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节课,就那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
第三节是体育,走到操场后,大风让我清醒了不少。跑完步,孟文静叫我跟她一起回教室。
她学习很用功,基本上没什么玩闹时间。也就体育课,会打打羽毛球。大抵因为今天风大,所以连运动也省了,决定回去看书。
我不太想回教室,当时便拒绝了她。
她看上去也没生气,只说:“那我先回了。你在操场坐一会儿,早上的事别往心里去,丢脸的又不是你。”
丢脸的自然是秦诗雨,可听了她这话,我的心情反而无法平静,坐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班主任眉头紧皱的那张脸。
他在第一节课下了以后将我叫出教室,传达了秦诗雨以后不住宿舍这个消息,肯定了我的冤枉,尔后说出一句:“余年,我觉得你也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她不这样对其他同学,而是针对你。”
为什么针对我?
我当时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觉得脑袋嗡一声,整个人傻了一般地看着他,愣在了那儿。
班主任蹙眉看着我,又说:“学校毕竟是一个集体。在集体里,就不能太过彰显个性……”
他最后还说了什么,我其实并没听清。
感觉上有些讽刺,也有些无力。
我甚至不想和他争辩,更不想去探听,秦诗雨被他叫出去之后,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身为班主任,他也不容易。
“喂——”
倪行就是在那时,出现在我眼前。
随意散漫,微俯着身。
我一抬眸,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瓶农夫山泉,他大抵是看我一个人坐在那儿,所以拿了瓶水给我,只是在四目相对之时,脸色微微一愣,慢慢地敛起了勾在唇角的笑弧。
我也在那时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泪水竟涌至眼眶。
再一低头,就砸了几滴在地面上。
情绪差到极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晌,头也没抬地开口道:“我心情不太好,你离我远点吧。”
让秦诗雨她们看见,大概又该说我勾搭他了。
倪行似是“啧”了一声。
男生们,大抵都很怕看见女生掉眼泪,因为觉得麻烦又矫情,所以看见了便会敬而远之。
当时我差不多是这样想的。
倪行也转身走了。
我没想到的是,他走了没多久,又回来,将半包纸巾递到了我眼前。
心下诧异,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听到他又说:“身上没纸,这还是我找别人拿的,你将就用。”
听那意思,好像以为我看不上那包纸。
不想说太多,我便接过,说了“谢谢。”
他在我边上坐下,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那瓶农夫山泉,无所事事也没离开,更没说话,沉默陪伴的状态,让我觉得他好像在安慰我。
其实眼泪早已干了,我捏着那半包纸,心下纠结了半天,没忍住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要不是因为他,我可能不会在刚进四班,便收获秦诗雨这样一个敌人。
我也想得很清楚,要是他顺势说出喜欢,我便告诉他我不想在上学期间谈恋爱,而他这样,已经给我带来了困扰。
可我没想到,他没说什么喜欢我之类的话,而是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乐得笑出声,在我看向他时,用一副强忍着笑、又无语的表情看着我,问:“我说沈同学,你是有多缺爱?就这么拿包纸给你,就叫对你好了?”
