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辰玺做梦惊醒,梦里很模糊多重画面来回跳跃,他梦见楼下那条狗死的时候叫他,梦见小时候姥姥握着他的手让他学着坚强,梦见自己最后一次哭,天崩地裂,脚踝撕心裂肺的疼,可再怎么疼也赶不上心疼。
他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满身大汗,脚踝早就不疼了,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可他还是本能的缩腿,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宿舍,其他三个人还在酣睡。
床头的手表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半,他躺下望着天花板再也没了睡意。
距离起床还有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三千六百秒。
这种煎熬他以前几乎每天都在经历,只要默背一会在心里过一遍知识点的幻灯片,很快就可以过去了。
隔壁床任御泽翻了个身,薄被和他身上衣料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范辰玺不由自主的想到他,这个少年满身的光芒格外耀眼。
其实他能感觉出来,自从他爸家暴曝光后,班里的同学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虽然没人问怕戳到他的伤口,可是他们的眼神无声的昭示着怜悯。这挺正常的,但是范辰玺不需要。可能只有任御泽吧,还是和以前一样该问题问题该干嘛干嘛,暗中帮他说服母亲,其它事情一概不提。这些在无形中都减轻了他的心理压力。
沿着记忆往下滑,脑海里浮现出某天下课,任御泽趴在桌子上伸出白皙的手臂挠头的画面,他眯着眼睛,手指弯曲,那一刻阳光的角度刚刚好,把任御泽的慵懒和俊俏展现一丝不漏的展现到范辰玺眼里。
有点可爱。
若是班里的小女生看到大概会拼命尖叫吧,只不过这一幕只有他看到了。
他自己都没发现,心底竟然划过一丝窃喜。
“玺哥,”有人小声叫他,坐起来一看是任御泽。
范辰玺抿抿嘴,掩饰心底刚刚在想他的小心虚,“还没到起床的时间。”
任御泽踢开薄被,纯白的T恤贴着身体随着呼气一起一伏,领口有点大,深陷的锁骨一览无余,瞳仁亮亮的和额角睡觉压出来的翘发形成鲜明对比,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我知道没到时间啊,你醒的也太早了。”任御泽翻身下床去厕所放水。
范辰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魔怔了,摇摇头转身一看竟然已经五点过十分,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阳台上茉莉的清香传入鼻腔,他也下床小心翼翼的搬花,将它们放在背阳处,茉莉喜阴这种弱小又坚强的花需要无微不至的照料。
平生第一次,他安安静静的站在阳台上欣赏初升的太阳挥洒着光芒照在脸上痒痒的。
新的生活开始,好像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希望。
任御泽出来的时候差点绊到地上的花盆,为了躲开去扶门扶门惊醒了宿舍里其他两个。
“我靠,你们干嘛?!起这么早!”罗锐鑫拼命表示自己想睡觉。
任御泽一看醒都醒了,脊背依靠在阳台的门框上,准备吼一声喊他们起来。
结果还没说出声,看宿舍的老头直接敲门在门口喊,“看看!这才几点!五楼你们太过分了!起这么早,干嘛,你们老师没告诉你们早一分钟也不能早起嘛!想造反啊!躺回去!”
两个还在床下的施施然,爬上了床。
然而这并没有堵住老爷子的嘴,“一人扣五分纪律分!”
靠!怎么这么多屁事!妈的,起个床而已,任御泽火气上涌,就是不想听了,转身就往下走,我就起来了怎么了!扣分,有毒吧!那不是不小心放个水把花盆踢了嘛!
他从小随性惯了最受不了的就是被约束。
范辰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摇头示意他别下床了。
等老头走了,他才小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扣了就扣了,找老班领罚吧。”
“对对对,”对面罗锐鑫点头,“这个老头,你和他扯皮保证你吃亏!”
刘方宇也跟着附和,“我们都是吃过亏的人!”
任御泽其实也不是讨厌这里这些规矩,就是不喜欢别人不听他说,不肯相信他。
他摆手,“算了。”
怎么什么破事都往心上放。
果不其然,闫天就把他们叫了出去。
闫天搓手,表情并没有怒意,似乎还笑呵呵的,“你们两个早起,失眠了?我看了一下是早上五点二十的事?”
范辰玺点头,“是,老师。”
“我相信你们,不是故意的,但是我们班老规矩扣分一人写一百个‘biang’字,就是全世界最难写的那个字。”他认真同自己的两个学生商量,“任御泽同学刚来没多久,大概有很多学校的规矩都没熟悉过来,一个纪律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在乎班级的纪律评比,你们好好学习就行了。但是还是要保证一下公平的,班里那几个不学了的不能让他们彻底放纵。你们觉可以吗?”
