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一个噩梦不该较真, 可江暮雨偏偏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这冥冥之中是否预示着什么,他四年前就有了这个毛病,隔三差五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有时是在熟悉的地方遇见熟悉的人,有时候是陌生的地方见到陌路人。
原本以为只是个噩梦, 可现在想来, 当时在梦中,黄芩称呼他为掌门, 不久之后, 师父在万仙神域亡故, 他就真的成了掌门。
虽然只凭这个就推断梦境和现实存在联系,太过武断。
或许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毕竟梦这种东西千奇百怪,多么匪夷所思也不足为奇。
可即便如此, 噩梦留下的阴影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消散的, 至少此时的江暮雨,还沉溺在噩梦中那种刻骨铭心的悲痛里。
天色蒙蒙亮,勤奋刻苦的南过想必早已起床晨练了,江暮雨枯坐片刻, 决定去看看这个在梦中死亡的小师弟, 还是被他亲手杀死的小师弟。
南过的住处距离白珒不远,他居所的名字特别简单,对应“难过”二字, 就叫“欢喜”。
江暮雨在抵达欢喜屋之前,离着老远就听到来自院中习武练剑的声音了。
唰唰唰,铛铛,百十来片红枫被南过的剑气卷席着飞舞起来,从空中纷纷落落,又被南过的剑招带着全部聚拢到一起,随着南过用力一甩,那些红枫叶齐刷刷的冲进簸箕,晨早清扫庭院的工作就这么顺带完成了。
南过一点都不贪心,对自己这小小的进步特别满意,他美滋滋的冲着水井欣赏自己的英姿飒爽,无意间抬头看见江暮雨,偷偷臭美被人发现,当场臊的不行。
“大师兄,我这是,嗯……我准备挑水。”南过脸色羞红,放下佩剑,装模作样的提过水桶往井里扔。
江暮雨一语未发,他信步走到井边,情不自禁的拿起了南过的佩剑。
这把剑是黄芩在洞庭天池里寻见的,黄芩的运气很好,总共捡到了材质上等的一刀一剑两把武器,他自己留下了刀,将剑送给了南过。
剑本身是好剑,不过剑刃并不锋利,倒是适合性格柔和的南过。
师父临终前把“凉快”赠给了南过,虽然是灵武,但和离歌一样都是治疗系,在激斗的时候不占上风,而且南过只把那当成一把普通的扇子用,制药炼丹的时候才拿出来使,用来扇炉火什么的,毕竟是受过洞庭琼液恩惠的扇子,那做出来的药丸也比一般的好。
“大师兄,你怎么了?”南过看似呆头呆脑,其实心思很细腻,他感觉江暮雨黯然无神,心事重重。
“没事。”江暮雨紧紧握着剑柄,剑尖垂直对着地面,他微微低下头,望着脚下,和梦中同样的角度,唯一不同的是梦中的剑上染着殷红血液,而此时的剑上干干净净,华光如新。
江暮雨的心一沉,他略有惶恐的放下剑,仿佛在躲避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南过紧张的问,“要不我去找二师兄吧!”
自己是个医修,有人不舒服不自己上,找二师兄有什么用?
南过自我纳闷一番,一边寻思一边屁颠屁颠的奔着什么屋跑去。
“等等。”江暮雨叫住人,心神不宁的他暂时还不想见白珒。
南过乖乖回来,想了想,回屋去倒了杯水来。
“你的剑招是和白玉明学的?”江暮雨问。
“嗯,二师兄说,出门在外得学个一招半式保护自己,虽然医修在修仙界吃香,但顶不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好比上次去蓬莱,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南过说的头头是道,“保护好自己才能不给别人添麻烦。”
江暮雨:“你二师兄说的?”
“这个不是。”南过摇头道,“我自己觉得的,雪霁树大招风,大师兄修为高,尚且能保护好雪霁,可是我……修为太浅。”
南过不好意思的搔搔脸,道:“假如那些人看大师兄和二师兄攻不破,另辟蹊径冲我下手,把我抓了去威胁你们,那就糟糕了。”
江暮雨:“……”
想不到这孩子的心思还挺多。
江暮雨放下杯盏,勾起的唇角淡雅若春风:“若真有那天,我无论如何也会救你的。”
这话宛如一锤子砸在南过天灵盖上,让他有点头晕目眩,眼耳口鼻一起酸涩,差一点就热泪盈眶了:“大师兄说真的?”
