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鹤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我……我不太记得了,我摔了一跤,有些事记不起来。”说着说着,低头啜泣起来:“怎么办,我可能把娘亲的手札弄丢了……”
后边的净辉出声安慰:“阿弥陀佛,苏姑娘也非有意,不用过于自责。”
童秋山叹了口气:“罢了,没有这本手札也无妨,我记得方法。”说着又看向沈复:“沈复,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
“不知。”沈复冷道:“当年我姐只是在来信中提过她获得了此成果,研究此方法是为了帮你积德,她还恳请我日后你若找到我让我帮你一把,用这方法就能救回你当年犯下的罪孽,所以她假意说留给女儿,其实是留给你!”
童秋山恍然大悟,方知岳眉竟是如此用心良苦待他,心中的愧疚更浓更沉,幽幽叹了口气,道:“方法就是找到两个玉血之刃感兴趣的人,进入他们梦中吸食他们的能量,最后以指尖血涂抹于刃上即可。”
“这么简单?”渡边峙不能置信。
童秋山:“岳眉是这么写的,玉血之刃还会选一块地方,专门让这两人沉睡其中。”
“玉血之刃感兴趣的人是什么人?”沈复问。
童秋山答:“两种,童子和狼穴尊者所珍视之人。玉血之刃喜欢饮童子血,这点不是秘密,但不是所有童子都可以,你们可以召一些童子来逐个试试。而玉血之刃与尊者是共情共性的,所以尊者珍视的人,玉血之刃也是偏爱的。找到这两种人,他们的血若能融合,便说明可以驯服玉血之刃为他们医治身体。倘若他们的血不会融合,说明所选之人不对。”
“噢?有这样的事……”渡边峙颇为兴味地看向还在震惊中的沈复:“那可能要让你妹妹出马了。”
“不行!”沈复立马高声拒绝,反应太大让众人都看向了他,他又僵硬地臭起脸直嚷嚷:“她、她只是我义妹,不合适!”
“无所谓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让玉血之刃尝了血发出剑鸣身便说明合适。”童秋山道。
沈复闻言,想起在黑猫村玉血之刃就发出过奇怪的剑鸣声,可是,当时它还没有碰过她的血啊,为何又会发出声音?
“沈复,眼下只有坐莲姑娘最方便,而且,我想坐莲姑娘也一定愿意帮这个忙。”渡边峙谆谆善诱。
沈复思虑了一下,道:“我去问问她罢。”
待沈复离开,渡边峙的眼睛扫向了屋内的人:“那么,童子的话……”扫了一圈,最后扫到鬼鬼祟祟想溜走的杨扶修:“扶修!”
杨扶修动作一僵。
“你不是说你还没……”
“啊!你说的这个!”杨扶修蓦然拔高声量转过身来,两团红晕飞上了他苍白的脸,不自然道:“我母亲前些日子给我安置了两个通房……”
“哟!那么巧?”渡边峙揶揄,话刚落,一尘就出声了。
“不必寻旁人,我便可。”
童秋山赞同点头:“七殿下即为出家人,确是合适。找童子不仅因为玉血之刃喜欢童子血,更因童子心思纯粹,不易被玉血之刃的邪性侵蚀。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这圣物神秘莫测,会否发生其他情况,恕童某不作担保。”
“那我要反对!”渡边峙向一尘行前,神情严肃道:“你不能参与!你刚中了蛊,这个蛊本身就容易乱心,加上这玉血之刃的神秘、邪性,会有诸多变数,最有可能就是操控你的意志!”
童秋山摸着下巴没有反驳,看来渡边峙所言也不假。
“阿弥陀佛。”一尘合十道:“救的是贫僧的母亲,纵使再难也应当由贫僧承受,只求沈施主与童前辈尽力医治,不必顾及贫僧。”对想再次劝服他的渡边峙抬了抬手:“不必多说了,贫僧自有分寸。”
几人入内准备时,追鹤忽然碎步跟上一尘:“匪存……”一尘回头,“我想进去陪着你,可以吗?”
