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四月, 柳枝婀娜, 碧水溶漾;春雨如酥, 淅淅沥沥,清淡云雾缭绕远山,鸟语莺歌,林间空谷一片安谧。
白珒捧着一本新鲜出炉的《太清史记》,伏在马背上有一页没一页的看着,上面详细记载了空炤门一战的前因后果, 包括巨轮上的激战,上官余杭的魔化,以及幽冥鬼窟一劫中,破坏降龙结界的始作俑者也被深挖出来。
但凡是参与此次战役并且有突出表现的,都被载入了史册,连那个空炤门内奸都书上有名。
唯一没有详细记载的便是上官余杭的目的, 书中只写了上官余杭贪图权利财富,不惜屠杀空炤门弟子, 集齐灵贝召唤巨轮, 只为传说中巨轮上数之不尽的财宝。
毕竟, 除了白珒和江暮雨, 没人知道噬魂怪的真面目,更没有人知道世界之外的世界,这些秘密将随着历史长河、时代变迁、永永远远的埋葬。
“太清三十万两千零四十二年正月十九,焚幽谷谷主上官余杭殒。”白珒合上书,直起腰板, 一边顺着马毛一边出神的望着溪边饮水的江暮雨。
“师兄。”白珒叫了一声。
江暮雨回头,手中还捧着清泉:“怎么了?”
白珒面上浮起淡淡欣然:“我家着火那天,是师兄救得我吧?”
江暮雨没有立即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问:“什么?”
白珒面色怡然:“我小时候在云梦都,是师兄把我从湖里捞出来的吧?”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江暮雨着实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看着目光柔和,脸色却越来越沉重的白珒,不由得说道:“陈年旧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白珒眼中透出一丝哀怨:“师兄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暮雨有些诧异,直白的问:“为何要告诉你?”
白珒:“……”
白珒一口气被噎,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因为我一直都以为,当年救我的人是凤言啊!”
江暮雨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起身走近白珒,手上湿哒哒的滴着水珠:“所以你自那之后,经常粘着凤言,对他千呵百护,是想报恩吗?”
“呃……”白珒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气闷道,“算是吧,都是误会来的。”
江暮雨眸光轻转,淡淡道:“当时救你,也没想让你日后报答。”
一句话听在白珒耳里,宛如一把小金锤“啪啪啪啪”敲打脑瓜壳。
是啊,做好事还到处宣扬,根本不是他江暮雨的风格。他就是那种做了好事转身走,绝对不会郑重其事的去跟别人说,若受恩惠者自己感恩图报,他就接着,若不然,他也不求什么报答。
想想江暮雨最开始那种生人勿进,“冷漠寡情”的糟糕性格,若非如今性格有所暖化,若非碰巧去大千世界走了一圈,白珒永永远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想到这点,白珒着实气闷,一边埋怨江暮雨的不坦诚,一边唾弃自己的先入为主。
仅凭一个流云如意佩就断定了救命恩人是凤言,太过武断了点。不过,天意弄人,他当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火海逃生又被追杀,还被捅了一刀掉进湖潭,迷迷糊糊将人错认,也是情有可原。
虽然如今的白珒想起来心里忒不是滋味。
“师兄,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白珒眉宇间坚韧执拗,带着一丝逼迫的气势,“你还为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陈年往事?一块儿说了吧!”
江暮雨不以为意,翻身上马:“没有。”
“真的没了?”白珒微微眯眼,“如果你骗我,立马就有一道神雷从天而降,把我劈的外酥里嫩!”
江暮雨:“……”
江暮雨看傻子似的瞄了白珒一眼,本不想搭理他,但又怕他口无遮拦真的召来神雷,只好说道:“或许有,但我不记得了。”
白珒满面纠结,好像生吞黄连似的,郁闷的不行。
黄芩从空中御风而下,手中拿着一个竹简,上面是凌霄阁最新拟定的凌霄榜,南过放弃了捞鱼,心心念念的凑过去看。
“凌霄公子榜第一是掌门,第二是白玉明,第三是唐奚,第四是……”黄芩顺着一水的金漆小凯往下看,惊喜若狂道,“第六居然是我?哈哈哈,是我呀,南过你快看!”
