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庆阳长公主是被人用软轿抬着进来的。

她还在病中,手脚无力,走不了路,之所以这般强撑着赶来,是因为她身边的嬷嬷按点去看查看高洋的情况,却发现高洋人不见了,且他身边伺候的那几个人,竟都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

庆阳长公主才从险些丧子的打击中缓过神没多久,一听这消息,自是又惊又怕,唯恐宝贝儿子再有个什么闪失。好在高洋出府的时候跟门房交代过,所以庆阳长公主很快就知道他是跟严绍走了。

可宁远伯府这位世子是个出了名的浑人,儿子与他也素来没什么交情,怎么竟会不顾自己身体还虚着就跟他出府去?

庆阳长公主担心不解之余,顾不得自己也还病着,硬是匆匆赶了过来。

“卧槽老大!怎么办?”

虽然继承了高扬的记忆,但高洋上辈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根本没有跟长辈相处的经验,加上他这情况也算是鸠占鹊巢,自然忍不住心虚。

严绍倒是淡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以后就是你亲妈,你慌什么?”

高洋瞄了注意力被外面动静吸去了的荆无忧一眼,小声说:“可我上辈子没见过我亲妈,没这方面的经验啊。”

严绍:“……别看我,我也没有。”

虽然他有亲妈,被接回严家之前也一直跟对方生活在一起,但那个女人每天都忙着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间,根本不怎么管他。要不是邻居奶奶看不下去,对他多有照顾,严绍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到严家人来找他那一天。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亲情对他,或者说对骨子里就冷血无情,只重利益的严家人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必需品。

因此说完这话后,严绍很快就回了神,“刚才教我的时候不还说得挺溜的么,甲方爸爸?”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

高洋眼睛一亮,手不抖了心也不慌了。甚至因为找准了彼此间的定位,他在见到庆阳长公主的时候,很自然地就露出了亲近的笑容,还殷勤地迎上去扶了她一把。

庆阳长公主被儿子不同往日阴郁的样子吓了一跳,好半晌才迟疑道:“……扬儿?”

高洋知道自己的性格跟高扬完全不一样,想伪装成他也伪装不了,就灵机一动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然后红着眼睛假哭起来:“娘,是我,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您都不知道,先前在鬼门关里头徘徊的时候,我有多么舍不得您,又有多么后悔平日里没有与您多说说话,我……呜呜呜,娘啊,我错了!”

庆阳长公主一听这话,哪还顾得上多想,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扬儿,娘的扬儿啊!”

母子俩抱头痛哭。

哭完之后高洋又趁机说了几件只有高扬才知道的事情,庆阳长公主顿时什么奇怪都没了,只道儿子是看透了生死才会性情大变。

她心疼又欣慰地抓着高洋的手,等缓过那阵无法自控的情绪,才又问起今天的事情。

高洋看着这脸色苍白得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妇人,心下有点犹豫。

真正的高扬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家渣爹和范姨娘的真面目,但他一直没有告诉庆阳长公主。因为他怕自己说了,身体柔弱,又一心爱慕着父亲的母亲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可高洋却不想再替他隐瞒下去了。

如果不尽早割掉伤口上的腐肉,伤口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难愈合。何况真正的高扬已经因为这事儿丢了性命,他这个得利者,怎么说也该替他把这个死仇给报了。

这么想着,高洋就擦了一下疼出来的眼泪,抬起头郑重道:“娘,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但你得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太激动。”

庆阳长公主一愣:“你说。”

高洋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转头看向严绍,请他帮忙找个大夫过来以防万一。

严绍斜了他一眼,正要答应,庆阳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说话了:“少爷,不必劳烦世子,杨太医就在外面候着呢。”

庆阳长公主这显然是怕宝贝儿子会出什么事,才特地叫上了御医一起来,严绍没太意外,挑眉说了句客套话,就带着荆无忧出了门。

那说话的嬷嬷也很快带着其他人退了出来,屋里只剩下了庆阳长公主和高洋。

荆无忧这会儿脑袋已经清醒了不少,见此快步跟上严绍:“发生什么事了?长公主怎么会来?”

严绍在廊下站定,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你猜。”

荆无忧:“……”

荆无忧其实不是要打探什么,只是庆阳长公主母子俩如今身处宁远伯府,又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她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才想着先了解一二,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这会儿见这破未婚夫一脸的欠收拾,她小手发痒,忍不住就抬手掐住了他腰间的软肉:“你说不说?”

