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风雨前平静的三年 庆祝日美友谊

1934年4月22日

今天是一个重大的节日。艾丽斯和我早上6点起床,7点45分在横滨坐上日本驱逐舰“岛风号”。我问过国务院,可否允许我们坐一艘美国驱逐舰到下田去,国务院不赞成。因为下田在法律上不是开放港口,除非日本人自己提议这样做,但他们又没有这样提。不过,他们还是带我们乘他们的驱逐舰去,同乘的有出渊、野村海军大将、桦山伯爵、罗杰斯(Rogers)夫妇、克兰夫妇、狄考福夫妇、古尔德(Gould)夫妇,以及另外几个日本名流、一大堆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这是去隆重庆祝佩里海军准将同日本签订日本第一个国际条约的八十周年,地点就在当时“黑船”停泊的主要港口。

去下田的航程约三个半小时,航速每小时二十五海里。春光明媚,风平浪静,这要感谢老天(要是昨天走就可怕了)。即使如此,一出东京湾,仍有大浪,有些女士脸色发青,出渊和桦山则完全昏了过去(passed out)。(这使我想起日本报纸郑重报道这次即将在佩里部下五个水兵墓前举行的祭礼时,也说这五个水兵“passed out”,不是“passed on”!)沿途都能望见富士山,山色清朗,气象万千。

下田的小港湾风景优美,岸高林茂,岛屿秀丽。有个小岛不那么美观,曾有一艘俄国军舰因遭大雾在那里撞毁。那时候,日本人原想把这里辟为对外贸易的主要港埠,在与佩里签订的条约中只开放下田和函馆。后来事实证明,下田当然不合适,遂改为开放横滨。

我们先在下田对岸的一个叫柿崎的小村庄上岸,汤森·哈里斯(Townsend Harris)曾在这里的玉泉寺住过四年,此后才带着一个名叫阿吉的艺妓去江户,阿吉是抛家弃友来为哈里斯料理生活的,在那个时代为社会所不容,去世后也未能得到体面的安葬。然而,后世又因为她能无私地帮助当时受人憎恶的外国人而几乎把她奉若神明。今天的诗歌中还可以见到人们对她的怀念之情。原来的寺庙已经毁坏了,但就在旧址上现在又立着一所一模一样的新寺,方丈来迎接我们,陪同前往该寺,我和方丈早已有过多次书信往来。

艾丽斯和我先在五个美国水兵墓前一一烧香,然后才去庙里纪念汤森·哈里斯。纪念意义之深,礼仪之隆重,无不使我们深受感动。我们在遗物橱前站了一会之后,便细看寺中虔敬保存下来的哈里斯的各种遗物,有他本人的一些物品,还有他的荷兰译员赫斯肯(Heusken)的衣服,赫斯肯后来是被刺杀的。寺庙附近有哈里斯纪念碑,上面刻着他的一段日记,那是他在日本升起第一面领事旗那天所写的:

1856年9月4日,星期四。只睡了一会儿,因为兴奋,还有蚊子。这儿的蚊子特别大。海边的人帮我立起旗杆。工作既费力,又缓慢。旗杆立而复倒:横杆折断,所幸无一人受伤。终于从船上找到加固旗杆的材料。旗杆立好了。人们在杆旁围成一圈,下午2点半,我升起了这个帝国从未见过的“第一面领事旗”。这是严酷现实的反映,预示时代将要改变。一叶知秋。请问,这是否真的对日本有益?

野村将军问我,他所谓“一叶知秋”是什么意思。我说,想必是说这意味着日本的锁国时代即将结束(未知是否确有此意),他最后那句“请问,这是否真的对日本有益?”表明他当时既想到他本国的利益,也同样考虑到日本的利益。

接着驱车一英里左右赴下田,几乎沿途一直有日本小学生夹道欢迎,男女学生都有。大批大批的欢迎者来自各个城镇,远至名古屋,他们都挥动着日美两国国旗,高呼“万岁!”其热诚是很难装出来的。这也真是令人很感动。最后来到市立学校,庆典就将在这里的户外操场举行。那里已临时搭起了一座神社,纪念佩里和哈里斯的典礼是按神道教仪式进行的,有音乐、几个神官和照例堆满几桌的酒馔;神官先挥动榊树枝驱邪,给观众洒圣水涤污,然后主祭人就位、降神、读祈祷表,祈求神保佑那两位英雄的灵魂得到安息。此后便是我们大家走上去,献榊树枝,最后龛内的小门关闭,表示诸神现在可能离开了。

接着是讲话环节,演讲者甚多。先是县知事,接着是町长、庆典委员会主席、代表广田的出渊、桦山、野村将军、著名的江川英龙的后裔山田和我。以演说家著称的山田讲得坦率,他说今后二十年的日美友谊要比过去八十年重要得多(言外之意是到了紧要关头),到纪念佩里签订条约一百周年时,其意义将远比现在还大。

讲话太久,以致再游览一个寺庙、参加市镇午宴等节目都只好取消。下午3点离开下田,在此已有三个半小时,小学生又夹道欢送、欢呼。和欢迎时的排场一样,有许多彩船伴随,送出港外,其中有艘旧拖网汽船被装扮成“黑船”的样子,船侧明轮翼等一应俱全,船尾突出地标着“波瓦坦号”。回程风浪较小,很愉快,在军官室吃茶点联欢。今天确实是个重大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