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雨, 你先起来。”钱坤圈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检查修士们的江暮雨,等了半天,江暮雨全无反应,他没办法——只好跟着蹲下了。
“江暮雨我问你,你是不是给我妹妹下迷魂汤了?”
“嗯。”江暮雨以自己的真元探入修士的体内,并未检查出什么不妥, 难道是自己修为不够的原因?
“好啊你, 你承认了是不是?”钱坤圈气得跳脚,张牙舞爪道, “我妹妹可是万仙神域落云鉴掌门的千金!你居然诱惑她坑骗她拐。卖她, 你简直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喂!说什么呢?”白珒正好从外院走进来, 听到这话就冒火了,“是你弟弟鬼迷心窍非要缠着我师兄的,有能耐在这儿耍狗疯,不如回去栓好你弟弟, 让他别骚扰我师兄才是真!”
白珒摘了胡子撕了眉毛, 扯下那张做工粗糙的假人皮。从将近三十的男人华丽丽的降回了十五岁的少年,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桃花眼深邃迷人, 面容白皙清朗, 绝对当得起俊俏公子四个字。
卸了伪装的白珒钱坤圈一眼就认得,想冷嘲热讽几句,可脑子里越发糊涂了:“你是他丈夫, 他是你内人,你们俩是师兄弟,一个叫白珒一个叫江暮雨,你们俩是……哎?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珒真服了他的智商,为防止自己也被传染,他果断去找江暮雨,无视掉钱坤圈。
“师兄,逍遥堂那边出事了。”白珒看着屋内一片狼藉,以及院子里木头人似的佟老太太,问道,“她怎么了?”
“傀儡咒。”江暮雨说。
“那操控者是谁?”白珒问。
江暮雨轻轻摇头,伸手指向院中落地上的小盒子:“流续丹被换了,里面装的是分灵。”
白珒反应很快:“李准吗?”
“分灵并不强,跟杨村那回差不多,或许是他。”江暮雨起身,又问白珒,“你方才说逍遥堂怎么了?”
“跟他们一样。”白珒指了指屋里的“横七竖八”。
“你们好像知道很多的样子。”钱坤圈皱眉沉思,道,“这些变故都跟你们脱不了干系吧?说!你们这些下界的人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白珒呵呵他一脸:“有那功夫秀智商,尊驾不如移步去逍遥堂,看看你大哥和你弟弟有没有成为昏迷大军的一员。”
钱坤圈听了这话,仿佛才开窍似的,急急忙忙就跑了。
打发走烦人精,白珒总算清净了,他脑子沉得很,晕乎乎的,不晓得是不是被昏迷大军传染了。
“师兄,这些都是李准干的吗?”
江暮雨走到佟小姐面前,以真元探入她的体内,一边试图破除傀儡咒,一边回白珒的话:“李准修为有限,这么大规模的变故他难以实施。你去逍遥堂看看,这若是陷阱,不可能所有人都中招。”
白珒正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逍遥庄情况不明,我等师兄一起去。”
江暮雨闭目凝神,缓缓推送真元寻找傀儡咒的位置,再小心翼翼的将其拔除。
白珒安静的在旁等候,他捏了自己一把,眩晕和昏沉的感觉让他越来越困,他干脆咬咬牙扇自己一巴掌,勉强清醒了几分。他隐隐觉得不对劲,这种感觉可不是昨晚没睡好那么简单,至少在佟老太太开宴之前他是没有这种异常感觉的。
这之后干了什么?
吃饭吗?
没吃,因为不饿,一口没吃。
白珒暗暗思考,努力回想那模糊的记忆。却猛然看见江暮雨面色突变,苍白似霜,他似是受到某种冲击,猛睁开眼,不做躲闪却先朝白珒大喊一声:“白玉明你快走!”
“什么?”白珒猝不及防。
只见一团黑雾从佟小姐头顶涌出,直冲入江暮雨体内。
白珒:“师兄!”
