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雨落目看去,在游船甲板上果真站立一男子,着水绿长袍,背对而立,手中提着长明灯。天降细雨,他却没有撑伞,雨水落在身上更没有浸湿分毫。
“他是谁?”白珒问,“李准造出来的?”
“你留在这儿。”江暮雨甩给白珒一句话就要走,白珒瞬间把其他事儿抛诸脑后,回手就拽住了江暮雨:“我跟你一起去。”
江暮雨分外诧异白珒的黏人,这种走哪儿跟哪儿好像没断奶孩子似的转变,江暮雨特别不适应,“在这等着。”
白珒猛摇头:“我不会添乱的,真的!”
江暮雨看他一脸迫切的模样,也罢。画境中形势瞬息万变,与其把白珒留在这里,不如带在身边随时保护更安全。
江暮雨正要走,忽然感觉手上一沉,回头一看,无奈叹气:“你先松开我。”
白珒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抓着人家胳膊不撒手,忙缩了回去道:“画境变化莫测,这不是怕跟师兄走散了嘛。”
江暮雨信了他的鬼话,先从石桥上飞身而下落在甲板,白珒紧随其后。
近距离看来,这男人身量修长,乌发中掺杂着白发。待他察觉到有外人靠近转身之时,白珒神态自若,江暮雨却顿时愣住。
时刻注意江暮雨一举一动的白珒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常,“怎么了?你认识他?”
江暮雨上前两步,看着那眉目亲和的男人问道:“您是温洛吗?”
白珒大吃一惊。
这人是扶瑶的第十七代掌门,师父的师父——他们的师祖?
白珒觉得难以置信,师祖温洛不是早两百多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遗留在世间的残识不成,可这里是李准的画中仙,温洛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这里啊!
该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江暮雨的吃惊不比白珒的少,他曾在南华的书房中看过师祖温洛的画像,再加上这人手持的长明灯所散发出的真元确实属于扶瑶一脉,所以他百分之百肯定面前之人就是温洛无疑。但是早在百年之前,温洛因渡劫飞升失败而死,肉身消亡,魂飞魄散,天道天命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究竟是幻影,还是真实存在的?
许久的静默,温洛双目无神的看了一会儿江暮雨,最终一语未发,又转身朝远方望去。
“他看不见人?”白珒得出师祖的残识又聋又瞎的结论,绕到温洛面前伸手使劲晃,果不其然,温洛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个,如果你真是师祖,那就赎弟子冒犯了。”白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用手去碰温洛的身体。指尖方才沾上衣料,突然一股真元从温洛身上扩散出,朝白珒迎面涌来,亏得白珒反应敏捷及时后退避开才免于误伤。
熊熊燃烧的长明灯仿佛受到外来因素的干扰,火苗微微抽动,连着温洛的身体也近乎透明化。随着长明灯火逐渐平稳,温洛的身体恢复正常。他依旧面无表情,风轻云淡,始终是一个姿态的望着远方树林,好像在等什么人。
江暮雨问:“没事吧?”
白珒呼出口气:“吓我一跳。师祖大人威风凛凛,只可远观不可近触。”
江暮雨才没理会白珒不合时宜的玩笑话,走至温洛跟前,仔细去看他手里提的长明灯。
灯魂一体,灯熄魂散。残留的意识需靠着一盏油灯维持,待到油尽灯枯,残识消散,永坠阎罗。
“师祖为何要使用这长明之术?”白珒蹲着看油灯,一阵感叹:“且不说后果,就说前提好了,施展长明之术需受割灵脉断元魂之苦,遭那罪干嘛啊?”
江暮雨突然叫道:“白玉明。”
“嗯?”
“又是在打扫藏书阁时无意间瞄到的?”
白珒:“……”
本想为江暮雨分忧,借机体现一下师弟的用处多多,带在身边就等于带了个修仙界百晓生,结果得意忘形,玩脱了。
此时的白珒就好像在书堂上看春宫图被先生当场抓包了一样,手足无措的急忙寻找借口:“我除了扫地,不也得整理书柜嘛。不是我要看的,是它四仰八叉敞开了逼我看的。”
江暮雨的面色冷了一分:“《修仙论》《大道五千籍》《扶瑶七十二经》,这些师父钦点的书你不看,偏偏去翻□□,去读禁术?”
“都说了是它逼我看的。”白珒一脸委屈,“再说了我就看看,又没学。”
江暮雨眸中寒芒轻闪:“除了画中仙和长明术,你还看了什么?”
前世作为修仙界第一大魔头的白珒,该会的都会了,还有许多自创的。这世间流传的禁术无论是上古的还是常见的,都被他诛仙圣君玩了个遍。除了画中仙和长明术以外还知道什么?
多了去了!
“没有了,这回是真没有了!”白珒脸不红气不喘,信誓旦旦的保证跟真的一样。
得了,以后就装个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的饭桶吧!
见江暮雨被自己气的脸色发白,大杀四方的诛仙圣君立马凑到跟前发誓:“师兄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作恶的,我保证。”
江暮雨还想再告诫他两句,天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四周景物全部凝固,天空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仿佛被洪荒神兽以锐利的爪牙硬生生撕开。周围凝固的景象尽数破碎,好似被切成碎片的彩画,彩画后面则是另一幅景致。
绿树成荫碎裂后,露出枯枝败叶的新样貌,青山绿水变成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寒屋漏舍,荒无人烟。
满是沙土的砖地,挂着蜘蛛网的横梁,院中一口枯井前盘膝坐着一中年男人,他左手拿着蒲扇扇啊扇,右手提溜着被魂火烧了一半的画卷,悠悠然道:“你们几个都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