“不可。”不远处的童秋山听见,立马出声反对,神情很是严肃:“这不是普通疗伤,玉血之刃毕竟是邪器,不可儿戏。除了沈复与我外,其他人一律不可靠近。”
渡边峙诧然:“我也不可以?”得到肯定后,他发出了一声哀嚎。
“不必担忧,只是滴几滴血,你先回去吧。”一尘安抚了她两句便走入了内间,留下垂头丧气的追鹤。童秋山走过来欲安慰女儿,她却一句话不说直往外走。
“那么,老衲也暂时离开吧。”
净辉很快也离开了,本也该离开的渡边峙执意要等坐莲姑娘来了再走,称怕他们几个欺负这位可怜的姑娘。
坐在椅上等待的一尘浅浅呷茶:“不是说她是鬼手的心尖肉吗,你上什么心?”
渡边峙听了一愣,又噗嗤一笑:“其实我是想围观。”
一尘不置可否。
渡边峙见他这模样,啧道:“你小子能耐了,拿我消遣,你还是管好你的追鹤吧!”说完便大步走到院门口,等待沈复和他妹妹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蜿蜒的廊道上,渡边峙远远看到,眉头就一皱,她没来?
待人影行前,渡边峙又高高挑起了眉,原来并非没来,是这两人靠得太近,变成连体婴了。
只见高大的沈复一手扶着苏厌厌的肩膀,一手托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小心走着,这苏厌厌身形本就娇小玲珑,被沈复这么搀着,乍一看竟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柔弱得惹人怜。
不过,这显然不是她的意愿,因为他听见了她的抗议:“哥,我自己能走,我会小心点儿的……”
“从昨天到现在你说你摔了多少次了?你再倔我要叫轿子来了。”
渡边峙哭笑不得,好吧,至少说明这坐莲妹妹是天选之人,待他们终于看见他时鞠了鞠身:“我就知坐莲妹妹心善。”
苏厌厌面覆纱巾看不清表情,但能感觉到她此时很放松,走过来时还向他俏皮地歪了歪脑袋:“瞧渡边公子说的,不就是和小男孩一起睡个觉做个梦,再放两滴血嘛,简单。”
渡边峙眉头一蹙,笑容一僵,脑中出现一尘咧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在坐莲身边乖乖躺下的画面。
屋内矮塌上,童秋山与一尘正相向而坐,安静地喝着茶。
一尘是后辈,冲泡斟茶自然由他来做,他手势熟练顺畅,面上自然平和,偏被老练的童秋山看出他心中有事,有话想说。
童秋山以为他在担心宁太妃,呷茶道:“七殿下不必担忧,只要驯服了玉血之刃,太妃娘娘的伤一日便可痊愈。”
一尘眼底含着一抹凝重,默了默才道:“童前辈,贫僧有一事相问,是关于苏姑娘的名……”
突然,一个粗犷无比的喊叫将他打断。
“什么?!”
一尘认得这个声音,眉头不由一挑,向童秋山说了声:“贫僧去看看。”行至门口,远远就瞧见立在院门口的两高一矮三人,且一眼看到那位坐莲姑娘未被面纱遮挡的上半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了。
“你改变主意了?”渡边峙不解地盯住苏厌厌:“为何这么突然?”说这句话时,他扫了眼她身旁的沈复,见他也是满脸疑惑,显然也是不明原因的。
苏厌厌低着视线,不敢迎视他们的目光,局促道:“我、我怕那把剑。”
渡边峙闻言,温声安慰她:“别怕,待会儿试的时候它若发出剑鸣声,便说明它是喜欢你的,喜欢你的话,就绝不会伤害你,对不对,沈复?”
沈复点头:“没错,玉血之刃虽然嗜血,但不会滥杀无辜,再说了,我会一直陪着你。”说着,大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苏厌厌当然不是因为剑的问题,见这个借口不好使,只好用一个更狠点儿的:“我、我还害怕那位师父……”她咽了咽喉咙,怯怯道:“他看起来挺凶的,我不敢和他共处一室……”
“啊?”渡边峙瞪眼一讶。
“说的是贫僧吗?”