好像,是没有特别多好……
那一刻听见他这话,我肯定是脸红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脸蛋发烫,心里更涌起一股子类似于“自取其辱”一样的羞耻感。他对我和班上其他女生不一样,也就是下楼买饮料或零食时,上来给我捎带一些,这还是建立在他经常让我帮他写作业的基础上。
太尴尬。
我一时被问得说不出话。
远处正好有男生在大喊他的名字,他便起身,不由分说地将那瓶农夫山泉塞到我手里,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先前那句话过分了,又补充说:“好歹你也天天给我写作业,总不能任由什么阿猫阿狗欺负。”
阿猫阿狗……
他指的应该是秦诗雨那几个,可他一副傲慢轻狂,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她们真的是——不必放在心上的猫猫狗狗。
应该是从小优渥的背景,给了他那个底气。
不过经由他那么一打岔,我心里那些伤春悲秋的愁绪,随之消散了不少。
校刊的事,昨天暂时告一段落。
体育课上,江洵没有特地找我。当我平复了情绪,试图在操场搜寻他的身影时,也并没有什么发现。
再遇见是在晚上。
先前从谢星洲口中,我已经得知,高三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并不强制要求在教室里,他们班大多数人,私下里早已自学了高三所有课程,这最后一年,冲刺方式可谓各显神通。
所以九点钟在操场遇见他们,我也不觉得意外了。
只是今晚的江洵,有点不太一样。
或者说,他和最近相处时,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好像突然之间冷淡起来,恢复成了我们最开始认识时,那副状态。
我最开始以为,是因为宋远航。
可想想又觉得不对。
在他说出让我离宋远航远一点那句话后,我就没和宋远航一起出入过了。而宋远航今晚和一众体育生打球,也根本没有同我说话。出去吃饭的,仅仅就我们俩,外加一个谢星洲而已。
谢星洲叫我那时,我其实预备去跑步。
不想花钱,也不想花他们钱,所以以不饿为由,回绝了他的提议。
可他没有直接走,而是遥看了眼江洵,又笑嘻嘻劝我:“走吧走吧,江神请客,地儿不远,也花不了几个钱,你心放肚子里去。”
他这最后一句话,好像看穿了我的顾虑。
我多少有些尴尬,也不太好意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跟他一起走到了江洵边上。
我以为既然是他请客,那谢星洲过来叫我,肯定事先征得了他同意。可一起走了一段时间后,我突然察觉,一路上他都没说话。
基本都是谢星洲在说,我偶尔回应,他就跟个影子似的,不声不响,安静过了头。
出校门后,我没忍住问谢星洲,他是不是不高兴。
忘了谢星洲当时在说什么,反正在兴头上,听了我的话,他偏头瞥了眼,满不在乎地道:“没啊,他能有什么不高兴,一向不都这样?”
或许男生的心思,本就不若女生敏感。
又或许我投注给江洵的关注,实在太多了。
我觉得他就是不高兴,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面对他写满冷淡的脸色,也不太敢贸然去问,纠结半晌,在三个人一起到了吃饭的地方后,我以买水为由,去了隔壁的便利店。
江洵口味偏酸,谢星洲和我类似,嗜甜。
一起忙校刊的这一周,我在几次帮众人买水后得知,江洵不怎么喝碳酸饮料,所以看到货架上有柠檬口味的水溶C100,便给他拿了一瓶,另外给谢星洲拿了一罐可乐,我自己拿了袋牛奶。
回到隔壁,他们俩正好点完餐。
谢星洲将菜单推到我跟前,说:“江神点了酸菜牛肉面,我点了红烧排骨面,你看看想吃什么?”
浏览了菜单,我说要素小面。
谢星洲一脸好奇:“你不吃肉,还是怕胖?”
我“啊”了一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他好像一瞬间又明白了我的心思,“哎呀”了一声,笑着道:“我说你,年龄不大心思怎么这么多,不用给江神省钱,想吃什么随便点,放心,他一点儿不差钱,吃不穷!”
似乎是为了让我相信,说完这句话,他还补充了句:“没骗你,真的。就每一年的奖学金,他都花不完!”
这话让我看了江洵一眼。
我不太知道,像他这种成绩,每一年有多少奖学金。
不过学杂费全免的情况下,再有几千块,应该就够普通学生一学期的吃饭所需了。
也就在我这么胡思乱想时,江洵说了今晚第一句话:“晚上吃清淡一些比较好,这家的鸡汤面还不错。”
回过神看了眼菜单,我没反驳。
鸡汤面十八块,是各种面里最贵的一种。
他这算关心我吧?
因为他一晚上的冷脸,我不由地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而他也没有再和我确认,拿着菜单起身,去了收银台点餐。
在他离开以后,谢星洲冲我笑了一下,说:“这不挺正常的吗?哪里显示出不高兴了?”
我没办法和他讲,可能直觉这种东西,本身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
那碗面其实味道挺好,可我吃的有点不是滋味。
原路返回,我也不若去时高兴,总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让我安宁不下来。
走到操场,谢星洲遇见一个熟人,停下打招呼。
我没忍住,小声问江洵:“你今天怎么了,看上去不太高兴?”
“没事。”
他说话间停下,垂眸看向我,声音淡而平静,“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宿舍。”
饶是我再没有眼色,也明白,他是赶人的意思。
为什么呀?
难道先前的那些,仅仅是我的错觉?
还是说他意识到自己对我好像有一些与众不同,所以要在我们走得更近之前,砍断这种可能,让他的一切仍在正轨上?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能持续多年,稳居年级第一,他的自律、理性和克制,本就应该非比寻常。
我为什么会认为,他能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