南过的一双眼睛贼兮兮的瞄着仁善榜,原本排行第三的他直升榜首,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指。
“第一,是第一啊!”风火轮突然惊叫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把他三师叔掀河里去。
“你在说什么?”黄芩真架不住风火轮的河东麒麟吼,震得俩耳朵嗡嗡发麻。
“修仙界第一仙门!!”风火轮激动的呼哧带喘,死死指着“凌霄仙门榜”几个大字,“快看,是扶瑶仙宗!!!”
“卧槽,真的假的?”黄芩一把抢过去,恨不得把俩眼珠子抠出来贴上去。
反倒是南过最镇定,他掩下狂喜,一本正经的说道:“本来咱们就和天琼、空炤门三足立鼎,如今空炤门劫后余生,天琼派又受到咱们恩惠,就下界来说,咱们已经无可比拟了。万仙神域的焚幽谷经过上官余杭那么一闹,管事儿的右护法也死了,今后一蹶不振,何清弦的大弟子周七也不知道能不能挑起大梁。此次南海一战,咱们过关斩将,又靠着掌门和二师兄力挽狂澜,修仙界对咱们的评价之高,得到“第一仙门”的荣誉称号也不为过。”
“说的是。”黄芩喜笑颜开,看向远处风轻云淡的江暮雨和表情一言难尽的白珒,高声叫道,“有好消息你们都不看啊?”
白珒摆出一脸得道高人的模样:“虚名而已,不过浮云。”
黄芩冷笑一声,撇眉道:“装什么大瓣蒜?”
白珒闭了闭眼,高深莫测。
“切。”黄芩嗤之以鼻,双臂环胸道,“少得意忘形,小心乐极生悲。你还是跟掌门学着点吧,改改你那比野兽还要暴躁的性格!你看看掌门,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有气度有内涵有修养,以身作则严以待己,将门派发扬光大,取得空前绝后的佳绩!高风亮节,胸怀若谷,连分灵都不能左右心志,我真是太感动了!”
白珒头回觉得黄芩说话这么中听,论起赞美江暮雨,他能说上七天七夜不带重样儿的。
不过……看黄芩这贼眉鼠眼的嘚瑟样,白珒特不爽。他懒洋洋的伏在马背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感慨道:“这汗血宝马就是俊美,瞧这矫健的四肢,瞧这健硕的脊背,对了,还有这个最最闪亮的地方。”
白珒轻轻摸着骏马的臀部,暧昧的看向黄芩:“你快来看,试试手感。”
黄芩懵了一下,不太理解白珒这云里雾里的话,着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话里话外讽刺他拍马屁的意思,顿时火从脚跟升,气得他抄起君不息就抡过去:“白眼狼,我砍死你!”
“真可怕。”白珒一巴掌落在马屁股上,打得啪啪响,气得黄芩牙根都充血了。他也不骑马,御风就撵上去,握紧刀柄左劈右砍。
白珒策马绕过江暮雨,笑嘻嘻的说道:“小黄儿同门相残,我代师兄执掌门规,狠狠揍他。”
江暮雨:“……”
白珒翻身下马,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树枝,迎面就朝手握大刀的黄芩刺了去。黄芩见状,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他当然不是担心过起招来自己的真刀真剑会伤了白珒,而是怕手拿一根枯树枝的白珒伤到真刀真剑的自己!
风水轮流转,你撵我我追你,南过忙着去拉架,风火轮笑哈哈看戏,江暮雨无奈的坐在马背上吹风。
空中撑着一面透明的结界,阻挡着朦朦如烟细雨,结界之下,欢声笑语染就四月春风,飘荡在整个山涧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