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余歇向沈问言伸出手并出其不意地开始做自我介绍时,沈问言终于明白,他们真的不是从前的傻小子了。
虽然那天在同学聚会上,余歇依旧疯疯闹闹,好像还是没长大一样,但绝大部分时间里,不只是余歇,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穿上了大人的外衣,有了很多的想法和顾虑。
当然,并不是说这样不好了,也挺好的,人终究都是要长大。
沈问言跟他握手,学着余歇的样子说:“我叫沈问言。”
两个人在春夜月光下的桥上握手对视,余歇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说咱们俩这么做作地演戏,是在干嘛呢?”
沈问言回答:“挺有仪式感的。”
松开手时,余歇点了点头。
余歇突然想起高中那会儿有一次他被叫着跟大家一起打球,几个人里刚好也有沈问言。男生打篮球难免会有一些肢体碰撞,余歇抢篮板的时候一个回身刚好撞在了沈问言怀里,当时整个人直接蒙了,球也让人抢走了。
那次是余歇跟沈问言距离最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几乎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心跳。
虽然那心跳不是因他而剧烈跳动,但他却因此乱了阵脚。
因为那时候偷偷喜欢沈问言,别说肢体接触了,连看过去都会觉得耳朵发烫,但是刚刚,余歇十分坦然地跟沈问言握手,他能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度,却不再像从前一样脸红心跳了。
所以说,都过去了嘛。
余歇会觉得有那么一点遗憾,沈问言迟来的示好让他到现在也没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但已经不太想去追究了,因为没有太多意义。
“对了,”余歇刚准备说回家,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跟你确认一件事。”
“你说。”沈问言想好了,不管余歇问什么,他都一定要慎重回答,可不能再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了。
余歇转过来正面对着沈问言,沈问言见他这么认真,也转向了他。
两人面对面站着,余歇说:“你到底是不是gay?还是双性恋?”
或者,单纯就是图个刺激?
余歇还是想弄清楚这件事,他需要沈问言直截了当地给他一个回答。
沈问言盯着他几秒钟,然后说:“我这个人在感情方面很迟钝,这你是知道的。”
“沈总,我不想听你拐弯抹角的解释,请先告诉我是或者不是,是什么。”
沈问言从来没见过如此严肃的余歇,突然之间竟然有些被震慑到了。
“我只觉得自己喜欢过你,这算同性恋吗?”
余歇又被抓紧了心,他只是想求个答案,却没料到沈问言直接到顺便又告白了一次,这让余歇有些慌乱了。
“算吗?”沈问言问。
今晚的对话,原本一直都是余歇占上风,然而在刚刚的问题之后,余歇觉得突然之间风水轮流转,他开始被对方压制了。
“那要看是哪种喜欢了。”余歇抬手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是那种知道你结婚了喝酒喝到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喜欢。”沈问言现在就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被拒绝了,也不在乎多说几句了。
余歇低着头看手表,吞咽了一下口水说:“走吧,有点冷。”
他转身往回走,沈问言看着他的背影,几秒钟后有些得意地笑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沈问言总觉得余歇对他绝对是余情未了,不然刚刚不会是那个反应。
没关系,来日方长,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天晚上,沈问言跟余歇分开之后没回自己家,而是直奔他堂哥那里。
沈徽明刚加班回来,索炀刚把煮好的面条给他端上来,只听外面一阵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之后,索炀问沈徽明:“你应该没欠别人钱吧?”
沈徽明笑了:“你觉得呢?”
索炀耸耸肩:“那估计是问言了。”
沈问言好歹也是一个大公司的总监了,在亲朋好友心里就是这么个愣头青形象。
沈徽明去开门:“大晚上的吃错药了?”
“哥,救我!”
沈徽明看看沈问言身后:“有鬼追你?”
“不是,”沈问言说,“我要追余歇。”
“哦,原来是有鬼追余歇,”沈徽明故意逗他,“还是个色鬼。”
“……我炀哥在家吗?”
“你管着呢?”
“啧,抠抠搜搜的!”沈问言说,“进去聊会儿呗,你俩给我出出主意。”
沈徽明拿他没办法,毕竟是自家弟弟,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沈徽明侧过身,让沈问言进门:“换鞋,别瞎嚷嚷。”
沈问言喜笑颜开,进了门乖巧地换了鞋。
他一进来就闻到了香味,换完鞋之后就溜到餐厅去。
“炀哥!”沈问言看见了桌子上的鸡蛋面,“你煮的啊?”
