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还没结束,艾米就找不到JASON了,她想他一定是提前走了。她觉得这好像有点无礼一样,好歹大家还是朋友吧?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个?她也呆不下去了,坚持要回家,YOSHI就开车把她送了回去。
回到家里,她用冷水洗把脸,让头脑清醒一下,不然没法思考。她回想今天在舞会上的一点一滴,有点搞不懂JASON那些举动到底有些什么SYMBOLICMEANING。
她想起他那样向她伸出两臂,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果她当时就扑到他怀里去了,会有什么结果?还有那有力的一勾,差点把她拉到他怀里去了,她很后悔当时没有就势一倒,钻到他怀里去。如果他责怪她,她可以说“谁叫你拉那么大劲的?”。唉,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他还问她“现在不抗日了?”,这算得上黄色的东西了吧?如果是跟一个一般朋友,应该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吧?他既然跟她开这种玩笑,那不是说明他还是把她当女朋友的吗?
一分钟后她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判断。GIRL,别自作多情了!JASON那一勾,有力吗?只是你自己的感觉而已。两个人的身体位置有点象个X,如果是象个Y,或者象个I,那就算紧了。
他问那句“现在不抗日了?”,也完全是因为YOSHI是日本人,所以“抗日”只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用过的那个意思,也就是“中国人民浴血奋战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意。JASON连说个“长大”都怕她“想歪了”,声明了又声明,他怎么可能开“抗日”这样的玩笑呢?只能是她自己太爱“想歪了”,什么词她都可以把它“想歪”。
艾米惯于这样左想想,右想想。本来是为了全面地看问题,结果却是全面地看不见问题了,因为每种想法都很有道理,最后就不知道哪种想法更有道理了。
她想烦了,手一挥,把刚才那一个段落删掉,另起一段来想。其实JASON刚才在舞会上的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弄清他跟那个ABC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仍然跟ABC在一起,那么,即使他在舞会上对她有点意思,也只是调戏她一下。如果他跟那个ABC没在一起了,那么,即使舞会上他对她没那意思,也可以发展出一个“意思”来。
这两个“即使……那么……”,就象两列火车,向两个不同方向开去,现在就看她上哪辆了。
今天在舞会没看见他跟什么混血儿在一起,可能吹掉了。想到这个可能,她发现自己欣喜万分,不禁感叹:此一时,彼一时啊!以前听说他有女朋友,哪怕已经吹了,肺仍然是要气炸的,恨不得能将那个女朋友从他生活中、历史中、印象中连根拔出,扔到爪哇国去。
而现在想到他可能跟ABC吹了,却是一种恨不得跳上去填那个坑的感觉。她不禁痛骂自己没有骨气。骂虽骂,她仍然愿意跳进去补ABC留下的那个缺。她想,也许爱情跟骨气和自尊就是势不两立的,你爱了,你就顾不上骨气和自尊了。你还有心思考虑骨气和自尊,那你就不是真爱,而是在跟他较量,看是你求他还是他求你。也许只有爱到没有骨气没有自尊的地步了,才叫爱。
她决定问问甄滔,甄滔一定知道更多有关ABC的事,艾米那时没仔细打听,是因为她没想到JASON就是ALLAN,不然肯定把甄滔吊起来拷问。
甄滔已经在2001年暑假里就毕业了,在B城一家儿童医院工作,她给艾米留过一个电话号码,前一段还打电话来侃过她和现任男朋友JACK的故事。艾米慌忙火气地找出甄滔的电话,打了过去。甄滔刚跟JACK闹了点小矛盾,一个人在家。艾米不得不先听甄滔大骂JACK一通,轮到她时,她仿佛不经意地提到JASON,说今天在舞会上跟他跳了一个舞,然后说:“不过很遗憾,今天没见他那个混血儿女朋友。”
甄滔笑着说:“怎么?搂着帅哥,却在想他的女朋友?你赶潮流赶得好快呀,现在正在流行BISEXUAL。”
“哪里,只是有点好奇。”
“我也挺喜欢混血儿的,杂种优势嘛,混血儿都漂亮。听说JASON也是混血呢,不过是汉族跟哪个少数民族混的,混得还不错。我也想跟买买提混一个,然后栽倒JACK身上,就怕小孩子一生出来就喊‘我不吃猪肉’,那就惨了。”
艾米问:“JASON那个ABC女朋友——到底是哪国跟哪国的混血?”
