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辉闻言,原本胜券在握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忐忑畏惧油然而生,暗道:绝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然这两年太妃所做的一切都将要白费了!
一尘扫了眼净辉讳莫如深的脸色:“童秋山现在何处?”
“烟台,与娘娘一起。”
“你收拾一下,即日赶往烟台。”
“待玉血之刃抵达老衲即带着赶往烟台。”
没想到一尘反对:“不必,你先行一步。”
净辉听了面露讶异,思索一番后拱手道:“殿下可是在责怪老衲未护好追鹤?此事乃老衲失职,如今童秋山得知追鹤与殿下互有恩情,更全力医治宁妃,断不会……”
“汝多虑了。”一尘温声打断:“只因母妃已醒,需有人在旁陪伴,而非不信任童秋山。就算贫僧不信任他,也不会以追鹤掣肘。”说到后面一句时,语气有些低沉。
净辉惶恐地垂目拱手:“老衲失言了。但老衲实在放心不下玉血之刃,恳请殿下容老衲多等两日。”
一尘良久才道:“随你罢。”
然而,次日,白燕带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净辉那两个手下一死一疯了。
“什么?!”净辉震惊诧:“老衲的人死了?”一旁的杨扶修渡边峙亦大为吃惊,坐在桌边喝茶的一尘倒无波动。
“是的,死了一个。”
一名身着白衣的女武者,即一尘的雌雄暗卫“白燕”之中的燕暗卫,此时正单膝跪在众人面前的禀报消息。
“白燕在天池县附近发现一具身上多处伤口的女子,死于脸上的贯穿伤和拔舌,经过勘察,她并未遭到追杀,可以断定是自残而死。其身上有净辉方丈的手信,确定是方丈派出的杀手之一。看脚印随行的还有另一名男子,他的行动同样十分混乱,恐怕也存在自残行为,而且他没有来都城,而是往相反方向而去。”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诧异了。
“当时情况诡异,我们不敢大意,燕先回来禀报主上,白继续追踪。”
“这么怪?会不会是内讧?”杨扶修揣测。
“这两人是亲兄妹,不会的。”净辉凝重道。
“在护送玉血之刃时发生……”渡边峙沉吟了会儿,抬头问一尘:“玉血之刃何来头?”
“狼穴族圣物。”一尘道。
“狼穴族?”渡边峙少见地瞠目一惊:“北国古老的嗜血夜行人?”
“正是。”
“呵!”渡边峙兴奋大呼,执扇敲了敲一尘面前的桌面:“不够意思啊,这种有趣的事怎不早告诉我。”
别看渡边峙一把年纪,却最喜欢古灵精怪的事物。
一尘微笑:“你知狼穴人?”
渡边峙不可一世点头:“我知狼穴人,但不知童秋山要你们找的东西就是他们族的宝物。对这宝物我略知一二。据闻,那器物万不能离了狼穴尊者,在狼穴尊者手上是宝物,离了则是魔物,普通人拿着会遭厄运的。”
众人听了都诧然,渡边峙看向脸色大白的净辉,挑了挑眉:“童秋山没告诉你?”
净辉神色有豫:“并未说过会带来厄运,只……只说……”众人着急地等着他下一句,他却似难以启齿,迟迟说不出口。
“这方法非常人能办到,但他亲眼看过他的妻子——苏岳眉用玉血之刃给人治伤,他是不是这么说?”渡边峙问净辉,净辉面露灰败,缓缓点头。
“嗬!这童秋山果然是老贼,说这模棱两可的话,坑人不是?谁人不知苏岳眉是中原唯一熟知狼穴族历史的医者!何不直接告诉我们办不成!”杨扶修忿忿不平。
净辉面露怨恨,气急败坏大叹,转向地上的燕暗卫:“你们从何处分开?”
“百里外的佗县,男子往东边去了。”
净辉连忙请求一尘:“殿下,净辉恳请追查此事。”
一尘扫过他异常慌张的模样,淡道:“你随我回烟台,玉血之刃交给渡边。”不等净辉反应,转向渡边峙:“峙,可有把握?”
而渡边峙已迫不及待往外走了,边走边向他们挥了挥扇:“放心吧!”
渡边与燕暗卫即刻出发,花了一整夜时间赶到佗县白燕分开之处,循着白暗卫留下的记号,很快来到黑猫村一带,远远就看到树林深处有黑烟升起,依烟雾的浓度,火势不是一般大,而白暗卫留的记号直指起火的那头。
他们朝黑烟方向纵马而去,很快来到一片田野,隔得很远都能看到那座被大火包围的屋子,看样子烧有一会儿了,但吊诡的是,这片村落荒无人烟,何以起这么大的火?
