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尼·戈德法布医生走进餐车饭馆里的火车座隔间,在苏珊·洛里曼的对面坐了下来。
“谢谢你能来见我。”苏珊说。
她们讨论过到镇外去,但最终艾丽尼否决了那个想法。任何看到她们的人都会简单地认为,她们是两个吃午饭的女士。艾丽尼从来没有时间吃午饭,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因为她在医院工作的时间太长,而且也害怕自己变成这样吃午饭的女人之一。
甚至在她的孩子们幼年的时候,传统的为母之道也从来没有在她身上体现过。她从来没有渴望过放弃医务工作,然后待在家里,在孩子们的生活里扮演一个更传统的角色。正相反——她迫不及待地等侯着产期的结束,她就可以体面地回去工作。她的孩子们似乎也没有因此变得很糟糕。她一直都没有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但是,她认为那样有助于使孩子们更加独立,生活态度会更加健康。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去年,医院举办了一个派对,以表达对她的敬意。许多她以前的住院实习医生和普通实习医生都来向他们最喜欢的老师致敬。艾丽尼偶然听到她最优秀的一个学生激动地对凯尔西说艾丽尼是一个多么敬业的老师,她一定为有艾丽尼·戈德法布这样的母亲感到非常自豪。凯尔西已经喝了一两杯酒,她回应说:“她在这儿待的时间那么多,所以我根本没有多少机会在家里看到她。”
是啊。事业,为人母,幸福的婚姻——她极其轻松地将三者都做得很好,不是吗?
除了现在,这个病例的处理情况一团糟。如果那些探员告诉她的是真的,她的事业甚至也岌岌可危。
“捐赠库有新消息吗?”苏珊·洛里曼问道。
“没有。”
“丹特和我正在计划一个大型的捐赠动员。我去了卢卡斯就读的小学。迈克的女儿吉尔也是在那里上学。我和几个老师说过了,他们都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我们准备下周六进行,号召所有的人报名捐赠。”
艾丽尼点点头:“这样做也许会有帮助。”
“你还在寻找,是吗?我的意思是,没有希望了吗?”
艾丽尼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是没有希望。”
苏珊·洛里曼咬了咬下嘴唇口她天生丽质,很难不令人羡慕。艾丽尼知道,男人对这样的美貌趋之若鹜。当苏珊·洛里曼在房间里的时侯,甚至连迈克讲话时声音里都有些异样。
餐车饭店里的女服务员端着一壶咖啡走了过来。艾丽尼点头示意她倒咖啡,但苏珊却问他们有没有花茶。女服务员看着她,好像她是在要灌肠剂似的。苏珊说,任何茶都可以。女服务员取了一小袋立顿茶回来,然后将热水倒进杯子里。
苏珊·洛里曼低头注视着热茶,仿佛里面隐藏着某个神圣的秘密。
“卢卡斯出生的时侯是难产。在他出生前的那周,我患上了肺炎,咳嗽得很厉害,居然有根肋骨都因此断了。我住进了医院,痛苦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丹特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他一步也不愿意离开我。”
苏珊双手慢慢把茶杯举到了嘴边,仿佛抱着一只受伤的鸟儿。
“我们查出来卢卡斯生病后,就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丹特表现得非常勇敢。他说到我们整个家族应该如何一起战胜病魔——‘我们是洛里曼家族’,他总是这样说——后来,那天晚上,他走到房外,哭得很伤心,我都担心他会伤到自己。”
“洛里曼夫人?”
“请叫我苏珊吧。”
“苏珊,我能想象。他是一个模范父亲。卢卡斯小时候,他为他洗澡,给他换尿布,训练他所在的足球队。现在要是知道他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他会崩溃的。难道他所做的一切换回来的就是这个吗?”
苏珊·洛里曼又喝了一口茶。艾丽尼想起了赫歇尔,想起了他说什么都没有了的那句话。她不知道赫歇尔现在是否有了外遇,是否是同那个新来的接待员关系暖昧。那个接待员长得娇小可人,离过婚,只要听到他讲笑话,她总会笑得前仰后合。答案可能是肯定的。
“还剩下什么,艾丽尼……”
问这个问题的男人很久之前就已经出轨了。等艾丽尼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已经走了。
苏珊·洛里曼说:“你不明白。”
“我想我不需要明白。你不希望他知道。这个我理解。我知道,丹特会受到伤害。我知道,你的家庭可能会受到影响。所以,这些就不要说了。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我可以责怪你,在卢卡斯出生的九个月前,你就应该想到这一切。不过,现在是周末,我自己的时间,我也有自己的问题。坦白说,我也不关心你做下的错事,洛里曼夫人。我关心的是你儿子的健康。长话短说。如果伤害你的婚姻对他的治愈有帮助,我会在你的离婚文件上签名的。我说清楚自己的意思了吗?”
“清楚。”
苏珊垂下了眼睛。娴静——艾丽尼以前听过这个词,但从未真正地明白它的意思。不过,现在她看到的就是娴静。看到这样的举止,多少男人会心软或者已经心软了?
令事情变得私人化是错误的。艾丽尼吸了口气,想改变自己目前的情绪——她对婚外情的厌恶,她对失去自己选择共度一生的男人后的未来生活的恐惧,她对自己的事业和联邦探员提的那些问题的担忧。
“但是,我真的看不出他为什么必须得知道。”艾丽尼说。
苏珊抬起头,脸上露出类似于希望的神色。
“我们可以悄悄找到那个亲生父亲。”艾丽尼说,“要他来验血。”
希望消失了。“你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
“嗯,苏珊,那是你最好的选择。”她的语气此刻有些尖锐,“我在努力帮你,但是不管怎样,我在这里不是想听你告诉我丹特这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心里的疑惑。我关心你的家庭和谐,但那只是在一定程度上而已。我是你儿子的医生,不是你的心理医生,也不是你的神父。如果你是在寻求理解或者拯救的话,我不是你的密友。亲生父亲是谁?”
苏珊闭上眼睛:“你不明白。”
“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个名字,我就告诉你丈夫。”
艾丽尼起初并没有计划这样说,但怒气上来,她就脱口而出了:“你宁愿牺牲儿子的健康也不愿为你的轻率负责。真是可悲。我不会允许它发生的。”
“求求你了。”
“亲生父亲是谁,苏珊?”
苏珊·洛里曼避开她的目光,咬起了下唇。
“亲生父亲是谁?”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不知道。”
艾丽尼·戈德法布眨了眨眼睛。答案就在那里,就在她们之间,但那是一道鸿沟,艾丽尼不知道该如何跨过:“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你的情人不止一个。我知道这样的情况有些尴尬。不过,我们只要把他们都叫来就可以了。”
“我的情人不是不止一个,而是根本没有。”
艾丽尼等着她说下去,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我被强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