“当然。”江暮雨看着南过,眸中的坚毅之色粼粼闪烁,“不过是觊觎雪霁,给他便是。”
南过脑子嗡的一声,一点感动都没有,反而急的跳起来大叫道:“绝对不行!大师兄,那可是扶瑶的镇派之宝,你要是弄丢了,你就成扶瑶的千古罪人了!”
江暮雨淡定自如的瞥了眼炸毛鸡似的南过,说道:“先救你命,到时再抢回来便可。”
“那也不行!雪霁一旦到外人手里,这“血脉”就污染了,我才不要大师兄为了救我成为扶瑶的罪人呢!”南过气势汹汹,明明是个假设,说的却跟真的似的。
南过倔强的双手叉腰,嚷嚷道:“如果真有那天,我就自爆,拉着胆敢侵犯扶瑶的混账东西同归于尽!”
死,这个字,江暮雨无惧无忧,他对生与死不过分执着,既没有渴望长生,也没有惧怕死亡。
但他不愿听到别人随随便便把“死”字挂在嘴边,尤其是他所珍惜之人。
“性命珍重,休要轻贱。”江暮雨正色起来,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不容违抗的傲寒气魄。
南过都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害怕了,他默默的坐回石凳上,活像只被暴雨淋得湿哒哒的瘟鸡。
“二师兄也是这么说的。”南过闷闷的念叨,“生命可贵,不许随便说死啊死的,我也想重如泰山啊,难道我轻如鸿毛?”
江暮雨心下微颤,他面色如旧,叫人看不出波澜壮阔的内心。
江暮雨说:“无论是泰山还是鸿毛,死了皆为灰烬,活着才是真理,你们都一样。”
“我们都一样!”南过劈头盖脸的纠正道。
数丈远的石子小路旁,白珒站在树后许久许久,以至麻雀都误以为他是个死人,停落在肩膀小息。
雪霁是扶瑶的至宝,相传千年,是掌门的信物,是整个门派的命脉,身为掌门人,他的使命便是以生命守护门宗,与雪霁共存亡。
若门派倒了,雪霁丢了,那这个掌门人又有何颜面面对祖上列宗?
这也是为何扶瑶历代掌门都无比艰辛的缘故,也是江暮雨苦苦支撑,呕心沥血的原因。
在门派兴旺和雪霁面前,所谓门中弟子的生死其实不算什么,只要门宗不倒,弟子会源源不断的进。
这点简单易懂的道理明摆着的,可是江暮雨不要,他宁愿舍弃这些,愣是要护住师弟。在他看来,门派只是个居所,雪霁只是个身外物,这些死的东西永远也比不过活着的性命。
只要人在,处处都是居所,只要还未死,雪霁迟早会夺回来的。
白珒不知道江暮雨的想法是对是错,若真面临抉择那日,他会怎么做?
他既不能让江暮雨辜负扶瑶祖上列宗,背负千古骂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弟身死,他会怎么办?
很简单,雪霁不能让,师弟不能死,他会冲锋陷阵,不顾一切的为扶瑶扫清障碍,为江暮雨保驾护航。
心里堵得慌,胸腔里酸酸涩涩的,可白珒没有哭,而是低着头痴痴笑了起来。
他前世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别说什么交出雪霁去换师弟的命了,江暮雨不帮着外人砍师弟一刀就算不错了。
南过修行不得法,走火入魔失了心智,江暮雨所做的不是尽全力唤醒他,医治他,解救他,而是二话不说的一剑将人杀了。
白珒从头看到尾,没有隐情,没有误会,江暮雨就像隐居世外无欲无求无情无义的天仙一样,冰冷着脸,背对着气绝的南过尸身,再刺鼻的血腥味也没能将他唤醒,再悲惨的痛哭声也没能敲碎他冰封的心。
他恨透了他!
