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知为何,头疼得厉害。再次回首真的像旧梦一场。这缥缈的现世就藏在繁茂新叶的荫翳之中。杜鹃初啼的时分,我取出去年那件陈旧的秋夹衣,我总是这么粗心大意。围墙下散落着一地零落的笋壳,我望见卷叶上的朝露,莫名地难为情。
庭院的芭蕉越发挺拔,围墙上叶子很快便超过五尺高,“今年又将如何呢?也许会一直这么矮吧。”几日前才这么说过。
夏末暑气蒸人,明明还在一天两天三天这样数着日子,忽然间,秋风悠悠拂过,墙边一角更显得虚幻破败,寂寞萧索。
然而,雨夜中水滴的声音才最是哀伤,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繁茂的野草间蟋蟀啾啾,并未被雨滴打乱节奏。一阵凉风飒飒吹过,徒留一片芭蕉叶子摇摇晃晃,那光景令人心酸。
雨,不管何时都是伤感的,何况是秋天的雨,倍增几分神伤。夜里,油灯阴暗冷清,辗转反侧,躺在卧床上无法成眠。于是从小碎花布里取出怀纸,夹带出一个针线包。
年幼时,我曾跟一位伯母学习针线活儿,她对我说:“和服衣襟的顶端以及和服大襟的下摆最难做了。”我感到十分为难。伯母又说:“要是连这些都学不会,到附近的神社参拜的事情也就作罢吧。”回想起来,恍如隔世。教我东西的人早已作古,那些技艺也早已忘却。如此这般偶尔拿出来比画,手指尖却不听使唤,始终没办法缝好。
要是那个人在,会说什么呢?肯定会埋怨我没用吧。反反复复,越发依恋往事,眼泪不由得落下,沾湿了衣袖。
雨声,就像从远处走来的脚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近处的板窗,凄凄惨惨。我为苍老的双亲按摩肩膀,碰到他们骨瘦如柴的双手。这样的雨夜真叫人心乱如麻,愁肠百结。
天边一弯残月,余梦袅袅,像是在恍惚中神游。
打开雨棚眺望远方,竹林中清风阵阵,拂去了叶子上的朝露,寒意骤生。
此刻,我听到一声雁鸣。孤雁的啼鸣听起来很有秋天的意趣,结伴而飞的雁群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思念的人在偏远的乡下,日夜等待消息时,听到萧萧雁鸣,心中肯定会很悲凉吧。
朝雾迷蒙中,走在路上,不见人影只闻人声,的确有趣。夜半杳杳的钟声传到枕畔,宛若落在月色皎洁的水田之上,引人遐思梦往。
旅中客床,或是贫苦栖身之所,若是听到此钟磬音声,也会平添几缕深深的忧虑吧。
某年,我曾暂居于下谷附近,由于怕人知道自己是商人,只准备了些日常用品,满足日常生活所需。这时,一轮明月把所有的屋檐都照亮了。
对过小楼的二层尽头,仅仅露出一点点月影,真是令人眷恋。我伫立在大街上,心中忐忑。秋高气爽,万里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这又是一个寂寥的良夜罢了。
屋内聚集着几位歌友,静静地交流着一些生活之外的事情。交谈之际,我忽然间难以自持地伤心。窗外,一声断雁哀鸣,不知这只落单的大雁去向何方。人世,真是寂寞;生命,实在残酷。
孤雁的悲鸣混杂着月下的捣衣声,简直令人不忍卒听。这时,有个兔唇的小孩子,打着拍子从街上跑过,真是无法形容的凄凉啊。
小小牵牛花,爬上竹篱笆。
咋日还隐没于草丛间的花朵,今日悄然映入眼帘,初见时不由得产生一种微妙的情愫。
金琵琶金铃子不知何时已高声歌唱,旭日高高升起。蟋蟀的鸣声幽微,在小水沟的边上,在墙壁里面,奄奄一息的样子。而老人和多病之人听到,会感叹再没有比这更加悲伤的吧?
初霜未降,今年的虫子寿命很短,好像不久便要死去。纺织娘唧唧闹闹,听起来朝气蓬勃,但不知何时便会生命衰微。人生一世,草虫一秋而已。
金铃子丁零丁零叫着,清脆动听,似乎是招人忌妒,也像在惋惜生命短暂。松虫同样如此,名不副实,着实奇怪。既然松虫以万古长青的松树来命名,那么即便不能千岁久长,也不至于短短时间内就死去吧。荻花纷纷飘落之时,也就渐渐听不到松虫的声音了。如此热烈短暂的生命啊,即便短暂,也算没有辜负这个名字吧。我很想知道起名的人是谁。
我曾养过一年时间的金铃子,小心呵护不让它们受风吹雨打,那时候卧病在床的哥哥曾说:“每夜听到虫声,真是寂寞,终日恹恹。要是没有虫声,可能会容易入睡些吧,快点儿把它们放回草丛中才是。”
当晚我就将金铃子放归草丛。当它的身影消失时,骤觉寒霜侵体,虫声慢慢消失,几近消失的虫鸣声更是让人哀戚。那年岁暮,哥哥走了。
又是一年秋天,我又想起了往事。入夜后,恰好近处的院墙上好像有动静。“不会吧。”我这样思忖着,但也暗暗希冀着一切如心中所想。忽然间,思念的泪水涌上眼眶。“是那只小虫。就算是其他虫子也好,声音外形应该是一样的。如果此刻就这样出来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我会紧紧攥住衣袖,死也不放。”妈妈念及落泪,高兴地说,“你父亲一定是变成什么了吧。”我想起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那院中的虫子只鸣叫了两个夜晚,之后去哪里了呢?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了。
每当听到松虫的悦耳鸣声,都会忆起少年时的往事,然而在笼中饲养松虫的过往更是想都不敢想。荒野里回响着的衰弱的残音,总让我想起与哥哥的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