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墨玉公子

江暮雨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同门师弟, 尤其是跟在白珒身后过来的黄芩,以及被他自己护在身后的南过,当年一别,他们还是十六岁的少年,如今脱胎换骨,五官眉眼都长开了, 他几乎不敢认。

“你们……”一晃近百年, 从江暮雨心中生出的是彷徨和陌生,最熟悉的人近在眼前, 他一时不知自己是激动还是无措。

若他这七十年是无意识的昏迷状态, 或许这种岁月沧桑时过境迁的感觉不会有, 然而,他是时刻保持清醒的,一点一滴度过这七十年的,岁月的沉淀摧残的不是脸, 而是心。

后半句话江暮雨最终也没考虑好该怎么说, 他离开昆仑雪巅之时,心中惦念的便是赶紧回到扶瑶,他迫切的想见到师弟们,看看他们这些年来都如何了, 有没有被欺负。

老天爷如他所愿, 他见到了,猝不及防的,意料之外的, 见到了白珒,黄芩,还有南过。

他恍然发现,师弟们都长大了,他们羽翼丰满,各有所成,已经不需要他受苦受累的当避风港了。

这很好,他应该欣慰的。

只是,比起欣慰,他更多的是愧疚。

在他身处清闲的昆仑雪巅之时,白珒他们是怎么生活?门派中诸多事宜,是白珒一手处理的吗?他这个掌门人不在的时候,是否有许许多多心怀各异的修士来扶瑶找麻烦?也是白珒应付的吗?

这些年,他们都经历了什么?白珒又是否吃了很多苦?而他这个既做掌门又做师兄的人,有尽到自己应尽的义务吗?

黄芩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蹦不出来。

南过抱着水晶瓶,目瞪口呆,眼泪被他死命的忍了回去。

白珒眼也不眨的盯着江暮雨,大惊过后便是大喜,可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他硬生生将心底按压不住的狂喜死死封住,摆出他“墨玉公子”该有的气场。

被前后夹击的钱公子可惨了,若是普通人拿着雪霁抽人,尚且受不了雪霁的彻骨寒芒,更何况挥舞雪霁的人是江暮雨?那阴寒之气直往魂灵里钻,好似将人全身的血液全部抽干,然后往里灌入万年不化的冰雪,冻得人骨头渣子都脆了。

而身后那一剑捅肾的流水也不甘示弱,感受到来自雪霁的肃冷气息之后,争强好胜的流水力争上游,所散发出的灼灼烈焰锋芒足以燃尽一切。

钱公子在短短瞬间经历了冷热交替,蚀骨之痛,那滋味,别提多销魂了。

四周旁观者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光是看着就头发发麻,一些修为低的扛不住那双层凶悍之力,跪倒一片,而勉强能维持住的也是脸色发白,一颗心忽悠忽悠的,唯恐摔碎了。

雪霁顺从的被收回,钱公子瞪目结舌的望着江暮雨。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哪怕饱读诗书,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

钱公子这一生阅美无数,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什么都见过,像是妖里妖气的大魔头公孙寻他也见过,天下第一美女空炤门的水蓉他也瞧过,前者不错,后者狐狸精也确实举世无双,但是从未有过一人能像面前的红衣男子这般,叫人流连忘返,只需一面,终身难忘。

美有很多种,妖,魅,柔,贱,冷。然,江暮雨哪种都不是。

他不妖不娆不柔不魅,他清冷,傲贵,超俗,净澈,世间绝色,清丽无双,天地九霄为之黯然。

美人榜榜首,原来是这个意思。

“流水。”白珒唤了声,宝剑听从主人号令,从钱公子的身上抽离,剑身华光皎洁,滴血不染。

钱公子倒在地上,鲜血泊泊流出,被与他同行的修士快速封住灵脉,他好像一条被斩断两节的泥鳅鱼,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装什么死?”白珒冷声刺道,“捅你左肾,还有右肾保命呢!”

店掌柜哆哆嗦嗦的扶着桌案起身,明知故问道:“来,来者何人?你们,你们在我店里闹事,简直无法无天,简直……”

黄芩回过神来,几个箭步走到店掌柜跟前,邪笑着说道:“谁先动手的你看不出来?哦,我知道了,十七岛向来双标,本地土著格外恩待,外乡来客无论做什么都是错,对吧?”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店掌柜吓得直往后退,大声嚷嚷道,“我可是凡人!你敢对凡人动手?”

黄芩被气笑了:“多新鲜呐!你凡人你牛什么?我家门规可没有不许欺负凡人这一条!”说着,他转头看向江暮雨,“对吧,掌门?”

