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奸了。
苏珊·洛里曼说出那句话后,周围似乎没有太沉默,因为有一种急流的声音,有一种感觉,仿佛他们突然没有了机舱的压力,仿佛整个餐车饭店正在快速下降,他们的耳朵正在承受由此带来的冲力。
被强奸了。
艾丽尼·戈德法布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当然听过很多坏消息,而且还亲自传达过很多坏消息,但这次太出乎意料了。她最后说了那句用得最多的万能话。
“我很抱歉。”
苏珊,洛里曼不仅闭着双眼,而且像个孩子般用力闭着。她的双手还握着茶杯,好像在保护它似的。艾丽尼想伸出手安慰她,但还是决定不那样做。那位女服务员向她们走过来,但艾丽尼摇了摇头。苏珊仍然闭着眼睛。
“我从来没有和丹特说过。”
一个服务员端着一托盘晃晃悠悠的盘子从旁边走过。有人大声要水。
邻桌的一个女人想偷听,但艾丽尼狠狠瞪了她一眼。于是,她别开了目光。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怀孕的时候,我想它肯定是丹特的。总之,我就是那么希望的。后来,卢卡斯出生了。我想,我知道真相,但我没有说出来,我就那样继续生活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当时没有报案?”
她摇了摇头:“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拜托了。”
“好的。”
她们静静地坐在那里。
“苏珊?”
她抬起头。
“我知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艾丽尼开口说。
“十一年。”苏珊说。
“对。不过,你也许应该考虑报案。”
“什么?”
“如果他被抓了,我们可以给他验血。或许,他已经被记录在案了。强奸犯通常不会只作一次案。”
苏珊摇摇头。“我们马上要在学校设立捐赠车。”
“你知道找到我们需要的血样概率有多少吗?”
“一定会有用的。”
“苏珊,你需要到警察局去。”
“请不要再提这个了。”
接下来,一个好奇的想法掠过艾丽尼的心头:“你认识强奸你的那个人吗?”
“什么?不认识。”
“你应该认真想想我说的。”
“他不会被抓住的,行了吧?我得走了。”苏珊从火车座站起身,站在艾丽尼面前,“如果我觉得有一丝帮助我儿子的可能,我都会做的。但是,没有这个可能。求求你,戈德法布医生,帮我设立捐赠车,帮我另外找个办法吧。求求你,你现在知道了真相,你必须同意我们这样做。”
乔·刘易斯顿在他的教室里用一块海绵清理黑板。这些年来,做老师的很多方面都发生了变化,包括绿色的黑板被那些可以擦拭的新的白板所代替。但是,乔一直保留着这块前辈们传下来的黑板。黑板上的灰尘,在上面写字时粉笔发出的噼啪声,用海绵擦拭,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将他和过去联系在一起,使他想到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工作。
乔用的是那块巨大的海绵。此刻,它有些过湿了。水流淌到了黑板上。他拿着海绵跟着水流,上下成直线地擦拭,他想在这个简单的任务中忘记自己。
这样做几乎让他忘了自己。
他称这个教室为“刘易斯顿家园”。孩子们都喜欢这个教室。不过说真的,他们当然没有他自己那么喜欢它。他渴望与众不同,渴望不用站在这里机械地讲课,教授一些要求的材料,渴望自己不被人完全遗忘。
他让这里成为他们的地盘。学生们写日志——他也写。他看孩子们的日志,也允许他们看他的日志。他从不大声吼叫。如果有孩子做了好事或者做了值得注目的事情,他就会在孩子的名字旁打个钩。如果他或她表现不好,他就会把钩擦掉。就是那么简单。他不相信把孩子们进行区分或者令他们尴尬会有什么用。
他看着其他老师在他面前慢慢变老,他们的热情随着每节上完的课慢慢流逝。他不是这样的。他在讲授历史的时候,会按照角色穿衣打扮。
他通常在觅物游戏中设置数学题,解决了一个数学问题才能找到下一个糖果。班上的学生开始制作自己的电影。在这间教室里,在刘易斯顿家园里,有如此多的好东西在流淌。后来,有一天,他本来应该待在家里的,因为患了肠胃感冒,肚子仍然很痛。再然后,空调出了故障,他感到很难受,因为发烧快要爆发了,然后……他为什么说那些?天哪,他对孩子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啊。