索炀看看他,太明白他的意思了:“晚上吃了吗?”
“吃过了,但是如果你愿意给我也盛一碗,我是没意见。”
沈徽明走过来坐下:“我有意见。”
索炀笑笑,懒得理这俩斗嘴的人,过去又给沈问言盛了一碗面。
“你这一身的火锅味,还好意思跟我抢面吃?”沈徽明快烦死他了。
沈问言跟索炀道了谢,然后对着沈徽明说:“我今天跟余歇吃火锅,没好意思多吃。”
“也对,人家已经够幻灭了,你再吃太多会吓着他。”沈徽明不遗余力地吐槽自己这个不开窍的堂弟。
沈问言吃了口面,对着索炀比了个大拇指:“炀哥厨艺真是不错。”
“说正事儿。”沈徽明可没闲工夫听他在这儿说废话,“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一到扫地出门。”
他说话间,索炀已经拿了表过来倒计时了。
“……你们配合得还真是默契。”沈问言赶紧又吃了两口面,然后把自己今天跟余歇聊天的这些话大致说给了他们俩,“你们觉得我还有戏没有?”
“我们要是说没有,你就不追了?”沈徽明问。
“那倒不是。”沈问言说,“我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可我倒是觉得余歇已经把态度表达得很明确了。”索炀坐在沈徽明身边,手拄着桌子,掌心托着下巴,“他比你理智也比你成熟。”
“炀哥,说事儿就说事儿,不要拉踩。”
索炀笑笑:“余歇的反应很正常,你们十二年没见,彼此不熟悉,不了解,他原本内心为你做出的一切假设都被真实的你推翻了,你得给他一些时间去适应。”
沈问言用筷子挑着面条,有点委屈:“我现在就那么差劲吗?”
“不是差劲,”索炀说,“你是太紧张了。”
沈问言抬头看他。
“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在余歇面前表现出来的也根本就不是平时的你。”索炀说,“据我对你有限的了解,你不管是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中与人相处时,虽然不至于面面俱到,但也是个很有风度八面玲珑的人,你是有魅力的。”
沈徽明叹了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索炀说得的确没错。”
沈问言吃不下了,放下筷子一脸的苦大仇深。
“可我一到他面前,就像个白痴。”
索炀靠着沈徽明笑得不行:“你自黑也很有一套。”
沈问言生无可恋,他不知道怎么办:“我一到他面前就乱了,总想表现一下,可是往往适得其反。”
“你越是这样,余歇可能就离你越远。”索炀说,“其实你的当务之急是调整心态,余歇都说了,你们先像朋友一样去相处,他被迫推翻了过去对你的遐想,你现在也要把从前形成的对他的假设给推翻。”
沈问言觉得这话有点深奥,感情白痴理解起来稍微有那么一点困难。
“用平常心去跟他相处,一点点增加对彼此的了解。”索炀说,“你可以把今天晚上当做一个新的开始,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重逢之后的出糗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天怎么面对他。”
“明天面对不到,”沈问言说,“明天我们放假。”
“笨!”沈徽明没忍住,敲了一下沈问言的脑袋,“明天没机会见面,你不会制造机会吗?”
“可是我……”
沈问言的话还没说完,半小时的闹钟响了。
索炀关掉闹钟,微笑着说:“今天的‘话聊’时间结束,快吃吧,吃完了记得把费用结算一下,直接转账给徽明就行了。”
沈问言无奈地看看他,又狠狠地剜了一眼沈徽明:“你把炀哥都带坏了。”
沈徽明笑,也不搭理他,拿起筷子继续吃自己的面条了。
沈问言从沈徽明家离开时已经快十二点,他几乎是让人家赶出来的。
坐在车里不想回家,满脑子都是余歇。
他想起索炀的话——你也要把从前形成的对他的假设给推翻。
沈问言闭上眼,把高中时候对余歇的印象一一浏览,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天同学聚会上。
他们都变化太多了,是该推翻了。
余歇说得对,他们迷恋的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而眼前这个真实的、三十岁的男人,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未知的。
沈问言再次睁眼,拿过了手机。
他反复编辑信息,最后掐着时间在零点准时发送给了余歇。
【过去清零,新的故事从这一刻开始。晚安,祝你有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