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司珩青去买酒的时候,她拿出无?情剑,拔/出剑鞘,在手里?掂量了?一会。
手掌擦过剑刃,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
剑刃锋利无?比,刺进去应该少一些疼痛。
她淋了?冷水,吹了?风,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目的是取走情丝,让司珩青专注于修道,但这?么做并非完全没有风险。
剑剖开的是司珩青的心口?,位置稍有偏差,他可能会当?场毙命。
那次在苍龙秘境,她抛下?重伤的司珩青去救陆渊,险些以为大徒弟要命丧秘境之中。
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她无?数次后悔莫若,也曾暗暗发?誓——
若他熬过了?这?一劫,日后必当?好?好?待他,护他安然无?忧。
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想一想罢了?。
后来不?也一样,骂他打他,将他送往食人?岛,对他漠不?关心。
郁秋握着剑柄,手有些发?抖。
手抖是办不?成事的,万一刺偏了?,她将亲手杀了?阿青。
她想:阿青喜欢的人?是她,那截情丝也是为她而生,由她收走,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多久,司珩青欢喜地回来了?。
郁秋抬了?下?手臂,他便放下?酒坛子,过来抱她,将她扑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真烦人?啊。
郁秋勾起唇,抬起手轻轻地摸了?下?大徒弟的头发?。
旁人?走火入魔失了?心智,要么堕入杀伐道,戾气深重,六亲不?认,要么疯疯癫癫,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司珩青走火入魔,却只是缠着她,黏着她不?肯放手,只记得她的好?,全然忘了?过去她是如何伤害他、如何欺负他的事情。
养这?么个漂亮、听话的炉鼎,一定很快活吧。
这?个念头一产生,她立即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
“可以了?,”郁秋推开他,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司珩青点了?下?头,表情淡淡的,眼里?噙着笑意,桃花般的眸子微微垂下?来,眼角那颗泪痣格外招人?喜爱了?。
少年的喜欢总是热切的、不?加掩饰的,不?像她一样老气横秋,战战兢兢。
她望着少年人?的脸庞,目光落在他薄薄的、微微上翘的唇上。
唇印在她脸上的触感,她仍然记得清楚。
小?的时候,父王和母后都喜欢亲吻她脸颊,怀着珍重和喜爱之情。
亡国之后,再也没有体会到被人?珍重的感觉了?。
可是在司珩青面前,似乎又能找到被疼爱的感受了?。
她喜欢醒来喝她泡的茶,喜欢他给自?己梳头,就连他在院落里?打理花草的样子,她都能盯着看很久。
郁秋朝他笑了?下?,杏仁眼眼温柔如水,唇角露出漂亮的梨涡,长发?散在肩后,飘亮得像是住在森林里?的花精灵。
司珩青有些晃神地看着她,下?一刻郁秋朝他走近,双唇微微分开——
他心跳变得很快,情不?自?禁地去靠近她,突然听到“刺”地一声,他低下?头,看着郁秋刺在他心口?的剑,眼睛微微睁大。
“师尊?”他如在梦中,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郁秋面上的笑容消逝,双眸无?神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司珩青轻轻地抽出一口?气,心疼得打颤,咬咬牙说:“为什么?”
他脚步有些站不?稳了?,郁秋一手扶着他后背,将他放倒在地上,凝神想着如何将剑从他心口?抽出来。
司珩青双手抱着剑,血从他手掌渗出来,流得到处都是。
他双眸清澈,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轻轻说: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师尊……阿青一定会听话的。”
“师尊……”
郁秋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玻璃渣子卡在五脏六腑,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请来医修给他缝了?伤口?,还没施救她就走了?,看也不?看徒弟一眼。
她不?敢看他,不?敢去关心他。
只日夜将自?己关在屋里?,什么人?都不?见。
唯独看着那捧晶莹如雪的情丝,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像守着自?己得来不?易的宝物。
“主人?,老大清醒了?,你去看看他吗?”