他打开电脑,双手颤抖着输入了他妻子学校的网址。密码现在是JoeLovesDolly。
她的邮箱没有什么问题。
多莉对电脑和因特网懂得不多。所以,那天早些时候,乔进入了她的邮箱,改变了她的通行密码。这就是她的邮箱“工作”不正常的原因。
她输入的密码是错误的,因此当她想登录时,就登录不进去。
此刻,在这个他如此挚爱的安全房间里,乔·刘易斯顿查看着都有些什么邮件发给了她。他希望不要再次看到那个同样的邮件发送地址。
但是,他又看到了。
他用力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在多莉希望知道她的邮箱出了什么问题之前,他只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拖延。也许他有一天的时间,不会更长。不过,他觉得一天时间不会够的。
蒂娅把吉尔送回了雅斯敏家。即使盖伊·诺瓦克介意,或者有点惊讶的话,他也并没有表现出来。蒂娅没有时间想这个。她飞快地驾车到了联邦调查局在联邦大厦26号楼的办事处。赫斯特·克里姆斯坦恩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他们在等侯室里相遇。
“核对一下戏单。”赫斯特说,“你要扮演心爱的妻子的角色。我是迷人的银幕老演员,来客串他的律师。”
“我明白。”
“到里面一个字也不要说。让我来处理。”
“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
赫斯特·克里姆斯坦恩走向房门。蒂娅跟在后面。赫斯特打开门,冲了进去。迈克正坐在一张桌子旁。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坐在墙角里,另外一个俯身在迈克上方。当他们走进去时,那个俯身的人站直身,说:“嘿。我是特别探员达里尔·勒克鲁。”
“我不想知道。”赫斯特说。
“你说什么?”
“是的,我说我并不关心这个。我的当事人被捕了吗?”
“我们有理由相信……”
“不用费心。只要说是或不是就可以了。我的当事人被捕了吗?”
“我们一直希望那不会——”
“再重复一遍,不要费心。”赫斯特看向他身后的迈克,“拜医生,请站起来,马上离开这个房间。你妻子会陪同你到休息室里,你们两个可以在那里等我。”
勒克鲁说:“稍等,克里姆斯坦恩女士。”
“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耸耸肩:“是啊。”
“怎么知道的?”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你想知道我的生平?”
“不想。”
“为什么不想?没关系的——你根本没办法知道。我的当事人现在很累。如果你想逮捕他,你早就那么做了。所以,他要离开这个房间,你和我可以好好谈谈。如果我觉得必要,我会把他带回来和你谈话。我们说清楚了吧?”
勒克鲁看着坐在墙角的搭档。
赫斯特说:“正确的回答是:‘清楚,克里姆斯坦恩女士’。”然后,她眼睛看向迈克说,“走。”
迈克站起身,和蒂娅走到了外面。门在他们身后关住了。迈克问的第一件事是:“吉尔在哪里?”
“她在诺瓦克家。”
他点点头。
“你想和我详细说说吗?”蒂娅问。
他愿意。他将事情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她——他到美洲虎俱乐部去的事,他和罗斯玛丽·麦克德维特见面的事,差点打斗起来的事,联邦调查人员的突然到来,以及讯问的内容和药品聚会等。
“美洲虎俱乐部,”迈克讲完经过之后说,“想想那些即时信息。”
“Ceejay8115发来的。”她说。
“对。那不是一个人的名字首字母。它代表的是美洲虎俱乐部。”
“8115呢?”
“我不知道。或许很多人都有那些字母。”
“所以你认为是她——这个罗斯玛丽?”
“是的。”
她想弄清楚整个事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事情有些眉目了。斯潘塞·希尔从他爸爸的药柜里偷了药。他就是这样要了自己的命。也许,他是在一次药物派对上自杀的。也许,他们在屋顶上有一次聚会。”
“所以,你认为亚当也在场?”
“这样想是合理的。他们在举行药品派对。他们把药混合在一起,他们以为那些药是安全的……”
他们同时停了下来。
“那么,斯潘塞是自杀的吗?”迈克问道。
“他发送了那些短信。”
他们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们不想由此得出另一个结论。
“我们只需要找到亚当。”迈克说,“我们集中精力做这件事吧,好吗?”