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从后传来,苏厌厌登时一抖,倒抽口冷气,眼睛垂得更低了。
一尘眸光微沉,从这面色各不相同的三人身上淡淡扫过,最后在那拿头顶对着他的坐莲身上停住。
看着一脸不悦的一尘如此盯着坐莲妹妹,渡边峙心中警铃大作。
一尘出生于十月后旬,据他占卜,一尘此人什么都好,就是得罪不得,要是得罪了,他必拿小本本记上一笔,日后好报仇,就算不报仇,也要找机会欺负一下,绝不轻易饶恕。所以,当他看到一尘脸色臭不可闻,脑中已生成坐莲被欺负得嚎啕大哭的场面。
正想出言帮坐莲说两句好话,没想到一尘又转了脸色,向坐莲垂眸合十:“贫僧惶恐,不知何因令坐莲施主对贫僧起了畏惧之心。既如此,贫僧尊重施主的意愿,另寻他人……”
苏厌厌本就不是因害怕他而拒绝,见他丝毫不怪罪自己还这般善解人意,心中满是愧疚,忙辩解道:“不不,我想帮忙,你们换其他童子来不就可以了?”
她话音刚落,其他三人便不约而同僵住了。
苏厌厌此话不假,沈复珍视之人不好找,童子却是随处都有,论取舍,当然是宁换一尘,也不换苏厌厌。
可她这话不就等于再次强调她讨厌一尘,不想与他共处一室?
待苏厌厌发觉自己又一次失言,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时,一尘已恢复如常,微笑着向她表示感谢,只是,一旁的渡边峙却打了个寒战。
坐莲妹妹,我会备好药箱,在这里为你祈祷……
——
夜幕刚落的郊外山林,一辆马车快速驶过悄无人烟的山路,不意惊起两旁草丛的一片萤火虫,盈盈闪闪地四散飞舞。
趴在车窗上发呆的苏厌厌见到这美景,不由惊艳地低呼出声,情不自禁回身向车厢里的其他人招手:“快看!好美!”
然一回头,就撞上里侧那个她回避了一整天的人的灼人目光,心一颤,迅速掠过他,投向一旁的沈复:“哥,快来看!萤火虫!”沈复立马坐过去,与她一同欣赏窗外的美景。
也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这玉血之刃太有性格,渡边峙从外面找的几十个拥有童子身的男子,一个都没被玉血之刃看上,不管下至一岁的婴儿,还是上至九十的老光棍,所验的血不是散发黑气就是干脆连血口子都割不出来,可见是被玉血之刃极其嫌弃的。
难道是方法有误?可苏厌厌只滴了一滴就过关了啊。
半天下来,众人绝望地扶额瘫倒。忽然,身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嗡……”地传来剑鸣声。
众人回头,只见一尘立在放着玉血之刃的桌案旁,正伸着手悬在剑上。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手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血迹,却能令玉血之刃因他的靠近而抖动嗡鸣,那情形,看起来就像在逗小狗玩似的。
众人目瞪口呆,为何偏一尘可以?难道他的童子身比一岁的婴孩还货真价实?还是这玉血之刃是看脸选人?
苏厌厌却不这么想。她觉得根本是玉血之刃在给一尘加冕盖章,向世人昭告他是个高风亮节、纯洁无暇到连毛发指甲都一尘不染的人。
想到这里,苏厌厌对一尘的滔滔仰慕之情便又飚涨到了嗓子眼。啊,不愧是连鼻孔都让她感到赏心悦目的人呐。
只是,她这种心思不堪示人的小女子又得受刑了,必须做好被他的帅气和仙气普照得流哈喇子的心理准备。
一尘走到满脸有苦难言的苏厌厌面前,合十道:“事有凑巧,非贫僧所愿,唯有委屈坐莲施主了。”
苏厌厌自然明白怪不得他,可他嘴角的微笑,怎么像是打赌打赢了后的得意?