忽然一道金光在江暮雨身上燃起,黑雾仿佛畏惧金光的灼烧,不得不化作千万光点纷纷逃逸四窜,在空气中蒸腾。
金光褪去,“呲”的一声响。
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掌心金色符文忽明忽暗,直至消散。
“师兄!你没事吧?”白珒惊慌失措的扶住江暮雨,看他唇角溢出的血,衬的面容更加惨白如纸,白珒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体内翻江倒海的真元震得江暮雨连连呛咳,他努力平复了一会儿才止住,对身旁心急如焚的白珒摆摆手表示无碍,再看向晕倒在地的佟小姐,对白珒说:“你去看看她。”
“师兄你……”
“我没事。”
“可是……”
江暮雨沉声道,“你还信不过师父的阳符吗?”
白珒无法辩驳,师父制作的阳符可跟他在杨村给江暮雨的阳符不同,那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像这种江暮雨被傀儡咒反噬的局面,师父的阳符可以救命,而白珒那时候的阳符就是白搭。
胆战心惊的看着江暮雨,草率敷衍的试了试佟小姐的脉搏,白珒汇报道:“没事,死不了。就是她这么大岁数了,还被傀儡咒折腾够呛,什么时候醒就不知道了。”
江暮雨抹去唇边血迹,道:“至少能确定,给她种下傀儡咒的人不是李准。”
白珒点头,赞同道:“这么强的傀儡咒,得是师父那个级别的修士吧。”
“先去逍遥堂。”江暮雨说着,已经转身先行。
白珒望着他的背影。
幸好有师父的阴阳符,不然……
白玉明你快走。
在危急关头,他总是这样!
白珒心中刺痛,师兄啊师兄,真是让他无可奈何,又爱又恨。
二人顺着羊肠小道返回逍遥堂,白珒快走几步撵上江暮雨,见他脸色有所缓和,稍稍安心些,问道:“师兄觉得,让那群修士莫名其妙全倒了和给佟小姐下傀儡咒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你且先想想那人这么做的目的。”
白珒狐疑:“流续丹?”
“并不完全。”江暮雨的声音清冷而自然,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事发突然的恐慌,“若是为了流续丹,他操控佟小姐就能得逞。何必利用陷阱将所有修士迷晕?”
白珒恍然:“所以是两个人了?”
江暮雨正要再回话,远处突然传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一层更比一层高,在空旷的山谷里震耳欲聋。
“师兄,在那边。”白珒一边捂耳朵一边带路,俩人穿过几段羊肠小道,在山坡顶上向远处瞭望,果然看见下方山洞里有人。
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大人被倒吊在上面,小孩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下。旁边还有两个看守,是跟人一边高的纸片子,纸片人被施了咒符,它们没有思想也没有意识,只会根据施术者的指令行事,且本事不大,只能完成一些简单的小任务,例如抄个书,端杯茶,或者跑腿儿送个信什么的。
此时的纸片人一左一右肃立在侧,活像两个门神,对那个小孩丧心病狂的哭声充耳不闻,反倒是坑了队友活遭罪。忍了半天终于受不了,朝那哇哇哭的孩子喊道:“小火你别哭了,把我耳朵都震聋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哭的更凶:“嗷嗷嗷……”
“喂,你们两个纸片子!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敢偷袭你爷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知道小爷是谁么,小爷可是万仙神域落云鉴的浑天绫是也!你们等着,等我下去定把你们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白珒:“……”
纸片人哪来的皮筋。
浑天绫骂着骂着,眼神儿极好的看见了远处山坡上的江暮雨和白珒,他先是一愣,下意识就要开口喊人,又忽然想到什么,悻悻的把嘴闭上,一副咬牙切齿不屈服的模样。
万仙神域的人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要跪着向下界的人求救!