蒂娅点点头。讯问室的门打开了,赫斯特走了出来。她走向他们,说:“不要在这儿说。我们出去再说吧。”
她继续朝前走去。迈克和蒂娅立刻站起来跟了上去。他们走进电梯,但赫斯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电梯门打开之后,赫斯特大踏步穿过旋转门,走到了外面。迈克和蒂娅再次跟了上去。
“到我车上来。”赫斯特说。
那是一辆加长的豪华轿车,上面安装有电视机和水晶玻璃,还有一个空的玻璃水瓶。赫斯特让他们坐的位置面向司机。她坐在他们的对面。
“我觉得在联邦调查局的地盘说话不安全,到处都有人监视。”赫斯特转向迈克,“我想,你已经详细地给你妻子讲过了吧?”
“讲了。”
“那么,你肯定已经猜到了这中间的交易。他们手上有几十张看似由你签字的假药方。这个美洲虎俱乐部又够聪明,利用了多个药方。他们不但在州内的药房拿药,也到州外去,还通过网络,所有能用的都用上了。还使用了替代品。联邦调查人员的推测是相当明显的。”
“他们认为是亚当偷了那些药方?”迈克说。
“是的。而且他们掌握了不少证据。”
“比如说?”
“比如说,他们知道你儿子出席了药物派对。至少,他们是这样声称的。他们昨天晚上也在这个美洲虎俱乐部外面的街上。他们看到亚当进去了,不久之后,也看到了你。”
“他们看到我被袭击了?”
“他们声称,你躲入一条小巷,在那里发生的事,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当时在监视那个俱乐部。”
“亚当也在那里?”
“他们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们不会告诉我其他任何事情。比如,他们是否看到他离开了。不过,有一点不会错,他们希望找到你的儿子。他们希望他能够出庭证明美洲虎俱乐部的罪行。他们说,他还是个孩子。如果他合作的话,他的处罚会从轻发落。”
“你怎么说的?”蒂娅问道。
“我否认说,你儿子对这些派对或者你的处方笺一无所知。然后,我问在判刑和指控方面他们的提议是什么。他们不愿意说具体的情况。”
蒂娅说:“亚当是不会偷迈克的处方笺的。他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赫斯特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蒂娅意识到自己的抗议是多么的幼稚。
“你们是知道的,”赫斯特说,“你们怎么认为,或是我怎么认为,那是不重要的。我现在说的是他们的推断。而且,他们手里有可以利用的人。就是你,拜医生。”
“怎么会?”
“他们会假装没有完全相信你没有参与此事。比如,他们会指出,昨天晚上你在去美洲虎俱乐部的路上,和几个在那里晃悠的入起了很大的口角。如果你与这个案件无关的话,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附近?”
“我在找我的儿子。”
“那么,你怎么知道你儿子在那儿呢?不需要回答——我们大家都知道。不过,你要明白我的意思。他们会提出,你和这个罗斯玛丽·麦克德维特是合谋。你是一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一个手术医师。这样,这个专案小组就可以有充足的理由大做文章,你坐牢的时间就会很长。如果你愚蠢地认为你应该去坐牢,而不是你儿子,嗯,那他们就会说你和亚当都参与了此事。是亚当先开始的。他去参加药品派对,然后和美洲虎俱乐部的那位女士发现了一个利用合法医生赚取外快的机会。他们对你步步紧逼。”
“这样是不合理的。”
“不,很合理。因为他们有你的处方笺。在他们看来,那是铁证。你知道这个案件涉及多少钱吗?奥施康定就值一大笔钱。这样的做法已经大量存在。而你,拜医生,将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榜样。你,拜医生,会因为这么‘谨慎地’分发你的处方而成为典型。我也许可以帮你摆脱困境。我肯定能做到。但是,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
“尽管我也讨厌与他们合作,但是我认为,那样做也许是对我们最好的办法。不过,那个还为时尚早。当前,我们必须马上找到亚当。我们要让他坐下来,问清楚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我们就可以作出明智的决定了。”
洛伦·缪斯将照片递给了尼尔·科多瓦。
“这是里巴。”他说。
“是的,我知道。”缪斯说,“这张照片是她昨天停留的塔吉特卖场的一架监控摄像机拍到的。”
他抬起头:“那么,这个对我有什么帮助?”
“你看到边上的那个女人了吗?”
缪斯用食指指了指。
“看到了。”
“你认识她吗?”
“好像不认识。有不同角度的照片吗?”
缪斯递给他第二张相片。尼尔·科多瓦认真地看着它,希望自己能够发现切实的线索好帮助破案。但是,他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她是谁?”
