波动,监护仪的报警端就会报警,我们也会第一时间察觉。”

看到稳定的绿色数字,不懂医学的萧朗也放下心来,和凌漠、聂之轩一起坐到了ICU门口的连排椅上。

“你怎么一头是汗啊?”萧朗问聂之轩。

聂之轩拿下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哈哈一笑,说:“刚才出了一场事故。”

“事故?”萧朗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不过他很快想到了监护仪上的数字,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半个小时之前,在医院大门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聂之轩说,“一辆小轿车和一辆三轮车撞了。估计是三轮车没开灯吧,而且三轮车严重超载了,坐了六七个村民。”

“严重吗?”萧朗问。

“严重,倒是不严重。”聂之轩说,“不过三轮车倾覆了,六七个人都不同程度受伤了。最重的,额头上缝了十几针。”

“那也挨不着你什么事情啊。”凌漠说。

聂之轩自嘲似的一笑,说:“学医的人,医者仁心吧,看到有人受伤,我就比较关注。当时受伤的人比较多,因为这是晚上了,值班医生有限,我们这个楼层的医生、护士都赶去支援了。可没想到,开轿车的人又比较横,双方在医院大堂就打起来了。为了防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很多人去劝架。本来就受伤了,谁也不敢保证不出意外。我见守着这么多警察,如果不去拉架,群众会说我们不作为,所以我就带着一个民警去劝架了。”

“所以跑了一头汗?”萧朗嘲笑地说。

凌漠则隐隐地觉得哪些地方不对,说:“然后呢?”

“劝开了,包扎好了,双方就走了,应该是去交警队了吧?”聂之轩说。

“那二楼这边,有动静吗?”凌漠问。

聂之轩看了看站在ICU大门两侧的警察。

一个民警说:“没事,安静得很。”

另一个民警说:“哦,中间有护士进去给他打了药。”

“什么?”萧朗和凌漠一起叫道。

“怎么了?”民警说,“按医嘱,这时候确实是有一针要打的。而且,护士持着我们公安局核发的证件。”

“你不是说,这个楼层的医生护士都赶到楼下去支援了吗?”萧朗心里一凉。

“是啊。”民警说,“可能是留下了一个人吧。”

“如果这起交通事故是人为策划,为的就是把医生护士都给引走,然后趁一楼杂乱偷取证件、趁二楼没人混入病房呢?”凌漠低声对萧朗说。

聂之轩也听见了,说:“不会吧,监护仪是正常的啊。”

“打针了。”一名护士持着证件,端着注射用的盘子走到了大门口。

“不是打过了吗?”民警说。

“打过了?”护士从口袋里拿出记录本,慢慢地翻看着。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又重新跑进ICU,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幽灵骑士”。

“幽灵骑士”还是纹丝不动。监护仪上的数字依旧稳定。

“难道是我们想多了?”萧朗自言自语道。

三个人在玻璃隔断前站了一会儿,突然,聂之轩惊呼道:“不好!多了根线!”

“什么线?”萧朗还没有反应过来,聂之轩就迈动假腿冲进了无菌病房。

顺着聂之轩并不灵活的假肢,萧朗和凌漠看得清楚,聂之轩捋出了一根黑色的长线。这根长线和贴在“幽灵骑士”身上的诸多电击相连,最终连接在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上。

猜得出来,这个黑色的小盒子里安装了一种程序,可以通过各电击把一个假的生命体征信号传输到生命体征监护仪上,伪造出一个正常的生命体征信号。监护仪不是人脑,无法识别真伪,所以并没有发出任何报警声。

为什么要连接这个?

显而易见。

聂之轩健侧①的手颤抖着扶上“幽灵骑士”的颈动脉,另一只假手小心地拨开了“幽灵骑士”的眼睑。虽然此时的幽灵骑士身上尚有温度,看不出异常,聂之轩也无法从“幽灵骑士”那个虹膜异色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瞳孔的变化。但是从他毫无动静的脉搏、向上翻着的白眼,还有紧闭的牙关来看,他早已一命呜呼了。而且在死亡之前,更是经历了无比的痛苦。

“快报告指挥部!”聂之轩一个转身,冲出了病房的门,朝着门口已经惊呆的民警喊道。他的表情里充满了惊恐和内疚。

惊讶的感觉已经过去了,萧朗和凌漠感到无比的沮丧。

这是一起精心谋划、毫无破绽的灭口行动,让人咋舌。纵使他萧朗和凌漠同在,也不敢保证“幽灵骑士”不被杀害。

萧朗和凌漠分别站在病床的两侧,上下观察着,希望能找得出一些破案的线索。不过,现场除了那个伪装生命的黑匣子,还有那一具逐渐僵硬的尸体,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是啊,这么精心的预谋,自然不会留下什么。

“一个会催眠的人,还是被人弄得长眠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交过手,握个手算是永别吧。”萧朗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仪式性地从白色的被单里拿出“幽灵骑士”的右手,轻轻握去。

手还没有握上,却看见“幽灵骑士”右手的掌心之中滑落下一个卷起来的纸条。

萧朗和凌漠赶紧捡起纸条,打开一看,两个人一脸惊愕、面面相觑。

纸条上打印着三个字:守夜者。

①健侧,是指健康的一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