浑天绫一身傲骨,倔脾气上来连他自己都怕。他尚且将落云鉴的劣根性进行到底,在地上哭的无边无际的风火轮可受不了这委屈,嗷嗷直哭,炎火麒麟的气魄非同凡响,那叫一个震天动地,哭的鸟兽惊遁。
浑天绫脑子嗡嗡响,五脏六腑都随着那一浪盖过一浪的哭吼声越来越沉闷,心不甘情不愿的看向正在走过来的江暮雨和白珒,为了不丢面,求救之前还是得装一回大爷:“我说你们扶瑶仙宗的人都这么冷血吗?看到同道有难也冷眼旁观,你们的侠义之心被狗吃了?”
“呦呵,本来看你可怜还想救你来着,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白珒狠狠瞥他一眼,拽过江暮雨就走。
浑天绫吃瘪:“……”
风火轮哭的来劲儿,完全不顾他人,有几只麻雀已承受不住炎火麒麟的威压,五脏具裂而死。
江暮雨手持玉箫,却没有向纸片人攻击,而是直指风火轮的咽喉,赫然一股冰霜隼利之气:“闭嘴!”
风火轮一呆,眼泪吧差的看着江暮雨,哼哧哼哧几下,嘤嘤嘤的低声憋哭起来。
浑天绫:“……”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风火轮这边停了,白珒那边也把两个纸片人解决了,这种东西没什么法力,随便捏个诀就能烧死。
江暮雨解了风火轮身上的束缚,白珒站在倒吊着的浑天绫下面,呵呵笑着道:“万仙神域老厉害了,大言不惭的把自己称为上界人,把其他仙门贬低为下界人。我说你们真好意思啊!上界是么?你们是在天上建岛么?都在一块土地上,都喝一口黄河水,装什么清高啊?”
浑天绫恼羞成怒:“你他娘要救就救,不救就滚,少在这里趁火打劫羞辱我!”
“拜托,明明是你落难了还假高傲,不好意思像我们求救,反说我们良心被狗吃了。”白珒从怀里取出一个药丸,掰开浑天绫的嘴塞进去,“当年我杀你真是没错。”
浑天绫被药丸噎的直翻白眼,完全没注意听白珒后半句话是啥,赶紧问道:“你他娘给我吃了什么?”
“你猜啊?”白珒邪笑着道,“现在我问你答,要是有一点我不满意的,立马叫你肠穿肚烂。”
浑天绫吓得脸都青了:“你卑鄙小人!”
这种谩骂对于白珒来说屁都不算:“说说你跟令弟的遭遇吧。”
浑天绫冷哼:“我凭啥告诉你?”
“哦。”白珒眨眨漂亮的桃花眼,“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得……”
“等等!”浑天绫眼角一抽,也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如何,自打吃了白珒的破药后,身体就觉得不对劲,浑天绫有点担心,便强忍着心里的不爽说道:“很简单,我和小火被何前辈邀请喝茶,喝着喝着就睡着了,醒来就这样了。”
“你说何清弦?”江暮雨问。
浑天绫道:“对。”
“他没去参加佟小姐的寿宴吗?”白珒问。
“这我哪知道,我都睡着了。”浑天绫扭过脸去,试图找回点颜面,“就这些,其他的都不知道了。我身上不知被谁下了锁灵符,灵海被锁,真元使不上来,要不然我早脱身了。”
白珒唇角勾起一抹阴诡的笑意,饶有兴趣的伸手玩了玩吊着浑天绫的绳索:“我想也是,本来想给你解下来的,那就这么着吧,反正修为高深的浑天绫公子能自己解围,用不着我们下界的人多事。”
浑天绫再吃一瘪:“……”
“我就纳闷了,为啥每次都能碰上你俩。在云梦都是,在洞庭天池是,出来秘境后也是,来到逍遥庄还是。我说你们咋这么阴魂不散,你们该不会是故意跟踪我们吧?”
浑天绫气得要死,白珒托腮沉思——你问我我问谁去?这根本就是个该死的孽缘!
