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千灵雪康复以后，凌云堡之中的紧张氛围就恢复了常态。
龙文牧的屋子里，风笑生盘膝而坐，除了龙文牧和千灵雪以外，倪裳也在。
风笑生双目微闭，单手搭于千灵雪脉搏之上，沉吟片刻后才收回。
稍作判断后，这才给出结论：“不错，的确是已经康复了。”
往日之疾，尽数除去。
“百岳莲心之效让丫头你彻底康复，可喜可贺啊。”风笑生含笑赞叹。
千灵雪修为虽比他高，但风笑生习惯了以丫头来称呼。
千灵雪螓首轻垂。
“不过……”风笑生话音一转，“眼下之疾已解，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啊。”
说出这话的时候和龙文牧对视，两人眼色都有些复杂。
风笑生说的，龙文牧当然也心知肚明。
这个结果，是他和风笑生二人共同得出的结论。
风笑生站起身，浅浅叹了声，欣慰的同时也不免惋惜，“百岳莲心已经让千丫头恢复如初，可这关键是在天妖源石。只要这源石一日尚在，总有复发的时候。”
源石与妖师息息相关，等同一体。只要源石在，源石的效果就自始至终不会消失。
龙文牧也是有这番猜想，所以今日才跟风笑生共同探讨。
哪怕早有预料，听到风笑生这么说，龙文牧依旧觉得心底沉甸甸的。
果然还是这样。
百岳莲心治愈的是眼下，可只要千灵雪以后继续动用妖力，想必终有一日天妖源石还是会再次反噬。
龙文牧坐在千灵雪的旁边，握着她的手，明显也有些低沉。
“风老你博学多闻，依你看，百岳莲心的效用能支持多久？”龙文牧问。
风笑生双手后背，细细凝眉：“百岳莲心之效还没完全消散，药效依旧余留了部分。要我看，十五年内应该不会有大碍，但是十五年后，那可就难说了。”
龙文牧医术不弱于风笑生，但见识却不及风笑生。以风笑生的阅历，他说的十五年，应该不会有太大出入。
十五年啊……
与风笑生的这番谈话，也是让龙文牧百感丛生。
最开始还抱有些侥幸，但如今看来，即便是传闻的“圣药”，也无法治及根本。
“这件事已经注定，你也不要太沮丧了。”见龙文牧刚刚开始就闷闷不乐，风笑生开口宽慰。
人算不如天算，这世上毕竟不是任何事都是十全十美的。
本来千灵雪已经到极限，能争取到这十五年的时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龙文牧苦涩抿了抿嘴。不是好消息，可也不是没有转机。
“风老你可有什么好办法？”龙文牧抬头问，“倘若无法取出吞虚源石，就始终无法根治，以您老的阅历，知不知道什么取出源石的方法？”
风笑生皱眉摇头：“要是知道，我早告诉你了。妖师炼化源石，源石幻化妖痕，除非妖师身消道陨，否则源石永生无法分离，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只是这世间之大，未必没有方法，只是你我不知道罢了。”
龙文牧轻叹，到最后，果然只能指望太乙净魂莲了吗？
太乙净魂莲这种天材地宝，其实论珍贵而言，比起百岳莲心有过之无不及。
如果说世间异宝之间也有层次划分，那么太乙净魂莲这种异宝，应该是归类于在异宝中都极为难求的那一类。
传言太乙净魂莲是映天之霞光而现，拥有净化一方天地的玄妙。
可即便是太乙净魂莲，炼化入体之后也只是持续抵御吞虚源石的反噬，而不是分离源石。
在没办法取出源石的情况下，能考虑的也只有太乙净魂莲而已了。
良久，风笑生才见龙文牧从愁眉沉思中回过神来。
“这么看，这趟天妖大陆之行，你是非去不可了。”
“是呀，天妖大陆非去不可。能恰巧赶上云轩国的事，也是个机会。”龙文牧说的斩钉截铁。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天妖大陆是个怎样的地方，如果有选择的机会，还真不是任何人都希望去的。
但对龙文牧而言，且不说别的理由，光是为了千灵雪，这龙潭虎穴也非得闯一闯。
千灵雪脸颊泛起浅浅的殷红，这一幕幕都被风笑生看在眼里。
“其实见到你小子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非同凡响。想这茫茫人海相遇，你们两个能走到一处，也是一场缘分啊。”
“风老别取笑了。”千灵雪脸颊滚烫。自从她康复以后，她和龙文牧之间的总总，已经在整个凌云堡传得沸沸扬扬了，好像遇到的凌云堡弟子总喜欢向他们随口道喜。龙文牧脸皮够厚倒是没什么，千灵雪这几日却始终不愿出屋，总觉得连晴儿这些亲近之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微妙的改变。
“取笑什么？哪里是什么取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夫看着你长大，这不是欣慰嘛。”风笑生哈哈大笑。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倪裳丫头你过来。”风笑生朝旁边招手。
倪裳徐徐靠了上来，在边上的蒲团坐定。
“你的情况又怎样了？”
“托风老先生的福，还有龙公子和千姑娘的福，我已经好多了。”倪裳温文尔雅。
风笑生抓起她手腕，并指搭于手腕：“你这妖化，倒是个麻烦事。不过好在你也在这次沾了不少好处。”
有些事是龙文牧之前不知道的。
在他出关之后听说，千灵雪动用百岳莲心之际。百岳莲心这株天地异宝之效笼罩了整座凌云峰，但凡待在山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些好处。
