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里,另外的一片空间中。
这里与龙牧所在的空间不同,放眼之下,遍布着焦黄色的险峰。
天际泛着深灰,那些高耸的峭壁和峰峦,仿佛是被人以刀削出来的锋利。但凡身处此间的人,都能明白这是一处险恶之地。
苍白色的雷霆在乌黑的云层里游走,道道粗壮的雷霆翻卷,宛如攀附在云层之上的雷蟒。惨白的光亮时不时闪烁,响起的惊雷声震得下方山峦簌簌。
在这片空间,无数细碎的雷电会从天而落,远远看去,宛如下着一场场雷雨。
这片空间的正中间,最高山峰的顶处,有着一片碗形的凹地,这是一口池,一口雷池。
浓郁的雷气在这片凹陷中聚集,看起来波荡的白色池水,那是无数雷气的幻化。
雷霆自雷池而起,连通着天与地。
可想而知,汇聚如此多的雷气,这里的危险不言而喻。不说普通人,就算是那些修为高深之辈也断不敢轻易接近这种地方。
此刻,雷池的边缘站着两人。
雷气拂动着云嘉的衣摆,她挺着胸膛,身姿笔直。
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飘动,缠绕着雷丝。
在她的身旁,是羲和。
在进入这片空间的同时,云嘉就被羲和引导到了此处。
云嘉当然知道,自己修为低微,若不是羲和的关照,她大概连靠近这里都做不到。
俯视着雷池里的滚滚雷霆,任何一个与她修为相同的人落入其中,大概都会在瞬间化为虚无。
“准备好了吗?”羲和轻声的问。
“已经不用回答了吧。你知道,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你,我只会感激你给了我这次机会。”云嘉一直皱着的眉头轻轻的舒展开。不见局促,反而意外的轻松。
在进来时候羲和就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羲和轻轻的叹了声:“我再重申一遍,这的确是我为你准备的机缘,但是否接受全在于你你若入雷池,我会以力量护你不灭,但即便有我的力量相护,你成功的可能也只有五成,若是失败”
若是失败会怎样,羲和没有说下去。因为根本不需要说,彼此都心知肚明。
云嘉伸手将飘舞的长发按下,会心一笑。
仅有一半的机会,但对她而言,能有这一半的机会,就已经知足了。
前几天里,她为自己的无力而懊悔,也曾迷茫。
而如今,如果能用一半的机会去换取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不管结局怎样,她都无悔。
“如果是他在,他大概会阻止你。”
“我只是想要去争取看看,凡事总得去争取了才会有结果。如果我现在放弃了,那我会后悔一辈子。”
话已至此,羲和知道多说无益。屈指轻弹,一缕流光落在了云嘉身上。
云嘉周身浮现出淡黄色的荧光,那是一层屏障。只是羲和比任何人都清楚,纵然是这一层屏障能最大限度隔绝雷霆之力,她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
云嘉朝她投去个感激的笑容,脚下一垫,纵身落进了雷池里
另外一片空间,这里与别处的险峻不同,翠竹的屋舍,繁茂的青草,还有悦耳的鸟啼。
繁花似锦,宛如一片仙境。
夜阑坐在竹亭里,双脚轻轻荡着,身旁有许多采摘下来的灵草。
夜阑学过医术,自然知道这每一株灵草都是难得一见的药草。
在她所处的这片空间里,灵花灵草无数。在外界难得一见的灵物,在这里数不胜数。对医师而言,这里就真的与仙境无异。
凉亭外,羲和漫步走来。
夜阑见到她,从亭座上跳下来。
羲和手中捧着许多灵草,一一递到夜阑的手里。
两人便在亭子的中央席地而坐,将所有的灵草逐一铺开规类。羲和递药草,夜阑摆放。两人之间配合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补心草。人若精神不振,以此提炼,方可治愈。”
“归元花。妖师晋升,若用此做药,可规避很多风险”
羲和每递给夜阑一样,便会口述一番效用。夜阑也学的很快,基本都能记下。
直到最后一株药材也交代完,羲和才缓缓罢手。
夜阑把每一株药材都认真打理好,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说:“都已经三天了,不知少爷那边怎么样了。”
“不必心急,墓中的许多都受我掌控。那边也有我的一道心神看护着,而对你而言已过去三天,对其他人却未必。”
夜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自从进来这里,除了羲和就不见别的人。而羲和便从她善于炼药着手,连续三天都对她讲述着药理。
不可否认,羲和对医理与医术的理解,远超夜阑知道的任何人。
龙牧也好,风笑生也好,这些人虽然在医术上有着超人的造诣,可在羲和面前,却不值一提。
往往夜阑无法理解的很多东西,羲和三言两语便能将其点通。仅仅三天下来,夜阑知道自己的医术已经今非昔比了。
“你知道墓族月姓一脉最擅长的是什么吗?”一边打点药材,羲和一边问。
夜阑懵懂的摇摇头:“难不成是炼药?”