他呐喊,求救,没有用!
他呆呆的望着早已冰凉的南过的尸体,站在风雨交加的雷电之夜,整整一宿。
第二天,他去找江暮雨算账,他想杀了江暮雨报仇,他宣泄着自己的愤恨,像一头身受重伤的野豹。
什么正道,什么君子,全都是虚伪的,全都是冷酷的,既然如此,入魔吧!至少鬼道是“干净”的,大家都是丑恶的,没有伪君子,没有伪善,大家同流合污,大家一黑到底!
南过走火入魔你就心狠手辣的杀了他以证正道,那么我呢?我彻底入魔之后,你再来杀我啊!
到时拼个你死我活!
他动了心,动了以入魔跟江暮雨拼个不死不休的邪心。
他偷看了《鬼道禁忌册》,熟读里面的规条文字,全然不顾批注的惨痛后果,他一意孤行,好巧不巧的,凤言随后出了事,被焚幽谷擒了去,焚幽谷发话说,要江暮雨亲自去换人。
那是白珒魂牵梦索的白月光,他当时慌了,他设想最坏的结果。
他知道以江暮雨的性格是绝对绝对不会管凤言死活的,雪霁对扶瑶来说尤其重要,像江暮雨那样贪婪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撒手?
白珒心明镜知道,他得靠自己,不能指望别人,江暮雨非但不会帮忙,反而会落井下石。
白珒毅然决然的修习了禁术。
灭心噬骨,分灵成魔,一步一步越走越远,从半仙不鬼变成彻底的魔头。
杀上万仙神域,从落云鉴开始,步步鲜血,步步冤魂,直到毁灭焚幽谷,将上官余杭踩在脚下,解救了凤言,被千夫所指,恶名昭彰。
白珒感觉,当魔头的日子挺自在的,更何况凤言在身边,他别无所求了。
只是偶尔安静下来,他对南过的走火入魔有些疑惑。
南过并不一味追求力量,他隔三差五的稳固一下修为,试着提升境界,往往见好就收,从不强求,再加上他性格温顺,待人谦和,实在不像能钻牛角尖到走火入魔的类型。
这个疑问不止一次在白珒的脑海中浮现,他没深想,毕竟人无完人,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
这些疑问,这些问题,包括对江暮雨无休止境的怨恨,全部在百年之后的某一天得到了解答。
“圣君。”凤言站在殿外,一边叫人,一边走了进来。
他诧异凤言的正式:“为何这么叫我?”
“我怕你生气。”凤言很紧张,他漂亮的一双眼睛红着,好像方才哭过了,“白珒,有件事情的真相我得告诉你。”
白珒很是漫不经心,他背对着凤言做自己的事,随口问道:“什么真相?”
“是有关江暮雨的。”
听到仇敌的名字,白珒原本散漫的神色瞬间肃冷起来,他几乎要厉声呵斥凤言闭嘴,就见凤言抹了把眼泪,哽咽的说道:“白珒,你冤枉了江暮雨,南过的死他也是没有办法。”
这句话在白珒听来,无异于烈火焚心,这么些年来,江暮雨和南过的话题就是他的逆鳞,谁触碰谁死,凤言是他心爱之人,他自然不能一掌把凤言拍死,就在白珒强忍下怒火,要将人撵出去之时。
凤言悲声说道:“始作俑者是凤血玉镯里寄宿的上古神兽魂灵,那只亦正亦邪的火凤凰。”
白珒怔鄂道:“你说什么?”
凤言满脸悲情,他站在孤冷昏暗的诛仙殿中央,低声诉说:“火凤凰肆意暴虐,试图侵占主人之身,白珒,你就是火凤凰试图夺取的新的寄宿驱壳,只是在这之前……被南过撞见了,他出手制止,以至被火凤凰攻入魂灵,夺了身子……白珒,夺舍你肯定懂的,火凤凰是上古神兽,南过何等何能受得了火凤凰的烈焰灼烧?他的魂灵被撕扯,揉躏,被火凤凰啃食的一干二净。”
所谓真相,便是九霄玄雷正中头顶,劈的他神识尽碎,刮的他骨肉成灰。
白珒愣愣的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怎么可能?!”
