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年少初遇常在心

上官余杭冷笑道:“当然没有,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那破镜子而来。”

叶展秋正要再问,忽然, 天空中惊起一道闪电, 宛如蛛网般在空中炸裂,铺天卷地,随之而来的滚滚闷雷将天空蒙上黑云,原本阳光明媚的午后,霎时天昏地暗, 阴风四袭。

白珒有不好的预感,他飞身上二层甲板,下意识攥住江暮雨的手腕。

空中惊雷一个接着一个,四面八方不知从哪儿涌来大量的黑雾,宛如魇兽将庞大的船体揽在怀里,居高临下的俯视,张开獠牙,控制不住自己想一饱口福。

“南过!黄芩!”白珒朝黑雾中大声喊道,黑雾遮挡了视野, 船上人又太多,就算将神识扩散出去寻找, 也无法分清谁是谁。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上官余杭会不会趁机跑了?

想到这点,白珒下意识迈步去寻,却猛然发现体内真元受阻,似是受到弥漫四周的黑雾压制, 真元断断续续提不上来,头发晕胸口发闷,这种局面下更别提御风离开了。

“师兄。”白珒看向江暮雨,后者脸色霜白,伸手指向前方,“有东西。”

白珒揉揉眼睛,勉强将真元凝聚在双眼之上,凝神一看,果然有东西靠近!

之所以称为“东西”,因为那不是个人,也并非动物,而是宛如幽灵一般飘飘悠悠的浮在半空中,而且不止一个!

光是白珒看见的就有十多个了,这群家伙漫无目的的漂浮着,盯着久一些,莫名有种眩晕和疲累的感觉。

莫不是噬魂怪!?

白珒一个激灵之下顿时精神了,这些东西必然是书中记载的,神秘海域之内栖息的噬魂怪,专门噬人魂灵。

“暮雨,你别看。”白珒用身体挡住江暮雨的视线,急切的说道,“你有没有眩晕和心慌,还有困倦的感觉?”

江暮雨看起来神色依旧,他轻轻摇头道:“没有。”

白珒还不放心:“真的?”

江暮雨知道白珒在担心什么,忍不住调侃道:“噬魂怪只吞噬正常的魂灵,像我这种不正常的,它吃了不消化。”

在这种时候居然有心思开玩笑,白珒稀罕得很,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哭笑不得。

“你始终都冷冷淡淡的,从来不和人撒娇玩闹,好不容易开窍了,却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关头。”白珒无奈叹气,近前一步,温柔的抱了江暮雨一下。

一触即分,毕竟现在不是腻歪的时候。

白珒握紧江暮雨的手,生怕他走丢,二人严谨的朝前走着,偶尔遇见一个横冲直撞的活死人,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忽然亮起的烛光让白珒心中惊跳:“后边!”

与其被动,不如先下手为强,也甭管是谁,反正白珒是用流水刺过去了。

剑光冲破黑雾,那人惊叫一声:“二师兄是我!”

白珒心头一紧,紧忙收回剑势,几乎是电闪火石之间,一个噬魂怪扑面而来,白珒只觉得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白,魂灵仿佛被一股力道硬生生拔出去。不疼,但是麻麻的,身体很重,魂灵很轻,二者分离,只听到一声遥远且模糊的惊唤,好像是江暮雨在叫他的名字……

白珒急着想回应,可是他感觉自己似是被千百双手狠狠拽着陷入泥潭,没过了下半身,上半身,眼耳口鼻,近乎窒息。

我居然就这么死了?

白珒难以置信的问自己,心有不甘的质疑着。他受到上天恩待,得以重生,不求活得轰轰烈烈,但也别死的这么随便啊!

白珒简直被气笑了,他无处着力,也就无从抵抗,到头来,他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吗?

耳边传出奇怪的声音,“呼呼呼呼”的声音,白珒仔细辨认着,好像是风声……

狂风灌入他的口鼻,他的五脏六腑没有胀痛,反而被强烈的气流碾压,这种感觉好像是高空坠落,白珒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更能感觉到胸膛火辣辣的刺痛,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背后传来陌生的怒吼:“小兔崽子真有种啊!你们几个快跳下去抢天竹!”

白珒有点迷茫,混乱的脑子来不及思考便被冰冷的水冲洗了一波,事实上,他整个身子都浸泡在了水中。他无法反抗,因为他的身子疼痛,疲累,那种无力的感觉是绝望的。

他一点一点坠入水底,他望着一片火光的水面,混乱,骚动,许多拿着砍刀的男人接二连三的跳入水里,他木然的看着自己胸口流出的鲜血……

白珒为之一振!!