江暮雨眼眉低垂,唇边勾起一抹淡如清风的笑。

“你们妄作胡为,肆无忌惮,你们殴打手无寸铁的凡人,你们……”店掌柜一回眼,当场瞧见灰白相配穿着的落云鉴弟子,整个人精气神全来了,傲气冲天的告状道,“仙君仙君!他们这些外乡人欺负咱们本地乡亲,专横跋扈,还羞辱我,殴打我!简直就是不把落云鉴放在眼里!不把仙君您放在眼里啊!”

那落云鉴小弟子笔直奔着江暮雨等人而去,店掌柜牛气哄哄的坐等出气。

“江公子,您觉得我方才降落的怎么样?御风我始终练不好,您能不能教教……哎呀,白公子也在呀,还有南公子和黄公子,你们在干嘛?买东西吗?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付钱!中秋节大家跟我去落云鉴玩玩好吗?我爹早想见见你们了。”

店掌柜:“……”

落云鉴都站在人家那边,更何况南过也出了合适的价格,店掌柜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帮人惹不起,忙将风菱草免费赠送,在风火轮面前卖个乖。

至于试图杀南过的钱公子,挨了江暮雨一鞭子没个一年半载的好不了,再被白珒捅肾,遭罪是免不了的,半死不活的他更不可能有力气追究什么责任,麻溜的被同伴抬走了。

风火轮虽然呆,但他很有眼力见儿,邀请去落云鉴做客被婉拒之后,他没有强求,知道江暮雨等人许久未见必定有很多话要说,知趣的离开了。

一行人离开闹哄哄的日月坊,行走在攘来熙往的街市上,悬灯结彩,万家喜庆祥和,花好月圆。

出了日月坊的南过当场就绷不住了,眼泪吧差的站在江暮雨面前,好像没奶吃的孩子见了娘。

黄芩则是欣喜若狂,原地笑成了个傻叉。

至于白珒,本来内心是最波澜壮阔的一个人,被这俩崽子又哭又笑的闹了一通,弄得他有情绪都发不出来。四个人神情各异,一个心中彷徨怅然若失,一个痛哭流涕,一个心潮澎湃,还有一个百感交集,既想哭又想笑。

“前面有卖月饼的,咱去买点,走走走。”黄芩神秘兮兮的将眼泪鼻涕流一脸的南过拉走,一时间,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只剩下白珒和江暮雨两个面面相觑的人。

白珒的心中无疑是狂喜的,只是在欣喜背后,是七十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积累的酸楚,在见到江暮雨的那一刻,酸楚连带着悔恨和歉疚,带着落寞和煎熬,以及千言万语,化作了最恳切最卑微最蚀骨的思念二字,宛如决堤一般狂涌而出,淹没了他的五脏六腑。

“师兄。”白珒迈前一步,遵从自己的内心,将这个朝思暮想,无论白天黑夜都在眼前飘荡的人紧紧抱住——这一次,江暮雨没有变成幻影消失,而是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那怀念的初雪晨霜之气扑面而来,温润的抚慰着白珒那颗灼烧的、疼痛的心。

七十年不与人亲密接触的江暮雨从头发到脚底僵成了一根木头,他没有动,任由白珒紧拥着,昔年在昆仑雪巅面见山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自以为被霜雪冰封的心,当场受到白珒炽热的呼吸烘烤,融化,变成了一滩温暖的清泉。

“玉明。”江暮雨开口轻声唤道,双手环住了白珒的背,“你长大了。”

白珒闭上双眼,唇边勾起一抹笑:“长的再高再大,也还是你的师弟,你可不能因为我长大了就不管我了。”

江暮雨有些哭笑不得,“都快过百的人了,还撒娇?”

“谁让你是我师兄呢,不跟你撒娇跟谁撒娇?”白珒理直气壮,也不嫌丢人,他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江暮雨,鼻尖仿佛还缭绕着让他眷恋的清雅气息,他有点醉了。

二人走过街市,回到客栈的庭院中,白珒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出关的?”

“昨日。”

“怎么来万仙神域了?”

“送风火轮回家。”江暮雨淡淡道,“他又被人抓到昆仑雪山去了。”

白珒:“……”

“你们呢?”江暮雨站在院中,“到万仙神域有事要办?”