一开始苏厌厌会爽快地过来帮忙,其实是因为她看过娘亲写的那本手札,怪只怪她娘亲文笔太好,将那方法和过程写得像故事一样,又神奇又好玩,害她得知她可以帮忙,高兴地像中头奖似的,屁颠屁颠地就跑来了。
哪知这玉血之刃这般玩她,拉她的死穴一尘和她配对。
好在随行有沈复和爹爹,她只要不理一尘,只管睡觉就行,思及于此,苏厌厌才宽下心坐上马车,跟随玉血之刃的指示,去往施法之地。
然而等他们来到玉血之刃选的所谓神圣之地——一座高山上的悬崖,这玉血之刃朝悬崖正下方的底部,一面隐藏在山缝中,氤氲着白雾的野温泉指了指,苏厌厌真有种把它扔到地上踩几脚,然后拿起扔下悬崖,让它自个儿到野泉里泡个够的冲动。
“真要下这悬崖吗?”苏厌厌佯装惊惧害怕的样子躲在沈复身后,娇滴滴地啜泣:“我,我怕高……”
面对苏厌厌的柔弱无助,沈复简直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安慰她悬崖不高,还以身示范地在悬崖窜上窜下给她看,证明一点儿也不危险。但苏厌厌还是一副脚软头晕的样子,柔弱地靠在一棵树上直摇头。
“坐莲施主何须担心。”始终不语的一尘这时说话了:“会有人带你下去,保你平安无虞,你只管闭上眼便是。”
苏厌厌抬目瞅了瞅他,发现他眼中含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意。
他看穿她了?
那,他可知她为何不肯下去?
“对!”沈复向苏厌厌承诺:“哥会一直陪着你,就算我摔得粉身碎骨,也会保你毫发无损。”
“快点儿。”童秋山抬头看了看快要升到头顶的月亮,肃脸道:“子时之前需入眠,不然剑灵会报复的。”
苏厌厌只得认命,拖着脚走向已屈膝半蹲等她趴上来的沈复。就在这时,苏厌厌的脚尖忽然转了个方向,朝另一侧的一尘走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苏厌厌自己都懵了,直到一尘的脸越来越近才知自己真的正朝一尘走过去。
不!是她的脚选择走向一尘,并非她苏厌厌!
不止她在吃惊,在场的童秋山、沈复、一尘,都对她的动作意想不到,尤其一尘,发觉她居然朝他而来,那张原本寡淡读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立时变了脸色。
或许见惯了一尘平和从容,所以苏厌厌一眼看出一尘有问题。再一细看,便发现他从头到脚都透着僵硬紧绷之感,一双眼如临大敌地紧盯着她,甚至,她还注意到,他的身形微微向后移了移。
什么?一尘师父在怕她?!
一尘师父想逃,她苏厌厌更是想勾手给自己的脸来上一拳,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霸占了,除了思想,通通变得不受她控制!
看着苏厌厌越过自己朝一尘走去,尤其那脚步没有半丝犹豫胆怯,沈复心中大疑,朝她唤了声:“坐莲?”她却没理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径直走过去,停在一尘面前,仰头对他说道。
“那,就劳烦一尘师父背我下去吧。”
随着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苏厌厌体内的自己,已被自己这爹妈都不认的羞耻举动惊吓到掩面尖叫了。
一尘显然没应付过这种状况,不能置信地瞪着这个眼前的女子,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究竟何用意?
好在,有人比他更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很快走过来解围。
“坐莲,”沈复声音温柔又小心:“哥来背你吧,哥比这秃驴有力气。”
苏厌厌朝沈复摇了摇头,语气听着很坦荡:“待会儿你还要长时间给我们作法呢,我和一尘师父不过是闭眼睡觉,哪能再劳烦你做这做那的。”说着就又转向一尘,朝他扯了个奇丑的笑容:“一尘师父,坐莲说的可对?”
一尘嘴唇紧闭,眸色又冷又沉,根本强词歪理!
就在沈复要再次出声劝解时,那边的童秋山再次催促:“还剩一刻钟,不能拖延了!”