凤言泪眼盈盈,悲伤抽泣道:“江暮雨杀的不是南过,而是夺走南过生命的火凤凰,白珒,错的从来不是江暮雨,错的是妖化的火凤凰。”
白珒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分不清谁对谁错,又或者他不肯承认谁对谁错,心底那个答案一点一点将他凌迟,他颤抖着走下玉阶,抓住凤言的肩膀迫切逼问:“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你听谁说的?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凤言:“我外出听黄芩说的,白珒,这些都是真的,你恨错了人……”
恨,错,了,人?
是么?真的么?恨错了人?南过的死跟江暮雨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亲手杀了南过,他也是亲眼看见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以为不会有隐情不会有误会,所以,到最后……
苦苦恨了百年,其实错的人始终是他自己吗?
火凤凰寄宿在通灵古玉里,它就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特别纯洁,无毒无染,待到它苏醒之后,它会学着养育它的人的样子一点点改变,有样学样。
换句话说,火凤凰为何妖化?
因为负责养育它的人本身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教坏了火凤凰,让神兽变成了妖兽,自作孽不可活,被火凤凰反噬了也是活该!
可偏偏,害自己不够,还祸害了别人。
南过,是因他白珒而死的!!!
南过的死至始至终都和江暮雨无关,是他自己害死了南过,打着爱护南过为南过报仇的旗号,其实他才是那个可恶的可恨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说……”白珒痛苦的抱着头,五内俱焚不过如此,他心中明明知道答案,可是他不敢接受,不敢去想。
而凤言,直截了当的回答了他:“江暮雨不让黄芩说,黄芩怎么能说?江暮雨自己就更不会说了……你要他怎么回答?直白的告诉你,是你闯下的祸!是你妖化了火凤凰!是南过为了救你被火凤凰杀了!这样残酷的事实你受得了吗??”
不去承认,或许还可以欺骗自己,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自欺欺人的缩在角落里麻痹自己,自己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可心底的答案被人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他就算再逃避,再躲闪,也永永远远逃不出自己的心魔,他知道,他万劫不复了。
“不可能,不会是这样,不可能……”
怨恨了百年的人,突然告诉他恨错了。
疼爱了百年的师弟,曾经信誓旦旦嚷着要给师弟报仇,现在突然告诉他,师弟根本就是他害死的。
宛如浑身逆鳞被挨个拔除,血连着肉,蚀心入骨的疼。
“白珒,你大错特错了。”
凤言告诉他这些,当然不是为了化解他和江暮雨之间的恩怨情仇,他爆出惊天秘密,只为乱了白珒的心神,这样才好一击必杀。
出其不意的偷袭,早已暗中种下的阴符发挥了作用,他不仅要杀死白珒,还要将白珒的逆天修为全部占为己有。
只是,他的如意算盘出现了偏差,他实在太小看鬼道至尊了。
他本以为能借此机会诛杀魔头,为自己扬名立万,却没想到,引火上身,便宜了那群在外埋伏的正道义军。
那一刻,白珒看清了凤言的真面目。
他视凤言为床前的白月光,心口的朱砂痣,而凤言却始终在利用他,只为得到荣华富贵,只为得到权利和名誉,不仅如此,在他入魔之后,凤言还无比厌恶他。
凤言在乎名声,像这种被千夫所指的万古骂名,他受不了,他表面上爱着白珒,却不肯与白珒有任何的亲密接触,这也是原因之一,他感觉,那是玷污了自己的身体。
他能屈能伸,为达目的可以出卖一切,但白珒从未有过强迫的意思,倒是省了凤言的奉献。
他利用一切对自己有价值的人,追求权力与财富,不惜出卖灵魂。他跟空炤门的妖修纠缠不清,并非他真的深爱那只狐狸精。他相中的不是水蓉这个人,而是水蓉未来空炤门门主的身份。
有了这层关系,就能跟修仙正道的讨伐义军牵上线,他顺理成章的做他弃暗投明的凤公子。里应外合大举进攻诛仙岛,到时凤言身先士卒暗杀诛仙圣君,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成功之后,他便是人人口中称颂的大英雄,彻底脱去“与鬼道魔头狼狈为奸”的外套,成为万人敬仰的神!
