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个世界,两场战争 “亲善使节”赴美亦徒劳无益

1940年12月7日

有个“日本经济联盟”的重要成员,作为一个我称之为“Y先生”的日本知名人士的中间人,和我接连谈了几次,我因这事又和国务院通了几次信,并对当前政局做了一点简单的分析。Y先生胸怀宏图大略(或可说是计划),想要去美国。他相信,只要实施这个计划,美日关系就会立即好转。他没有把计划透露给我们,不过我猜一定还是老一套,即请美国从中斡旋,与蒋介石讲和。

我举出很多理由,劝Y先生打消他的念头,但后来他又修改了他的方案,说他还是想去美国,不过不作为什么“亲善使节”,也不搞宣传,只是去了解一下美国公众对日本的看法,以便取得第一手资料而向日本最高层汇报。我们知道他和最高当局交往甚密,且有影响力。因此我告诉国务院,我认为也许值得让他去走一趟,当然完全是以私人的身份。这个建议被接受了,只是附有一些条件。日本人,甚至大多数政府高级官员,对美国舆论了解之差实属惊人,所以凡是可以启发他们的事,我都完全赞成。

也正是出于这个缘故,我还拿了一些美国大报重要社论送给这位中间人,其中包括沃尔特·李普曼10月8日文章的影印本,建议Y先生拿给他的朋友们看看。后来我听说,那些社论已经被翻译并转给了几个高级官员,他们发现自己那样不了解美国的态度,也不禁愕然。我觉得我这么做倒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我对政局的分析可以概括如下。

日本政府现正奉行危险的政策,终究要闯祸,有些日本人是认识到了的,Y先生的态度和他要去美国的愿望就体现了这些人近乎绝望的呼声。不过,他竟然自信他的“计划”能立刻改善美日关系,这也表明,他们还是根本误解了美国政府和人民的立场。他和他的同道都不能理解,我们不会仅为权宜之计就转变方向,我们的立场是以植根于美国信念中的原则为基础的。

在气质上能够领会这些基本事实的日本人恐怕为数不多。在他们的构思中,理解力或逻辑性微乎其微,因为他们的观点是长期以来被管制下的、沙文主义的报刊塑造的。他们把我们的政策说成是盲目坚持陈腐的法规观念,自私而又顽固地阻止日本进行正当的扩张,武断专横地不许改变现状。

这些日本人始终坚持认为,就在表层下面,有一大批持温和意见的人,如果美国表现出某种实际的友好姿态来支持他们,他们就随时可以冒出来,夺极端分子的权,而美国人却认为现在应该先由日本来做这种友好表示,他们觉得很难理解。

不错,日本是有一大批稳健派,但不幸的是,这些人一如既往地既软弱无力,又表达不出内心的想法。一度很不稳定的近卫内阁,由于延揽平沼男爵入阁,陆海军两大臣又公开表示支持,现已相当稳固,从目前形势来看,我们相信,在现内阁被推翻以后,继之而来的其他内阁也定然会以同样的决心贯彻早已定下的方针,那就是,确立日本在“包括南洋在内的大东亚”的地位,它视此为理所当然,因为它已经成了现代世界的头等强国,而领土上和经济上却依旧局处一隅。

至于日美关系,自从美国侨民部分撤出远东以来,驾驭这种关系的策略已经有所改变。美国政策趋于稳固、从容却又坚定不移,废除1911年《日美通商航海条约》后所采取的渐进步骤就是这种政策的实施,日本现在正领略到其效果。对三国条约以及日本最高层政治家紧接着发表的挑衅性言论,日本国内的反应是一片惊慌沮丧,他们现在发觉,算盘打错了,美国人并没有被吓倒,日本承认汪精卫政权后美国便立即贷款给中国国民政府,就是明证。

事情现已到了这样的地步:日本人看到了现状,必须想点什么办法防止发生最坏的情况,可是他们仍绝不会考虑改变根本政策,但又只有改弦易辙,才能改善同美国的关系。绝对不能设想,有哪个领导人或领导集团目前会出来主张撤出中国和放弃“南进”之梦。美日关系就这样陷入恶性循环。任命野村将军使美,也许意味着日本当权者在做最后一次努力,以防美日关系严重恶化,但若指望这位新大使有回天之术,能满足美国的期望,那也是妄想。

关于这一点,我重复了我在9月12日电报中说过的话:坚定的政策固然不免会有风险,但放任的政策会在将来产生更大更严重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