羲和并不否认:“就像古姓一脉善于铸器与布阵,月姓一脉最擅长的便是药理。医术只是此道的一部分,医术之后,还有丹术。”
这么说着,羲和素手捏住几株灵草,一抹光芒自她掌心点燃,光芒汇聚成火焰。而在火焰的灼烧下,灵草快速的干枯,反倒有几滴晶莹的汁液被提取了出来。羲和再取出一枚妖兽内丹,随手萃取出灵性,与之相融,手掌再一翻转,一枚青色丹药就此成型。
看着晶莹剔透的丹药,夜阑两个眼睛瞪得溜圆。
在她认知中,丹师是极为稀少的存在,不管在什么势力中,任何一个丹师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丹师不光要技艺超群,对自身炼化的源石种类也有非常苛刻的要求,所以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丹师的。就比如龙牧虽然精通药理,可自身力量种类不符,便根本不可能成为丹师。
夜阑看着羲和随手炼化丹药,她深知道,单是羲和这一手,在外界便无人可及。纵然是丹师,炼制丹药也是繁琐的过程,且需借助炉鼎,随手成丹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想学吗?”羲和温和的笑着,将丹药递给她。
夜阑脑袋点成小鸡啄米。她炼化的是灵妖的源石,且是木属性,她是完全符合成为炼丹师条件的。只是她学医时间尚短,对许多药理不精,而且无人指导炼丹,这才与丹药没太多的接触。
羲和认真的看着她,一再的打量,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羲和前辈是月姓一脉的鼻祖,那是不是月姓一脉所有的技艺都是羲和前辈赐予的?”
羲和轻轻垂首:“无论族人的姓氏,还是他们传承的技艺,都是由我亲自赋予的。”
“那羲和前辈是准备传授我炼丹吗?”
月姓一脉善于炼药与炼丹,羲和又是他们的鼻祖,若是能从羲和这里学会一丁半点,那也能受益终身了。
夜阑正怀着这种憧憬,却看见羲和微微的摇了摇头。
“丹道我可以教你,但我为你准备的,其实是另外一样东西。”
羲和手掌轻轻抬起,在她手掌上方,一枚淡黄色的印记浮现了出来。印记只有手指长,形似水滴。
“这是什么?”夜阑好奇问。
羲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起了别的:“你能不能猜到,所谓的墓族是怎么来的?”
墓族的来历?这种事夜阑哪能猜到。
见她摇头,羲和继续说:“在我寿元将尽时,曾对忠诚于我的人下达了某个号令。”
“号令?”
“号令他们待我死后,永远守卫此处陵墓。而我赋予了他们技艺与姓氏,以及我的血脉之力。而他们,就是最初的墓族。”
夜阑不可置信的听着,很多关键处也能渐渐的理解了。换而言之,墓族在最初的时候或许只是凡人,而是羲和亲自将血脉之力赋予了他们。
最初的血脉之力,竟是由外力所赋予。
“我给予了他们很多,但同时,也让他们永陷墓族的囚笼里。”羲和略带踌躇的继续诉说。
她将不同的东西赠与墓族,但作为代价,墓族却不得不世世代代守卫在此。也许是考虑至此,让羲和脸上浮现出难以掩藏的愧疚。
“可那并不是羲和前辈的错。”夜阑急忙道。
“但那命令却是我下达的。”
“羲和前辈不会无缘无故下达命令,我跟前辈相处了三日,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知道羲和前辈是温柔的人。所以我猜,当年您给他们的并不是命令,而是一个选择。”夜阑加大声音认真的说道,但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自以为是,又微微埋了埋头,“如果羲和前辈当初是让他们做出选择,而他们最终选择了遵从这个使命,那就代表他们对您很敬重,想要永伴您的身旁”
羲和微微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羞涩的姑娘,仿佛有什么某样东西落进了内心的深潭,打破了水面。沉静了不知多长岁月的内心,竟因为这一席话而泛起了波澜。
她难得的有些动容,很多留存在记忆里的画面,就像陈旧的古书的书页,被一张张徐徐的翻开。
她想起自己命数将尽的那段时光,她走过夕阳下村庄的道路,对人们传授着自己的知识。那些围聚在自己身边的人,那些追逐着自己的孩童。往昔幻影绵绵,每一段微小的记忆闪烁,都宛如有重锤撞击在她胸膛上。
明明是那么久远以前,明明早该被遗忘在岁月的尽头
“羲和前辈?”夜阑见羲和身躯在微微颤动。
“没什么。”羲和恢复了笑容,“虽然最初的血脉之力是我赋予的,但他们代代传承,那早已是他们自己的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前两日对你说过,九婴袭来时,月姓的血脉已经断绝。我虽不忍这样,却无力改变结局”
“那”夜阑隐约听懂了些什么。
羲和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眼,声音依旧的空灵,但却不再遥远:“所有人里,只有你最符合。这也是你的一个选择,如果你接受,那我将把血脉之力赋予给你这条血脉,由你来延续!”
当羲和将掌心的那抹印记推至她的面前时,夜阑久久的呆住了。
“这不是要求,只是一个选择,不管是否接受,都不需要有所顾忌而且这一次,拥有这份力量的人不该身处囚笼。我只希望,你能更自由的活着。”
夜阑双手捧着那簇如火焰般跳动的印记,从那上面仿佛身临其境般体会到了羲和遗留的那抹眷念。
只是短暂的犹豫,夜阑将印记捧向自己心口,双臂曲合,好像要用全身的力气,将这团温暖给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