闻言,一尘一咬牙槽,迅速背过了身,在众人的目光下,弯腿蹲下了身。
紧接着,一具轻盈柔软的躯体轻轻覆上了他的肩背,并带来一股扑鼻的野菊清香。
一尘措手不及,胸口怦然一跳。这味道……
“谢一尘师父……”
一道含羞带怯的男低音近距离传入耳中,惹得一尘瞬间回神,两臂往后一伸,握拳用手腕托住了她的大腿外侧,起身大步一迈,迅速朝悬崖外跳了下去。
在一尘带着苏厌厌跳出去那一瞬,苏厌厌体内的自己已羞耻地紧闭双眼什么都不敢看不敢想了,可身体的感觉是在的,她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贴在一片强健有力的肌肉上,触感是令人忍不住脸红的酥麻心醉。
虽然她已在无数个夜晚,无数次幻想之中,与一尘缱绻相触,却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触碰到他的身体,还是会以这种哭笑不得的魔幻方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剑灵控制了她?苏厌厌不知是喜是忧,怎么娘亲书里没有写这些啊?
但苏厌厌现在分不出心想那么多了,因为她正被这如坠深渊无着落的失重感折磨着全幅感官,只顾收紧四肢,紧搂一切能紧搂的以此获得安全感。
然而,她不知身体已恢复了自控,更不知自己的双腿正用力地夹(马赛克)着一尘的窄腰,略烫的脸正搁在一尘的肩窝上,发颤的嘴唇还差一点点就会触碰到他的颈部皮肤。
“你勒疼我了。”
一尘冰冷中透着忍耐的声音自她紧贴的背部传来。
苏厌厌打开一只眼睛看了看一尘近在咫尺的脸颊,心里不住愧疚:对不起啊师父,把你勒疼的不是末学,是那把烂剑啊……想到这里,苏厌厌的身体贴地更紧了,孰不知这一动,前面的两团软物就更放肆地贴蹭一尘敏感的后背,惹得一尘狠狠打了个颤。
一尘何曾被人这般放肆戏弄,怒地朝后转脸欲喝止她,却没想到她的脸距离自己那么近,转过去的嘴角就这样毫无防备撞上了一片柔软的,毛茸茸的什么,这触觉……难道是她的……
一尘的星眸略显慌乱地扫过搁在自己肩上的脸,刚瞥见上面一片异样的赤色,背上突感一空,紧缠在他肩上腰上的手脚一挣,竟是松开他,任自己坠落出去。
一尘显然没想到她会做这不要命的动作,惊怒一喊:“你!”脚在石壁上急速一踏,朝苏厌厌奋力扑去。
他又怎会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她的意愿,是剑灵故意制造,但是,当苏厌厌看到一尘朝她伸臂冲来的急切动作,以及他铁青的脸上,又惊又急的表情,她又有点感激这顽皮的剑灵,让她看到一尘师父为她这般着急的模样。
苏厌厌仰着头紧紧注视着上方的一尘,大风将她脸上的纱巾荡飞出去,但她已经什么都不顾了,连眼底的痴迷也不想再掩饰。他背后上方的夜空中缀满了璀璨的星辰,却没有一只比他更夺目,比他更令她着迷。
苏厌厌忽然意识到,这次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这是上天给予她最大的温柔了吧,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看见自己最想看见的那个人。
一尘看到她这视死如归的神情,心中一颤,她难道在特意寻死?
这一切都不过是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眼看就要坠底,一尘双脚迅速够到石壁一踏,身体即如箭射向苏厌厌,长臂一揪她的腰带,在坠落水面的前一瞬,将她甩到了自己上方,与她调换了位置……
苏厌厌睁大眼望住同样也将她紧紧注视着的一尘,心跳仿佛就此休止了。
紧接着——“哗哗——!!”巨响,两人一前一后落入了水中。
跌进水中稳住身体平衡后,一尘就第一时间找坐莲,发现这泉池空间又大又深,水亦清澈见底,凭着水面投射进来的光柱,能清晰看清周遭的一切,所以当他发现池内除他之外没有任何生物时,他惊了。
难道是跌在外面了?如此势必大伤!
一尘迅速破出水面,一边喘气抹脸上的水一边张望四周地面,连看两遍才敢确认四周除了静谧如墨的黑夜,什么都没有。
“坐莲施主!”一尘撑在池边朝漆黑的丛林呼喊,却只惊起三两只野鸟。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沈复与童秋山也没见人影。他们不是应该跟着下来,给他和坐莲作法催眠吗?
