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国事变 日本关上了开放之门

1938年12月5日

11月,我国同日本的关系非但没有改善,反而继续恶化。在此以前,历届外相都向我们保证,中国“门户开放”和机会均等将予保持,美国权益将受到尊重。11月3日,政策却发生突变。这并不是指实际执行层面,而是说官方口头上的政策也变了。直到10月3日为止,广田、宇垣和近卫公爵还相继向我明确保证要维持“门户开放”,那时他们都真真假假地试图把不可调和的东西拼凑在一起。他们的口头禅是:“请忍耐一下,一切都会好的。”

有田说,做出这些保证并非欺诈。他的前任们只不过是徒劳地想调和原则与现实而已;他则不然,他晓得那是不可能的,倒不如直话直说。因此他不肯确认以前做出的保证。他向我表示的以及政府公开宣示的态度不再是“请忍耐一下”了;现在讲的实际上是:“东亚已出现新的形势;日本出于自身战略上和经济上的安全考虑,必须支配中国的某些原料资源,把握某些工业上的机会。你们外国人不能再享有这些特定的东西了。但在贸易、经济、金融等各个领域都还留有很多机会,就这方面来说,门户依然是敞开的。请看,自‘满洲国’成立后,你们和满洲的贸易倒有了飞跃式的发展。”

在我看来,日本政府的政策简而言之就是这样。但这还不是政府中极端分子、工商界和陆军的政策。他们一心要把外国势力和外国贸易全部逐出中国,把中国变成日本独占的市场、日本经济和工业独霸的基地。他们是这样一种人,既不懂经济规律在实际上如何运转,也看不到若无外国人合作和外国资本,要恢复和发挥中国为工商业提供的巨大潜力将是极为困难的,日本甚至连开始都开始不了。等他们吃了亏,到后悔莫及之时,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在概括上述变化时,还有个小小的因素恐怕也要考虑在内,那就是在此期间西方搞了《慕尼黑协定》,日军攻下了广州和汉口。

日本报刊经常指责美国和其他外国不懂得、不了解“东亚新秩序”。有田本人也对我抱怨道,美国报刊在这方面冥顽不灵,不理解日本做出的无意(完全无意)向外国对华贸易关上大门的保证(这话是12月26日讲的)。我答道,日本政府的官腔每次都要套上一些限定语,使人如堕雾中,搞不清日本政府的真实意思。而其所谓的保证,不仅美国报刊,而且连美国政府、公众和我本人也感到很难评价。

作为实例,我请他去看他交给我的一份文件中的两段,其中在讲到留给外国工商业的机会时,限定性的词语就至少出现五个之多,如“某些工业”“在既定计划范围内”“一般而言”“任何特别歧视”“不应有的歧视”等等。我说,我们当然要听其言而观其行,效果比表示意图的言辞更重要,何况言辞外边还附加如此多的限制条件,使日方在解释时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外相也发觉此种情状确是荒唐,不禁哑然失笑,问我可否让他把我从他自己的备忘录中标出来的词句抄下来。

目前我们面临的局势大致就是这样。首相正式宣称:“日本不拒绝与列强合作,也没有损害第三国利益的意图。如果这些国家能理解日本的真意而采取符合新形势的政策,为了东洋和平,日本亦将毫不迟疑地与之合作。”这些话真是高深莫测。何谓日本的真意?什么样的政策才算符合新形势?如此的官方声明简直是儿戏。

在此期间,谣言四起,议论纷纷:有的说美英可能向蒋介石提供财政援助,有的说可能对日本采取经济措施。日本是那样对待我国和我国在远东的利益,我也希望能以牙还牙,但不管我个人多么想报复,我还是一直不赞成采取所谓经济措施,除非我们准备坚持到底而承受其必然结果——也许就是战争。因为制裁总是隐含刺激,终究不免一战。英国人,至少有一些英国人相信,只要英美实行经济制裁,日本马上就会屈服。我不同意这种论调。对日本和日本人,我知之甚深。他们是一个不怕吃苦的民族,在历史上他们也曾饱经忧患,对灾难早已习以为常:“以死相拼”就是他们的精神,其根深蒂固的程度甚至几乎胜过其他任何民族。他们将勒紧腰带,一勒再勒都可以。他们能以稻米为生,必要时就靠稻米打仗。虽然当大量储备物资告罄,石油、橡胶和其他军用必需品又被剥夺,可能会让他们受到一些约束,但要迫使他们投降,还得花很长时间。至少我是这样看的。至于外国援助蒋介石,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并不需要官方出面,尽可以非正式地去做,而辅以官方支持。

11月底以前的情况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