敏锐度还在,但身体完全没跟上反应,因此被掐了个正着的严总:“……!”

“我问你不是为了八卦,只是,”荆无忧压低声音,小脸肃然地问,“高家这事儿会影响到咱们府上吗?”

严绍黑着脸瞪她:“你给我松手!”

荆无忧:“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松手。”

严绍侧身试图甩开荆无忧的手,可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是手巧灵活得任凭他怎么甩都甩不开。

严绍:“……”

严绍脸黑如锅底,最后只能咬着牙投降:“不会!不会行了吧?这事儿跟我们家屁关系都没有!”

荆无忧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了他两眼,确定他不是在敷衍自己,才松开了自己铁钳似的小爪子:“那就好。”

结果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屋里突然传出庆阳长公主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怒呼声:“你在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是……是不是那个严绍在你耳边乱嚼的舌根?他想干什么?啊?竟敢这般搬弄是非,挑拨咱们家人之间的关系!”

荆无忧:“……”

荆无忧:“???”

说好的这事儿跟我们家屁关系都没有呢?!

***

严绍猜到了庆阳长公主可能不会马上相信高洋的话,但他万万没想到,她在惊怒之余竟会把这一切怪到他身上。

“……”

虽然原主给人留下的印象确实不怎么样,但纨绔就可以随便扣锅吗?纨绔也是有尊严的!

又见荆无忧正沉着一张肉肉的小脸盯着自己,一副随时要再给他补几爪的样子,严绍额角乱跳,也懒得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扭头就一脚踹开房门走了进去:“长公主方才这话,恕在下不能认。”

荆无忧被他这堪称不敬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上前去阻止,可因为腿没严绍长,还是晚了一步——庆阳长公主已经脸色铁青,双目通红地看过来。

荆无忧被她这模样惊得心头一跳,赶紧关上房门,上前欲请罪:“长公主恕……”

没想腿才刚刚弯下来一点,就被严绍抓住胳膊拉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情况就一边儿呆着去,别瞎捣乱。”

他这语气和平时不大一样,听着随意,却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荆无忧愣住,下意识忘了反抗。

等她回过神,严绍已经走到高洋身边,一把扯起他的袖子:“那俩丫鬟当时对高兄可是下了死手的,他身上这些淤青就是铁证。长公主若是不信,大可以叫太医进来检查。至于别的,在下那会儿不过是恰好路过,又听从高兄的吩咐把他从高府里带了出来,别的可什么都不知道。”

“对对对!娘您看我的胳膊,这上面的淤青都是她们拖我进屋,想捂死我的时候给我弄出来的!可疼了!要不是我拼命挣扎引来了严世子,他又及时出手相救,我这会儿只怕早就已经断气了!”高洋也忙指着自己胳膊上的淤青哭道。

这青天白日的,竟有人胆敢在庆阳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谋害高家大少爷?!

荆无忧闻言大惊,长公主更是如遭雷击地僵在了那里,久久无法回神。

“娘,要不是亲耳听到,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这一切,可事实就摆在我的眼前,容不得我不信啊!”见倒霉老板一脸被冤枉的不爽,高洋忙又声泪俱下地补充道,“至于严世子,今日之前我与他从未有过往来,便是他真的与我说了什么,我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的话?那可是我的亲爹!娘,严世子是个好人,更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咱们不能这么误会人家……”

荆无忧:“……”

荆无忧震惊之余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一向只会被受害者找上门谩骂指责的倒霉未婚夫,今日竟得到了别人的含泪维护,对方还那么认真地夸他是个好人!

看来他最近真是长进了不少……

见荆无忧突然用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老身甚是欣慰”的老母亲眼神看着自己,严绍:“……?”

小丫头又在瞎脑补什么呢!

“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荆无忧却以为他还在生气庆阳长公主冤枉他,忙蹭到他身边小声安抚道,“然后那个,我今天赚了点钱,回头分你一半呀,你别生气啦。”

严绍:“……”

严绍看着这显然是把自己当小屁孩对待了的小姑娘,一时间竟有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正想说什么,庆阳长公主突然“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卧槽娘!娘您没事吧?!”

“长公主!太医!快叫太医!”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屋里霎时乱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无忧:听话就给钱花,不听话就往死里揍,懂了伐?

盐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