听说有不少凌云堡弟子在百岳莲心余韵中感悟到突破的契机，也有不少人顽疾得以医治。
异宝之力，光是余力，都能照拂一方。
听说在那几天里，云嘉亲自做主，让岚芷音和倪裳几人待在小屋周围。
以异宝之力，倪裳连魂魄之力都得以巩固。
无法控制妖化本就是魂力不够，虽然魂力提升不是太大，但对倪裳而言也是难得的机缘。
魂力得以提升，能控制妖化的时间也增长了，可以说这几天得到馈赠最多的就是她。
“你这点事倒是无须担心，反正只要龙小子在，你就不会有事。而且只要知晓妖化与魂魄有关，老夫也能帮衬你一二。”
“多谢风老先生。”倪裳连声道谢。
“你们百花宫若是没重要的事，这些日子你可以暂且留在这儿，云嘉那丫头也会不有意见的。”
倪裳沉眉道谢，面庞泛起些许喜意。心里能明白，风笑生能这样说，跟龙文牧肯定是脱不了干系。
屋里众人话尚未说完，突然听屋外响起一声怒喊。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
吼声好似惊天雷震。
龙文牧和千灵雪等人急忙推门而出，见到米卓气喘吁吁的追赶而来。
米卓胡须乱颤，皱纹都在颤抖，眼眶里全是血丝，分明是气不打一处来。
“输了不认账，你这样也配叫大师？”
岚芷音在米卓前方昂首阔步。
“输了不认账？我何时输了？”
“愿赌服输，先说断后不乱。你自己比试输了，胆敢赖账，我找你们云嘉公主理论去。”
岚芷音今日身着一身淡红衣衫，勾勒出曼妙之躯，身姿轻灵，双手负于背后，坦然信步。看见龙文牧等人，笔直走来。
“龙公子，看你精神百倍，红光满面，气色不错啊。时候这么早，居然不在屋子里陪美人，就不怕冷落了枕边人？”
龙文牧鼻尖嗅到迎面香风，听着那调戏之话，清清喉咙，做贼心虚的把目光往天上瞄了瞄。
“咳咳，你们这是……”
他话题刚转，米卓龇着牙已经大步赶上。
“龙小子，你来得正好。这臭丫头也是你带回来的，还得你来管教。”
米卓暴跳如雷，胡须头发根根往上飘，跟被雷劈了一样。
堂堂米大师，向来不气则矣，一气必七窍冒烟。今天这样子尤甚，看起来……气得不轻啊。
“什么事啊？”
“你管什么事，老夫不便出手，你给我收拾她就是，越狠越好。”米卓话里透着滚滚火气，估计是把肺给气炸了。
“不好意思说，我可以代你说呀。”岚芷音长发一甩，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米大师跟我打赌，比拼铸器之术，输给我了，自然是要愿赌服输。”
比试铸器？米卓输了？龙文牧着实觉得新奇。
岚芷音在墓之一族学习铸器术，是当年古博善亲自传授的本事。她跟米卓什么时候较起劲来了？
“放屁，老夫的铸器术会输给你？老夫的草庐天下没有第二个，叫米卓的铸器师也是天下无双！”
岚芷音美眸眯着：“是哦，破破烂烂的草庐没人稀罕，除了你也没人会住了。至于你吗，人又老脾气又怪，这天下确实不会有第二个了。”
米卓脸色骤变，气得哇哇大叫，张眉努目，脸庞涨得通红。估计是有很多怨言堵在心底，但奈何嘴巴笨，说不出来。
龙文牧见势不妙，只能上前悄悄拉了拉岚芷音：“到底怎么回事？”
岚芷音撇撇嘴，余光瞄向千灵雪，又看向龙文牧，不怀好意的龇了龇牙：“我听说米大师精通铸器术，反正闲着也闲着，就想跟他学两手。但谁知道米大师好说歹说都不愿，我就跟他比比咯。”
“你跟米卓比铸器？”龙文牧压低声音，眼皮直跳。
“不然呢？反正跟他约法三章了，我若输了，百花宫就得派十几个弟子负责给他看院子。他要是输了，他所有的有关铸器的心得笔录都得归我。他自己胡吹大气，要这样开条件，又不怪我。”
“我不服！”米卓吹胡子瞪眼的抱怨。
龙文牧有些头疼，米卓好歹是大师。云轩国，他说自己铸器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输给岚芷音，他回头怕是会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米卓输了？岚芷音有这本事？
“我不服！若全力比拼，你这臭丫头还入不得我法眼。我是让着你……”
米卓越说语气越弱，怕是也有点心虚。
“是你自己要谦让。你说我年纪轻轻，只要任何方面能胜你一筹就算赢。又不是我说的这种大话。”
对岚芷音这得理不饶人的态度，米卓砸吧这嘴半晌吭不出声。
“你……丫头片子你耍诈……”
“阵法、妖兵，皆是铸器之列。阵与兵本是同源，学至精通自当融会贯通。天元八卦阵，九曲回魂阵，如何将之融入妖兵当中？你倒是说啊……”
“说……我……我，说个屁！什么天元八卦阵，我听都没听过……你尽拿那个墓之一族的秘法说事，那些古老之法，我哪知道……我……我……”
要比伶牙俐齿，他米卓哪怕十张嘴也说不赢岚芷音。铸器术再高，也不代表古往今来样样精通。墓之一族流传的古法久不问世，米卓又怎会知道。
跟岚芷音比试，岚芷音尽挑偏门的问，剑走偏锋，米卓当然是三两下就被斩于马下。
可惜了名动云轩国的铸器师栽在了一个后辈手里，脸面碎了一地。
老家伙越说越脸红，知道是自己理亏，左右各看，从龙文牧和风笑生等人眼里看见赤裸裸的鄙夷。终于是绷不住老脸了，不甘心的惨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扔下一枚乾坤环，屁股着了火似的腾空而去……
“米大师，多谢好意。你的铸器心得我会好好学的，改天小女子还会上门拜访，今天提前叫你一声师傅……”
前面疾飞身影一个趔趄，差点没从天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