任御泽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老师,一字一句的解释给他听。
心底一瞬感动,涌进一股暖流。
整个早晨,任御泽都在写那个天杀的‘biang’字,一旁的范辰玺因为早起了整整一个小时,竟然少有的困倦,无论他怎么挣扎都还是提不起精神。
“玺哥,你困吗?”任御泽甩甩自己有些酸麻的手。
范辰玺点点头,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任御泽才不听他的,“我教你啊,唱歌,唱歌就不困了。反正你早读唱歌也淹没在别人的背诵声里了,特别管用。”
范辰玺拒绝听他的鬼话连篇,又挣扎了半晌没效果,咬舌尖都感觉不到,反倒是一旁的任御泽,唱歌唱的起劲甚至还左摇右晃起来。
那是一首英文歌,曲调有些急促,但是意外的好听,任御泽的声音唱出来是标准的美腔丝毫没有跑音,也许是被歌声渲染的吧,范辰玺很有兴趣想听下去,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刚刚刚一直没有摆脱的困倦在任御泽的歌声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由自主的沉浸下来听他唱歌。
范辰玺目光微动,他视线的一角移到任御泽身上不动了,为什么不大胆的看呢?他问自己,又自问自答道会不好意思吧,被发现了的话会……
会怎么样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跳好像快了那么一点点,就像看到了一道美食,想尝一口一样。
任御泽唱歌的声音不大,写字的时候几乎都只能叫做是哼歌,但还是被前面的罗锐鑫听见了,
这小子运气甚佳,六班的原则只要成绩进步就可以留在原位不动,只有退步的同学闫天才会重新安排位置,他上个月进步了两个名次强行留在了任御泽前面。
“我靠,我以为谁在放音乐!大神,可以啊。”他悄默默的回头,“不怕被巡逻的,国忠抓到啊?”
任御泽看他一眼,“防犯困,你唱吗?”
“不不不,英文歌,你饶了我吧,还嫌英语老头折腾的我不够吗?不过我可以唱其他的,比如《丑八怪》你听吗?”
范辰玺;“不行。”他的声音很淡,但是急剧穿透力。
任御泽抬头,罗锐鑫震惊的瞪大眼睛——刚刚说‘不行’的是范辰玺!
平生第一次他在自习课上说话!
震惊全场,就连范辰玺自己也是事后察觉到自己竟然说话了!
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他想听任御泽把歌唱完,从今天早晨开始他就像是被夺舍了一样样,想到任御泽的脸就忍不住偏头想看看,不由自主的想去观察他脸上的一颦一笑。
直到刚刚为了听他唱歌打破了自己固守了很多年的上课不说话规矩。
范辰玺惊讶的发现认识任御泽以后他经历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憋笑,第一次被关心,第一次和除老师以外的他畅快淋漓的讨论题,刚刚第一次上课说话……
范辰玺尴尬低头拿书,“我不困了。”
现在是第二句话。
任御泽回过神,眼里含着笑意想看一个小姑娘一样看范辰玺,半秒后他拿起笔去挑范辰玺的下巴,“没事儿,那我现在能问你昨晚的一道化学题了?上早读之前化学老师发的我错了一道。”
范辰玺不经所以竟然就这么被他挑起下巴,当眼神对视上之后才惊觉不对,偏头躲开哪只笔,“不行……”
见他这等反应简直像是带宰割的小绵羊一样任御泽直接来劲抬手拖过试卷就喊:“玺哥,玺哥玺哥玺玺玺玺——”
一旁的罗锐鑫忽然有点牙疼,他默默地转过身,继续背书,假装啥也没发生……
范辰玺一本正经地拿起课本,打算不理任御泽。
只不过他上课话都说了,开了先例任御泽哪肯放过他,“玺哥!你话都说了,不困了吧,你拿数学背什么,这一节早学完了老师不会提问的……”
范辰玺放下课本,妥协:“这道题,你方程式配平漏了个关键点,前面的几问都没关系,就后面计算结果的时候会出问题……”
任御泽慵懒的趴着,看他画出题目中的一个小条件,豁然开朗,“OK,我会了。你继续背书吧!”
他伸了伸懒腰,捏捏指关节,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专心致志对付题目去了。
范辰玺盯了任御泽一小会想问他以后还唱歌吗,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觉得有点矫情,便兀自拿起单词书,翻一页继续背。
大课间没事闫天进来宣布下周周一六班抽签抽到了主持升国旗仪式,需要选三位男生和一位女生进行特训。
主要是一个升旗手两个护旗手,然后国旗下演讲的主持人。
班里几个男生跃跃欲试,反正有一整个周的时间不上早读和最后一节晚自习,去练习走正步,他们巴不得不学习呢!
闫天身为班主任早看出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这样,还是像以前一样,我们全班投票选举出参加的同学!大课间,大家动作快一点。别交头接耳了,又不是选美大赛,说你们呢,公正一点啊!”
五分钟后
班长郝亦呈在前面公布结果,“体育委员李念、范辰玺、任御泽、景茹得票数最多。”
闫天举手示意同学们安静,随后说:“行,我们班三个最高的男生被选中了,这样吧,得票数最高的李念升旗手,范辰玺和任御泽护旗手,景茹国旗下演讲,好,安静学习吧。”
他说完走到范辰玺身边小声道:“辰玺,上次考试你是第一名,李国忠校长的意思是一也一起做个学习方法分享,有空练习的时候也一起跟着学一下演讲吧。”
范辰玺点头。
未来的一个星期他们要一起去练踢正步了,可以一起练习一起纠正,还可以一起讨论一点别的什么,就算不说话这么呆在一起也会不由自主的开心吧。
范辰玺突然对未来这个词产生了无限的期待和憧憬,像是封闭的种子里漏进了一点光,暖融融的触动了休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