等等,这,这怎么有点熟悉??

白珒脑子嗡嗡作响,这好像是云梦都的那条湖!这种情景好像是他十四岁那年,白家遭贼灭亡的那天!

白珒不敢相信,然,上方突然传出的巨响截断了白珒所有繁复的思绪,酒楼坍塌,无数匪徒被气浪冲出,有的摔在地上晕死过去,有的掉进湖里直翻白眼。

白珒的胸膛炸开一样疼痛,这是溺水的表现,然而他并不慌乱,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获救。

果然,远处一个人影游了过来。

白珒的视野一片鲜红,他打着精神仔细去看,虽然疼的入骨,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对于疼痛的忍耐力有了新的高度。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他精神焕发,他发现那并非是自己体内的鲜血染红了湖水,而是……

朝他游来的人,穿着一身红衣。

等等!不是凤言吗?

白珒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那红影越来越近,只见那人身姿纤细,曼妙无双,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正是那块白珒无比熟悉的蓝田缠丝玉!

白珒傻眼了,他的身体很轻,似一朵无拘无束的云,似一片轻飘飘的雪。

白珒彻底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目瞪口呆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江暮雨——还是少年身的他,依旧风姿绝卓,举世无双。

他的衣衫在水中飘动翻飞,他那一头墨发浮动,仙姿纤柔、透着坚韧不屈的刚毅,澄澈双眸灿若琉璃,九霄为之黯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白珒被救上了岸,他躺在冰凉的地上,浑身被鲜血和湖水染透,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感觉自己快要晕了。

恍惚间,那道影响他一生的嗓音传了出来,清润好听,如山泉溅玉。

“白珒,白珒……”

白珒半阖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望着呼唤自己的江暮雨。他一头墨色黑发湿漉漉的黏在身后,一袭枫红的锦衣被湖水浸透,腰间一枚蓝天缠丝玉;他面色如月清辉,一滴水珠从浓密羽睫滴落,滑过莹白的面颊,氤氲着冰晶般的微光。

一颗心宛如被千刀万剐,疼的不能自己。

“江公子。”

白珒一怔,他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凤言,身着黄衣,一身干爽。

凤言半蹲下来粗略检查了一遍将死不死的他,随后起身,说道:“我刚去白府看了,那里火势太大,官府也没人理会,都是街坊四邻自发救火。”

江暮雨:“他的父亲……”

“白石松没救下来。”凤言的眸光望去被火光映的通红的夜幕,又低头看向了白珒,“他还活着吗?”

江暮雨扶着膝盖起身,扯下腰间垂挂的玉佩丢给凤言,淡淡说道:“带他去医馆。”

凤言下意识接住,木讷的念叨:“我有银子。”

江暮雨没理会,径自走远了。

白珒怔怔的看着,流云如意佩悬在了凤言的腰上,一切的一切回归正轨——凤言唤醒了他,送他前往医馆。

所以,当年救他的人不是凤言,而是江暮雨吗?他曾经认为的命中注定的一夜,让他死心塌地将凤言视为白月光朱砂痣的一幕,其实是属于江暮雨的?

水深火热的一夜,岌岌可危的一时,不由自主心动的那一瞬间——至始至终都是针对江暮雨的!

自那以后,连夜噩梦,每次在紧要关头都拯救他的人其实是江暮雨,是江暮雨带着他回到水面,带着他走向曙光!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命运的轨迹,从一开始就偏离了。

他视凤言为救命恩人,情人眼里出西施般的觉得凤言哪里都好,一次次的包容凤言的任性,只为当年凤言的救命大恩。

可笑,当真可笑!弃心之所爱,信毒蝎所言!他自以为是的对凤言掏心挖肺的好,却对真正的恩人倒打一耙,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难怪黄芩给他起了个“白眼狼”的绰号,起的真好!!

白珒肝肠尽断的唾弃自己,辱骂自己,想起前世的种种所作所为,他恨不得将自己凌迟处死再碾成肉泥。

“江公子,他日后要怎么办?”

一片漆黑的视野中,白珒听到了凤言的声音。半晌,江暮雨的声音缓缓入耳:“带他上扶瑶吧。”

泪水涌入腹腔,化成血水,淹没了支离破碎的五脏六腑。白珒费力的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江暮雨转身离开的背影。

为什么,他会看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