呵呵……
说到底,就是自己蠢,不知好歹,愚不可及!
“二师兄?”
小麻雀飞走了,枯枝败叶落了白珒一身,他僵硬的回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南过,心下一片悲凉:“抱歉,是我害了你。”
南过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后看看,这才意识到白珒是跟自己说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二师兄你怎么了?你害我什么了?”
白珒仿佛吞了黄连一样,苦涩的滋味溢于言表。
这愁眉苦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着实吓到了南过,他忙慰问道:“怎么了?你跟大师兄吵架了吗?他刚才来找我,也是怪怪的。”
白珒这才意识到江暮雨已经走了。
“今天中午我做金玉满堂,二师兄有什么要吃的,我一并做了。”
“随便。”白珒哪有心思想吃的,他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加一道金丝蛋卷吧,我来做。”
暮色四合,寒风萧瑟,粉装玉砌。
九天云榭的门窗都敞开着,南北通透,可谓透心凉,心飞爽。
江暮雨穿着单薄的纱织锦衣,霜白胜雪,纤尘不染,他从柜里取出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点上,刚放进烛台,白珒从外进来了。
手中提着食盒,里面温着一盘饺子。
“本来想做金丝蛋卷来着,但南过说今天冬至,所以改成了金丝蛋饺。”白珒一边说一边将盘子端出来,用蛋皮包成的饺子各个晶莹剔透,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色泽金黄,看起来就十分有食欲。
江暮雨坐在矮几对面,蛋饺的关键就在于蛋皮,制作起来耗时耗力耗心,就他了解,南过应该不会心血来潮弄这么个麻烦的东西,便问道:“你做的?”
白珒生怕江暮雨不吃,脑子一抽就睁眼说瞎话:“山下买的。”
江暮雨一手拿起筷子,一边面无表情的说:“原本想做金丝蛋卷,但因今日冬至,只好改成了蛋饺。”
白珒:“……”
江暮雨夹了一个在碗里,三口吃完,白珒目瞪口呆,好像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一样。
江暮雨在心中叹气,面上无波无澜,道:“以后不必特意做给我。”
白珒回过神来,有些落寞的问道:“师兄不喜欢?”
江暮雨摇头:“不是,只是……”
“不是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了?”白珒笑得阳光灿烂,跟个三岁小孩没区别,“你要是嫌麻烦大可不必,只要你乐意吃,我一日三餐做给你!明天早上要百合粥么?我见你很喜欢吃,中午的话就凤骨翡翠粥吧,晚上金丝蛋卷,如何?”
江暮雨:“……”
“每个馅儿都不一样,你多吃几个,错过了就太可惜了。”白珒看江暮雨吃掉一个就麻利儿的往他碗里加一个。
江暮雨胃口小,很快就有了饱腹感,便用筷子夹了一个给白珒。
小小的动作,带给了白珒大大的震动,他楞了一下,望着碗中蛋饺,再普通不过的食物,他却怔怔的夹起来,快速塞进嘴里,咀嚼好久,才好似恋恋不舍的咽了下去。
这番动作让江暮雨误以为他是特别喜欢吃,便又给夹了一个,后者二话没说,再次塞嘴里,细嚼慢咽,好像有多么令人回味无穷似的。
蛋饺的味道确实好,但并没有那么夸张,江暮雨夹给白珒的,白珒都会吃,白珒夹给江暮雨的,江暮雨也没拒绝。
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吃完蛋饺,白珒将山泉水煮沸,用来泡茶,不出一会儿功夫,清淡怡人的茶香就弥漫了开来,携着缕缕箫音,回荡在安谧柔和的雪夜里。
白珒坐在软塌上,一手拄着下巴,痴痴地望着,听着。
繁华盛世,功名利禄,人活一世的追求,花花世界红尘万丈,此刻却不及那一个背影珍贵,却不及那一段箫声震魂。
现世安怡,岁月静和,又有什么可奢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