这时,他们看到火中飞出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影正是白燕里的白暗卫。
渡边与燕暗卫隔空对视了一眼,加快速度驱马冲去。
走近了才看清,白暗卫还抱着一个人,一落地,便将那人轻放到了地面,另一位一身邋遢的黑袍人跪在那人身边。
白暗卫已发觉渡边等人,不等他们行前便飞身迎上,对下马的渡边峙抱拳行跪:“渡边大人。”
渡边峙凝望半丈外的那两个人:“他们是谁?”
白暗卫答:“男是狼穴鬼手,女的不清楚,但伤势很重。”
这时鬼手抱起女子想要离开,转过身来时,渡边峙看到他眼上厚厚的布条,以及臂中那位浑身血迹,似没了呼吸的女子。
渡边峙急步迎上:“且慢!这位姑娘伤势严重,阁下必须将她放下……”
沈复听出这人不是刚才帮助他的那位,长期的亡命天涯使他无法信任任何人,直怒喝:“滚开!”与渡边峙擦身而过时,渡边峙看到了那女子胡乱缠在手腕的布,以及她脸上大片可怖的伤口,眉一皱,伸手拉住沈复。
“等等!”
话音刚落,一只狰狞紫黑的大手就擒向渡边峙的喉咙,后面的白燕及时出手将他挡了住,然沈复喝过人血,体力已大涨,卷手一推,就将武艺高超的白燕两人同时推飞出去。沈复举起赤红的玉血之刃向他们怒叫:“不想死就给老子滚开!”
“你难道不想救她吗?!”身后的渡边峙冷道:“你现在是在浪费时间你知道吗?!”
沈复一滞:“你、你是大夫?”
渡边峙盯了眼他手上泛着晶莹红光的短剑,确认这便是玉血之刃,答:“在下医术略通,尤其疑难杂症,阁下大可让我检查检查,若不满意,在下亦可借马给你去找大夫。”
沈复狐疑不定,他比谁都担心苏厌厌的伤势,但附近并没有村庄,短时间找不到可靠的大夫,而且,暴露在日光之下的他未发作昏倒全因刚吸食了人血,恐怕也很难支撑到找着大夫。
他咬咬牙,将苏厌厌重新轻放了下来,渡边峙也没多说,即行前进行诊查。
方才渡边峙便讶异这名女子脸上身上受了重伤,现一仔细检查,更是大为吃惊。
她身体几乎没一块好的,左小腿被重物砸断骨折,右臂有刺伤,最可怕的是她的整个左脸和双手,覆盖着一大块紫黑的疤痕,凹凸不平,扭曲丑陋,刚刚愈合,应是近段时间受的伤。但是,以上都不是她昏迷无意识的原因,而是她手腕上的两个血洞。
“怎么样?”沈复目不能视,等地十分焦灼:“她的情况如何?”
渡边峙看着女子可怖的脸,不由怜悯她永远失去了原本的面貌:“她的腿和脸伤得很重,但不致命,致命的是手腕上的伤,很快,她就会变成干尸,或者被玉血之刃蛊惑成傀儡。”他转目看向惊讶的沈复:“若没猜错,这是阁下造成的,对吗?”
沈复一诧,此人竟知他是狼穴人,但现在更让他心慌焦急的是,此人说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严重:“不!我检查过她的脉象,她体内没有我的毒,她、她现在只是失血过多。”
渡边峙开始麻利地包扎苏厌厌身上几处伤口:“阁下不信可以看看她的指甲。”说完想起他目不能视,又道:“或舔一下她手腕,便知我有无说谎。”
沈复不敢冒险,舔了下苏厌厌腕上的两枚血洞,下一瞬,他整个人愕住,跌坐了下来,本就病色的脸更加惨白了:“怎会这样……我明明没有……”沈复脑袋一片混乱,想起渡边峙刚才说的话,又蹭地直起身:“你有办法救她?!”
渡边峙唇角一勾:“没错,我的确有办法,整个中原,目前怕也只有我有办法了……”
“不对!”沈复忽然低喊一声,怒指渡边峙:“你和那两个混账是一路的,为得到我的玉血之刃才会出现在这里!”