“不管怎样,你们扶瑶以后离我们落云鉴远点!尤其是我家小火,不许打我家小火的主意。”浑天绫说着,眼中闪现一道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狠色,“别看她小就当她好欺负,想都不要想!”
白珒才懒得理他,转身正要走,浑天绫突然道:“慢着!把解药给我。”
白珒不解:“什么解药?”
浑天绫以为他故意耍赖,不由大怒:“当然是你给我吃的药丸的解药,你别说话不算话!”
白珒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直乐:“第一,我有说过你告诉我实话就给你解药吗?第二,我什么时候说那是毒药了?”
“我!”浑天绫忙回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堂堂落云鉴浑天绫公子吃了满嘴瘪。
“那你给我吃的是什么鬼东西?”
“我师兄大发慈悲赏赐给你的清心丹。便宜你了。”
浑天绫:“你们……”
江暮雨轻唤:“玉明,走吧。”
风火轮只是被绑了,哪儿也没受伤,唯一耗损过大的便是眼泪。他皮球一样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身,见江暮雨要走,顿时急了,连声唤道:“师父,师父别走……”
这称呼让江暮雨一怔,回头看向风火轮之时,那小家伙已经迈着小短腿费劲巴力的跑来了:“师父,师父……”
不等浑天绫呵斥,江暮雨先打断了:“别这么叫我。”
风火轮被拒绝,再次泪眼汪汪:“那,那我……叫什么?”
江暮雨背过身去,他实在应付不来小孩:“除了这个,随便。”
风火轮恍然大悟,立马笑呵呵的叫道:“随便,等等我。”
江暮雨:“……”
浑天绫气急败坏的大喊:“风火轮你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跟他们屁股后面跑,倒是过来帮帮你大哥啊!”
风火轮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啃绳子救人,江暮雨和白珒趁机走人。
离开山洞赶往逍遥堂,山前山后这么一跑也耽误了不少功夫。
逍遥堂的殿门微开,里面的情况跟佟小姐后院没有区别,顶多就是场面更大些,躺尸的人更多些。有的在地上有的在桌上,也正好方便了江暮雨和白珒找人。
二人从门口往里挨桌找,熟悉的面孔倒是有,但并未发现李准,包括空炤门的叶展秋和水蓉。
“师兄,算日程的话师父他们该来了吧?”白珒走的累了,挪开一具“尸体”,坐椅子上倒了杯茶喝。
“我身上的阳符一断,师父能感应到。”江暮雨找人之时,看见了几个熟面孔,试着用真元探了一下,发现无法唤醒对方。
白珒看着满地狼藉,不由感叹道:“这对逍遥庄来说真是无妄之灾啊!举办个寿宴,五湖四海的修士全来了,结果一顿饭的功夫全倒了,逍遥庄主至今未现身,哎,你说……”
白珒的视线一花,他语气一顿,下意识揉揉眼睛,视线却更昏暗了。疲倦与无力的感觉就像一张铁网,从天而降将他牢牢捆锁在其中,不管他怎样挣扎,依旧无力反抗被一点点拖入深渊。
一片漆黑……
当白珒再度醒来之时,光线很刺眼,他想用手遮挡一下,却突然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锁链束缚着,他被捆绑在了逍遥堂的玉柱子上!
锁链被施了咒,越挣扎勒得越紧,且锁链表面有一根根尖锐的小刺,白珒因挣扎的猛烈,锁链收紧,小刺扎入皮肉,数道血丝从手腕和脚腕流了出来,疼的白珒冷汗直流。
这是怎么回事!?
白珒正惊愕自己的遭遇,无意间转目一看,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
在他右侧的玉柱上同样捆绑着一个人,那人比他挣扎的厉害,锁链上的小刺已全部没入血肉,双手腕肌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流溢出的泊泊血液浸染白衣,衬得那再无半点血色的脸庞惨白如霜,憔悴而羸弱。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唯有那轻弱纤柔的呼吸还能证明他是活着的。
白珒嘶声喊道:“江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