一尘心中越发不安,正准备出水去寻人时,水下的腿忽感有什么触了上来,软软热热的,轻贴着他的小腿内侧,无骨地绕上膝盖,接着是大腿……
蛇?可蛇是冷的。难道是……
一尘心口一震,惊愕的脸上已烧红一片,与此同时,抬腿就是一甩。而那爬脚的软物显然早料到他会不客气,先一步地松开退了下去,一尘及时回头,看到了在一阵“哗啦……”搅水的声响之中,咕咚一下灵巧缩入水中的一只皓白细脚。
一尘从未这般惊怒羞耻交加,全身肌肉紧绷发力,再也想不起什么,只想逮住这胆大包天的人严厉处置,迅猛转身,朝那只脚消失的水面跳了下去。
一入水他就看见水底下那小鱼一样惬意摆动身躯的人,就在他准备飞身游过去时,肩部蓦然一疼。是刚才在崖上下坠时,急着去抓她时扭伤了。
这坐莲实在不可理喻,明明在崖上是她厚脸皮指名要他背,等他当真背着跳下去了,又莫名其妙推开他,吓得他不顾危险救她,她倒好,对他做出不知羞耻的举动,如今还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游泳!
在听见她梦话的那时,他就知此人需躲远些,若不是个女子,他早就不顾造不造业出手将她整治一顿了,偏她的肢体动作有艳艳的影子,又和艳艳一样喜欢诵诗读文,甚至起了她有可能是艳艳假扮的怀疑,才会这样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又接受她的无理要求。
可她居然把他当成玩偶,这般翻来覆去地戏弄,最糟糕的是,他竟也学不聪明,该吃亏的一样吃亏,该上当的一样不拉地上当!
想到这里,一尘胸中的憋闷和怒火更甚,抿唇扫眸寻她的身影,发觉她不知何时游到了上面,且上半身已出水,只余一双脚还在水中乱踢,那动作看起来又急又慌,贼的不能再贼,不是要逃跑是什么。
苏厌厌一感觉到自己恢复自控,就没命地游出来了。在眼睁睁看着自己造了一个又一个不可饶恕的罪孽之后,她能做的只有逃跑。可因为太紧张,误吸了两口水,此刻正狼狈地呛咳着,软绵绵地趴在池水旁的石头上。
这时,身后水面“哗”地一响,有人也钻出了水面。
苏厌厌心一漏,立马手脚并用地往池外爬,然而后面的人更快,手段也更狠,大手一握她乱踢的脚踝,再巧力一扯,便将好不容易爬出大半个身的苏厌厌扯了回来。
苏厌厌以为自己又要喝上几口水,没想到他没有要淹溺她的意思,而是拖回来将她困在他的双臂内,不许她逃开。
苏厌厌趴抱在池边的石头上,一阵急促而微颤的呼吸从后方缓缓靠近,滚烫的男性气息自她的头顶一寸一寸地喷洒而下,并不时伴随三两滴落下的水珠,敲打在她敏感的后背上。苏厌厌本就呼吸不畅,被他浓郁的气息如此包围,更是觉得晕眩窒息,浑身发软,本能地想逃离,却发现身旁两侧不知何时横亘了两支长臂,如此将她困在了其中。
“一尘师父……我、我要出去……”
一尘紧眯双眼,寒冰似的目光扫在身前这个软软趴在石上,侧着脸低低喘气的女人身上。
这一处是泉池的内侧靠山壁的位置,狭(马赛克)窄暗黑几乎没有光线,但他还是看到了她通体湿透,衣衫贴身所呈现的柔美轮廓。她的发髻不知何时散开了,如今正长长散下,湿乱地贴在她细瘦的背脊上,还有几缕贴在她如玉剔透的颈项上面,令她看起来是那么地娇柔惹人怜。
可他再不会上当。
“为什么?”一尘听到自己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为什么一再地戏弄我?”