渡边峙早知瞒不住,站起身,郑重向沈复鞠身抱拳:“实话相言,我们的确已寻你三月之久,欲向您重金借此宝物一用,不成想,派来的人有异心,竟伤了你和这位姑娘。我的主上得知后令我前来相助。阁下也许不信,当初我并不清楚他们要找的东西是狼穴族圣物,若我知道,绝会亲自前来拜见您。”
沈复冷笑道:“少给老子惺惺作态,要不是玉血之刃要老子才能使用,你还会向我鞠躬,说这些废话?!”
渡边峙望住这个高出他一个头的狼穴人,神情是少有的持重:“不,即便没有寻找玉血之刃此事,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狼穴人,因为狼穴人与我渡边家族有莫大渊源。
大约七百年前,我的祖先被狼穴人救过,那时的狼穴人并不惧光,只是在夜里眼睛会看得更清晰,后面遭到灭族,我的祖先曾想办法解救,无奈只救下很少一部分,后逃到北国极夜之地生存。族谱写狼穴族并非野兽,只是比普通人多了点异能,譬如血会令他们更健康强壮,不饮血则体质虚弱些。这个异能让人看起来残暴可怕,但其实他们并不提倡饮血,因为狼穴人本性善良友好,普遍温文尔雅、瘦瘦弱弱,而且他们有很详细严厉的戒律。所以自小长辈便支持我们生活之余寻找狼穴族踪迹,如找到,必倾其所能助之。”
不可否认,渡边这一席话令沈复对渡边峙信任倍增不少。这段历史确是有,他只知七百年前狼穴族未被彻底灭族是受东瀛武桑的一位贵族相助,如今有人能如此详细复述,定与狼穴人有一定渊源。
见沈复一脸复杂没说话,渡边峙知道他动摇了,接着道:“据我所知狼穴人已所剩无几,而且行踪诡秘,我找了将近十几年,终于在几年前见到一个将死的,还是在我的师父苏岳眉引领下见着。”
听到这里,沈复面露吃惊,转而荒诞一笑:“苏岳眉是你师父?荒唐!”
渡边峙见他果然知道苏岳眉,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即撸起衣袖,露出了左臂上,一个半男半女的诡异人形印记:“阁下既然认识苏岳眉,那就知道这个印是代表什么。”
沈复讶然看住这个印记,他当然知道这个印,因为他身上也有。身上会有此印的人便是与苏岳眉结了血盟的人。
渡边峙放下袖子:“我知要让您信任仅靠两句话是不能的,但眼下这位姑娘受了重伤不能等,她……”
话没说话,沈复已一把弯腰抱起了苏厌厌,大步走向白燕所牵的马,渡边峙迅速向白燕示意,飞身上马:“请随我来。”带着沈复驱马奔往崇延。
当他们以最快速度到达崇延城,去的却不是医馆,也不是客栈,而是城中最大的象君馆——有君阁。
沈复气得话都不说,掉头就走,渡边峙急忙拦住解释,说这是他们少主的暗庄,绝对安全清静。说也奇哉,后门进入果然是一处清幽小院,不但听不到丁点儿靡靡之音,里面所有配置用物素洁如僧院,只是进出需渡边峙带着,不然要被一路五花八门的暗器打成筛子。
或许是沈复已完全信任渡边峙,在渡边峙给苏厌厌抢救时,沈复出去了几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苏厌厌体内的毒已除净,夺回了一命。
沈复坐在床沿给苏厌厌轻轻掖着被子,她还处于昏迷状态,不过脸色不再如之前苍白,呼吸也不再薄弱。
不可否认,若不是渡边峙,他的无能绝会累她失去生命……思及于此,沈复不由紧握苏厌厌放在被子上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柔软瞬间就抚慰了他灰败沮丧的心。
看着鬼手握着那女子的手的背影,累坏了靠在椅上休息的渡边峙懒懒道:“你夫人?”
沈复闻言脸色微微局促,沉道:“是我义妹。”
义妹?渡边峙嘴角浮出揶揄笑意,他懂,就是和表妹一样的物种咯。
“对了,有一事忘了告诉你。”沈复转头看向渡边峙:“黑猫村那屋里其实还有一个人。”
“啊?”渡边峙有点转不过弯来:“什么人?”
“一名姓苏的小姑娘。”沈复的声音又低又冷:“如今,怕已看不出人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工作上太忙累了,晚上总想码点字,可惜熬不到11点我就向我的床投降了……呜呜呜,知道我在用多大的意志力坚持的吗?求狠狠虎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