“确实有事。我去了趟首岛,将越亭山的合欢树带走了,南过来十七岛是为了风菱草。”白珒一边说,一边探入乾坤袋,将那棵完好无损的合欢树取了出来,立在灯火通明的庭院中。

江暮雨默默观望,这棵受到师父和月河长老残魂滋润的树,一年四季生机勃勃,用绽不枯。

客栈内热闹得很,孤独清修了七十年的江暮雨不太习惯,有些格格不入。

近百年的光阴,江暮雨有许多话想问,可偏偏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他与白珒并肩而立,仅仅如此,哪怕不说话,也挺好。

“月饼来了月饼来了。”黄芩隔着老远就一边嚷着一边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三包月饼,分别是五仁,枣泥和豆沙。南过那边拿的是蛋黄和莲蓉馅儿的。

几个人分别拿了自己顺口的月饼,搭配一壶酒香四溢的桂花酿,聚在红粉美艳的合欢树下,合家欢乐,美好团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翌日,江暮雨是在客栈外的喧闹声中醒来的,这种纷纷攘攘是他七十年来不曾拥有的,与其说新鲜,不如说迷茫。他坐在软塌上许久,认清了此时并非在荒无人烟的昆仑雪巅,而是在熙熙攘攘的万仙神域。

推开窗,外面摩肩接踵,花天锦地,一派祥和盛况。

“师兄?”

江暮雨的房门没锁,外人只需轻轻一推就能进来。白珒站在门口,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你起得真早,鸡还没打鸣呢!”

江暮雨看着彼此彼此的白珒,有些狐疑他耗子偷油的德性,问:“怎么不进来?”

“这不是怕叨扰到师兄清修嘛!”白珒犹豫了片刻,迈步进屋,顺势将房门关上,试了试锁孔,回头对江暮雨说:“门锁没坏啊,你不锁门就睡觉,多危险?”

江暮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危险?”

“啊,不是。”白珒尴尬的挠挠脸,这凡间门锁对于修士来说形同虚设,屁用没有。就算不锁,谁还能夜半三更的闯进来把江暮雨怎么着了?

白珒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白痴,一旦面对江暮雨,他的智商就嗖嗖往下降,不是语无伦次就是做无用之功。

不管怎么说,他跟江暮雨之间的恩怨纠缠也足足耗了近三百年了,事到如今面对他还穷紧张个什么劲儿?因为七十年的分离生疏了?当然不可能,分别只会让他更加刻骨铭心而已!

“山神还好吗?”白珒为了缓解凝固的气氛,随便找个问题抛了出去。

江暮雨点头道:“日后有机会再去昆仑雪巅看她。”

江暮雨以雪巅的冰昙为魂,天然就和昆仑雪山牵上了线,彼此之间共鸣呼应,穷奇和幻兽都不会攻击他,风雪云雾也不会阻拦他,想再回去一趟简直轻而易举。

白珒坐在榻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苦不拉几的茉莉花茶,江暮雨去里间换了身轻锦白衣,纤尘不染,宛如高山深雪。

客栈外一片喧嚷之声,白珒朝窗下一看,远远走过来七八个身着灰袍,外披白衫的年轻修士,男的英俊女的貌美,一走一过引路人纷纷侧目,眉梢眼底尽是崇拜恭敬之色。

昨夜中秋的红灯彩缎还没撤,身着“丧服”的落云鉴弟子往街上一站,当真煞风景。

这几个人有目标的直奔客栈而来,店老板屁颠屁颠的出去迎接,不一会儿功夫,江暮雨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领头的弟子扒拉开碍事的店掌柜,对江暮雨和白珒说道:“我们是落云鉴弟子,我家掌门邀请二位公子到府上做客,马车已备好,就在店外候着,二位公子请吧!”

江暮雨同白珒相视一眼,落云鉴掌门亲自邀请过府做客,自然不能驳面子,出了客栈,坐上那辆奢华的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路,来到落云鉴山脚下,弃车辇改为步行。

白珒跟着领头小弟子走,十分客气的问道:“小兄弟,贵派掌门找我师兄弟二人有何贵干?”

小弟子还算礼貌得体,恭敬有加,他一边顺着羊肠小道走,一边说道:“二位前辈与落云鉴交往颇深,我师父一直想亲自见见,别无他想,更何况你们还几次三番救过小少爷,我师父铭记在心,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感谢二位。”

江暮雨问:“风火轮平安回家了?”