“我没有戏弄您……”她在佯装镇定:“我想离开这里,请您帮……”
“请贫僧再背你一次,对吗?”一尘冷若冰霜的嗓音自喉咙中沉沉滚出,一抹讥笑闪现唇角:“你究竟什么目的,何不现在痛快说出。”
她深吸了口气,不卑不亢道:“师父,如果您是指方才坐莲的不敬之举,我向您道歉……但是,我必须告诉您,那些都不是我做的,是一种莫名的无形力量操控了我……”
“那莫名的无形力量就是你的肆意妄为,你的厚颜无耻,对吗?”一尘从不知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冷,可以说出充满邪气的话语,可他就是忍不住这样对她,不这么做,他就无法释去心中那股莫名强烈的郁气。
或许他说的话真的很重,身前的人久久没有回应,再说话时,语气也含上了卑微:“我理解您很难相信……但我对师父真的从来只有敬意,不敢有一丝丝的逾越玷污……”说到后面这句还带着颤音,不可否认,听在耳中很催人怜惜:“您若还是不信,坐莲也是无奈,今晚的仪式怕是不能做了,我哥他们定在某处着急着,我必须去找他们……”说着她挨着池壁移动身体,然后缩下头,从横亘在其身侧的臂下钻了出去。
看到她这唯恐挨着他的小心模样,一尘嗤笑,现在倒知道避嫌了?手臂一伸,又重新横在了她身前,将她再次困住,甚至俯下身贴近,将她严严困在了一个更加狭小的缝隙中,杜绝她的逃匿。
他低下头去逼视她,喉咙滚出的声音又冷又轻:“狡辩够了吗,你以为我不知你的身份吗……你以为我不知黑猫村里的女尸,是捏造的吗?”
话音刚落,一尘就听见她微不可察的抽气声,接着,她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冷笑:“捏造?呵,为了捏造,我不惜毁了自己的容貌,毁了自己的腿?”
一尘听到这句话,心口陡然一疼。
紧接着,一只冰凉的软物开始急急去推他的手臂:“我不想听你再说废话,我要去找我哥,请你放我走……”越说推的越用力。
可他的怒火还没消去,浑身紧绷地像铁块一样刚硬,又怎么可能被她轻易推开:“找你哥陪你演……嘶!你!”她竟学小狗咬他!
怒火再次被挑起,一尘迅速抽手一擒,眨眼就把这只小狗的两只手腕扣住摁在她的上腹中间,顺手一推,随着她的一声短促低呼,把她牢牢按靠在了池边,这下,她再也不能动弹,更不能回避他的目光了。
然而没想到,下一秒一尘便后悔了,因为他靠她太近了,他高大的身躯几乎是笼罩着她,也将所有的光线通通挡去,已完全看不清她的模样,除了一双晶莹透亮,如同从水中捞起的鹿眼。和这样的眼睛如此对视,竟像烙铁一样烙在他心上,又麻,又烫。
耳边是因他们方才激烈的动作而凌乱晃荡的水浪声,以及彼此交错的细碎不秩的呼吸声。不知为何,一尘开始感到呼吸不畅,口舌干躁,脑袋甚至出现一瞬的空白。
也许是他的气势强盛地吓人,坐莲仍在挣扎,别着脸试图挣脱他手指的钳制,可下一瞬,他就将她的脸捏了回来,并逼她高高扬起,迎视他由上至下投来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订阅!!怎么样,这如此有味道有手感的一章?请用你们最大的尖叫声表达对我的爱~~~~本渣作绝对不会告诉你们,这只是前菜~~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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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
“她缺胳膊还是断腿了要他亲自照顾?!”渡边峙厉问,下属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发言,渡边峙又重重敲击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
“嚷什么呢?”沈复这时走了进来:“一大早吃错药?”
渡边峙不理他,威逼下属说出实情,那人踌躇再三,用了最婉转的话回答:“昨日追鹤姑娘不见了,殿下驱全府人出外寻找,直到夜里殿下将她带回,追鹤姑娘饮了酒似喝醉了,要殿下陪她,殿下便亲自照料她,直到早上……下人送水入屋时看到……看到……”
渡边峙急得站了起来:“看到什么了!?”
“看到追鹤姑娘与殿下躺在塌内……”
渡边峙面色如藕,虚脱般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半晌才挥退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