“有目击证人看到你妻子坐进一辆客货车,另一个女人开走了里巴的阿库拉。我们让那个目击证人看了这个监视录像。他说,开走里巴车子的人就是这个女人。”
他又看了看:“我不认识她。”
“好吧,科多瓦先生,谢谢你。我很快就回来。”
“可以把这张相片给我吗?万一我又会想到些什么。”
“当然可以。”
他眼神呆滞,还没有从辨认尸体的惊吓中恢复正常。缪斯走了出去。
她沿着走廊前行,那个接待员挥手示意她过去。她敲了敲保罗·科普兰的房门。他喊了一声,让她进去。
科普坐在一张桌子旁,桌上有一台视频监视器。郡监察厅的审讯室里没有使用单面镜子。他们用的是电视摄像机。科普一直在观看。他的目光仍然盯着屏幕,看着尼尔·科多瓦。
“刚才传来了新的消息。”科普对她说。
“哦?”
“玛丽安娜·吉莱斯皮一直住在利文斯顿的旅馆。她本来应该是在今天上午办理离店手续的。我们还调查到,旅馆的一位服务人员看到玛丽安娜带了一个男人回她的房间。”
“什么时候?”
“他不太确定,但他觉得是在五天前的四点左右,大概是她刚入住的时侯。”
缪斯点点头:“这个线索很重要。”
科普的眼睛一直盯着监视器:“也许,我们应该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把监视录像里的那个女人的头像放大。看看是否会有人认出她来。”
“也许吧。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想还是不要向公众公开。”
科普仔细看着电视监视器里的那个丈夫。缪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科普看过很多悲剧,包括他第一个妻子的死亡。缪斯四下看了看这间办公室,有五台新的苹果牌MP3放在桌子上,包装盒还没有拆开。“这是什么?”她问。
“MP3。”
“我知道。我是问,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科普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科多瓦。“我真希望就是他干的。”
“科多瓦?不是他干的。”
“我知道。你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就要被伤害击垮了。”
沉默了片刻。
“MP3是给伴娘们的。”科普说。
“不错。”
“也许我应该和他谈谈。”
“科多瓦?”
科普点点头。
“也许会有帮助。”她说。
“露西喜欢悲伤的歌曲。”他说,“你知道的,对吧?”
缪斯尽管也是伴娘之一,却和露西相识不久,在很多方面,也不是那么了解。不管怎样,她还是点了点头。不过科普的眼睛仍然注视着监视器。
“每月我都给她录制一盘新的CD。我知道,做得很粗糙,可是她很喜欢。所以每个月,我都要搜索我能找到的绝对是最悲伤的歌曲。绝对会令人心碎。比如这个月——我找到了蓝色十月演唱的‘祝贺’和安吉·阿帕罗的‘种子’。”
“我从来没听过这两首歌曲。”
他笑了:“哦,你会听到的。是礼物。给你们的MP3上的播放列表里会预先把那些歌曲都装进去的。”
“很棒的想法。”她说。缪斯觉得有些受伤。科普给他爱的这个女人录制CD。她有多幸运啊?
“我过去一直奇怪露西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些歌曲。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吧?她坐在黑暗里,边听边哭。是音乐感动了她。我感到很不理解。大概上个月,我找到了米茜·西金斯的这首歌。你知道她吗?”
“不知道。”
“她很了不起。她的音乐简直太棒了。在这首歌里,她唱到了以前的爱人,唱到了她无法忍受想到另一只手放在他身上,尽管她知道她应该默默忍受。”
“很悲伤。”
“的确很悲伤。露西现在是快乐的,对吧?我们很和谐。我们终于找到对方了,而且我们就要结婚了。因此,她为什么还要听这些让人心碎的歌呢?”
“你问我?”
“不,缪斯,我是在向你解释一些事情。我很长时间都不理解。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这些悲伤的歌曲带来的影响是安全的。这是一种消遣的方式。是有所控制的消遣,也许有助于让你想象真实的痛苦就是那样的。但事实上,不是的。露西当然明白这点。你不可能为真实的痛苦做好准备。你只能任由它将你撕裂得支离破碎。”
科普的电话嗡嗡地响了起来。他终于移开了视线,接听电话。“我是科普兰。”他说。接着,他抬头看着缪斯。“他们找到了玛丽安娜·吉莱斯皮的直系亲属。你最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