“正是。”小弟子说,“大少爷出门办事,小少爷贪玩偷偷跟了去,我师父心急如焚,整个落云鉴都跟着着急,在万仙神域找了三天三夜一无所获,哪想到小少爷原来是去了下界,还被人掳走了。”

小弟子回头看向江暮雨,躬身道:“多谢前辈仗义援手。”

“没什么。”江暮雨面色冷淡,语气更是没有温度,并非他高冷,而是他习惯了惜字如金,毕竟在那天寒地冻的雪山之巅待了七十年,不可能一出来就嘻嘻哈哈的打成一片——虽然他原本也不是个热闹的人。

小路走到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清雅苍劲的翠绿竹林,在竹林前有一块嵯峨奇特的巨石,上面有着暗红色的“落云鉴”三个大字。这字体并非书写并非雕刻,而是浑然天成,大气磅礴,矫若惊龙。

这是白珒第二次来了,走在熟悉的路上,怀着不同的心境。

第一次来,带着凶狠戾气,只为屠杀。

第二次来,带着闲云野鹤,只是做客。

“二位前辈请随意走动,我师父忙完了手头的事就来。”那小弟子说完就后退着走了。

江暮雨和白珒被丢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里,说是自由走动,但初来乍到就在人家家里到处溜达当然不可能,江暮雨在亭子里坐下,白珒趴在美人靠上看荷塘里的红黑鲤鱼。

“师兄觉得,落云鉴的方掌门是单纯交友还是……”白珒将下巴枕在胳膊上,说道,“昨晚在日月坊的动静挺大。”

正如白珒所言,这些年扶瑶仙宗的名气稳步上升,江暮雨因冰昙化魂这种史无前例的奇事受到万众瞩目,昨夜在日月坊闹出的风波不小,想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十七岛,用不了三天整个万仙神域、乃至修仙界都得沸腾。

他们或是为了“美人榜榜首”一睹风姿,或是为了“霜风玉雪”一睹气宇,或是为了“冰昙化魂”一辩真伪,或是为了“昆仑少女”满足好奇,或是为了“雪霁”重振野心,总之不管哪个,都足够扶瑶仙宗热闹,足够江暮雨头疼的。

方掌门因为以上某种原因而请他们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江暮雨没有回答白珒的问题,而是一手端着盛满清茶的瓷杯,杯沿凑近唇边,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昨晚那个钱公子,好像是焚幽谷的弟子。”

“是么?”白珒有些意外,“我见他生在十七岛,还以为跟落云鉴有什么关系。”

“生在十七岛,拜在焚幽谷。”江暮雨说,“上官轻舞有个徒弟叫钱多,家财万贯,富甲天下,应该就是他了。”

“这我倒没注意。”白珒新鲜的很,笑道,“师兄与世隔绝那么多年,对修仙界的事儿却了如指掌。”

江暮雨饮下一口清茶,语气清淡道:“书中都有记载,凌霄纨绔榜的榜首,连续三十五年都是钱多。”

白珒真服了江暮雨的读书破万卷,想必他是一出昆仑雪山就一头扎进了书堆,一目百行的将这些年稀奇古怪的事恶补了一遍。

茶叶是上等的普洱,淡淡陈香,微微清甜,茶汤是温热的,入口暖胃。

江暮雨为自己续了一杯,正要端起饮下,忽然一道煞光扑面而来!他心中微动,端着瓷杯的手伸远,自己的身体往后倾,那裹着逼人真元的利剑从眼前穿行而过——

江暮雨眸光一冷,神色一冽,起身的同时反手并指夹住剑身,真元顺着双指呼涌而下,在利剑剑身凝结成了一层细细的寒霜。

持剑之人见势不妙,立即收剑后撤,江暮雨也没有紧逼,周身凛凛华光随着他放松的神识平息下去,手中瓷杯内的茶水愣是一滴未洒,因为杯沿冒着袅袅寒气,杯中清茶无从抵御那彻骨寒流,已被凝冻成冰。

江暮雨拦住惊叫一声试图大开杀戒的白珒,眸光暗沉的凝视着来者:“这便是落云鉴的待客之道?”

落云鉴掌门轻笑一声,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灰尘,说道:“江掌门卓绝天姿足以遨行九州,贫道大开眼界,一时兴起,失礼之处还望多包涵。”

白珒横眉怒目:包涵个屁?对初次见面的人舞刀弄枪暗中偷袭,家教被狗吃了?

白珒心有余悸的看向江暮雨,他知道自己是操无用之心,江暮雨才没有那么软绵,这种程度根本伤不了他,可白珒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胆战心惊,这一来一回都快被弄得神识分裂了。

江暮雨本就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对他千般万般好的人想跟他有所交流都费了牛鼻子劲,更何况一上来就得罪他,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若搁在江暮雨小时候,他必然会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甩过去,然后带着白珒就走——毕竟他是那种凡事靠自己,宁可鱼死网破也不向人摇尾乞怜的类型,一身傲骨欺霜,外交什么的并不注重。

如今近百岁的他越发成熟稳当,本着“出门在外以和为贵”的信念,他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句人话:“方掌门清早就差人到客栈将我二人请来,是有何要事?”

言外之意——有话快说,没话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