“主人?主人?,他伤恢复了?,你就当?做没事发?生,去看看他吧。”
“主人?……你再不?搭理他,就要彻底失去徒弟了?。”
“……”
郁秋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门,这?一次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说几句好?听的话将人?哄回来了?。
剑刺进他胸膛之前,她还想着——
阿青的唇看上去很软,想亲一亲。
她甚至异想天开,觉得和阿青在一起应该也挺好?的。
她会疼他,宠他,一直照顾着他。
可她还是亲手将剑刺进去了?。
少年央着她,求她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啊?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甚至暗自?庆幸地想: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用再去面对他了?。
过了?几日,司珩青仍然杳无?音信,郁秋思来想去,忍不?住问?陆渊:“他走的时候,留什么话没有?”
陆渊摸不?着头脑,“师尊,不?是你赶他走的吗?你还关心他什么?”
她想想也是,遂又闭上了?嘴。
春去秋来,青秋渊越发?凋敝,郁秋常常闭关不?出,对另外两个徒弟近乎不?闻不?问?了?。
她写了?一封封信,想过跟他道歉,想跟他解释来龙去脉,也曾多次打听他的消息,最后都放弃了?。
偶尔路边看到青涩的少年,会忍不?住想到司珩青以前的样子,也会忍不?住对路边不?知名姓的少年格外温和。
司珩青第一眼看到她,就决心对她死心塌地。
而她,花了?漫长的时间,才渐渐地摸清楚自?己的心。
那段情丝一直被她小?心珍藏着,夜里?睡觉时握着它,缠在手心,捧在怀里?,恨不?得将它刻在骨子里?,铭记在心里?。
有时候清醒过来,着了?魔一样地找那截情丝,生怕弄丢了?、弄脏了?,也生怕被人?看到了?、偷走了?。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最稳妥的办法——
将那截情丝藏在自?己胸腔里?,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这?样就能一直守着它了?。
她辗转来到无?极渊,让深渊之主的王后剖开她的胸腔,取了?一截黑蛟骨为载体,将情丝藏好?,放在她心脏附近,以自?己的血肉润养着它,守护着司珩青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手术开始前,王后问?她:“要用麻药和迷香吗?”
郁秋摇头。
她想清醒地看着王后将阿青的情丝移入她体内,与之相比,切开皮、扒开骨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始终喜欢着阿青啊。
若有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疼他,倾其所有去爱他。
锥心之痛让她猛地抽了?口?气,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嘭——”
“嘭——”
耳边响起嘈杂的打斗声,郁秋仍躺在那张手术桌上,心口?被切开了?。
王后面色焦急,手里?握着刀,刀口?沾了?郁秋的血,正在竭力处理那团青莲火。
火一旦沾上郁秋的血,立刻“嗡”地窜出高高的焰苗,像是兴奋地不?断吐信的毒蛇,来势凶猛。
见她醒了?,旁边的侍女焦急地提醒道:“王后,点金手醒过来了?!”
“王后,接下?来可怎么办?”
王后专注着处理青莲火,面不?改色地说:“沧澜宗主和魔尊守在外面,这?里?不?会有事,专心继续手术。”
情势突然紧张起来,郁秋有些懵懂,十分冷静地问?:“发?生了?什么?”
“深渊内乱,”王后语气迅速,笃定地说,“只要我在,一定会帮你完成手术。”
郁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好?。”
王后:“药效过了?,疼的话你忍着。”
郁秋:“嗯。”
她余光瞥到了?王后从她胸腔里?取出来的那一截骨,抬手指了?下?,“能将那个,拿给我吗?”
侍女依言照做。
郁秋手有些抖,紧紧地握着那截骨,握着藏在里?面的情丝,胸腔微微起伏。
王后暼她一眼,说:“别乱动,不?要有任何情绪,你现在这?样十分危险。”
郁秋点了?下?头,竭力让自?己呼吸平静下?来。
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司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