“不知道,我也没问,肯定不是跟非洲人的混血,说不定是混血的混血,搞不清楚。我也只看过一张照片,那里搞得清是谁跟谁的混血?”
“你没见过——ABC?”艾米惊讶地问。
“谁说我没见过ABC?我见过的ABC多着呢。”甄滔嘻笑了一阵,认真地说,“逗你呢。我没见过JASON的ABC,只看见过一张照片,侧面的,侧得很厉害,差不多是从后面照的。”
艾米诧异地问:“一张侧面像,你就认为是他女朋友了?”
“是不是女朋友其实也不重要,既然他当作女朋友拿给大家看,说明是想让大家那样认为,那不就是变相地拒绝我们这些暗恋他的人吗?难道还要在床上把他们捉住才算是他女朋友?老甄这点自尊还是有的,猛打猛冲的追可以,但死乞白赖的缠不行。追,只是占个主动,炮火侦察一下,看看人家有没有那意思,真的发现没那意思了,老甄就主动撤了。”
“他那个ABC的——后颈上有没有一粒很大的痣?”
甄滔想了半天:“应该是没有,因为如果有的话,我肯定会注意到,没有痣。怎么啦?你认识那个ABC?”
艾米哼哈了一下,没细说。她其实是有点怀疑甄滔看到的那张照片是以前ALLAN为她照的照片中的某一张,因为甄滔说了,是侧面像,后侧面,他以前为她照过很多这样的相。但既然没有后颈上的痣,又是棕红头发,高鼻子,长睫毛,那就肯定不是她了。很可能照这个角度的像就是JASON的特殊爱好,不管他女朋友是谁,他都会给人家照这样的相。
她想,与其这样转弯抹角地问甄滔,还不如直接去问JASON。她问甄滔还有没有JASON的电话号码,甄滔说有是有,不过这么久了,谁知道还有没有用?
艾米从甄滔那里拿到电话号码,马上就给JASON打了个电话,结果却发现已经DISCONNECTED了。
接下来的几天,艾米就经常跑到“野鸡楼”去,想碰见JASON。但她发现他上课的时间正是她在英文系上课的时间,难怪从来没碰见过他。她跑到比较文学系的MAILROOM里去,看到他有个信箱在那里,于是就写了个条子放在他信箱里,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住址给了他,说想跟他谈谈。
过了一个多星期,他既没打电话也没来找她,她有点生气,这么大架子?太过份了吧?她又跑到MAILROOM去,看见那个条子还躺在那里。她想,他现在是CS的人,大多数时间都在那边,可能根本不去看他在比较文学系的信箱,上完课就跑掉了。
现在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会在“野鸡楼”给人上中文课。她挖空心思,想到一个办法:到他班上去做跟班辅导,虽然那样她就要逃她自己的课,但她不怕,现在她读不读完这个博士都无所谓了。以前是想读了回中国的,英美文学博士在中国还能派上用场。现在JASON已经没准备回国了,她也不想回国了,所以就算把课耽误了,也没什么。
她跟比较文学系负责汉语教学的王教授讲了自己想做跟班辅导的意思,说只有在某天的某时间才有空。王教授查了一下课表,说那你跟JASON的班吧,只有他的课才是这个时间。艾米连忙说:“好,那我就跟他的班。”
上课那天,艾米提前几分钟就坐在了JASON的教室里,心情激动地等他来上课。然后她看见他走进了教室,衬衣领带的,很正规。她还很少看见他穿这么正规,觉得他比以前更帅了,既帅得摧枯拉朽,气势磅礴,又帅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自己今天也狠狠打扮了一番,不知道他注意到没有。
学生似乎都很喜欢他上课,课堂气氛很活跃。下课之后,她挤到他跟前,想跟他说话,但有不少学生围着他问问题,她插不上嘴,只好站在旁边。
JASON看见她,就对学生说,这位艾小姐中文比我好,专门研究汉语的,你们有问题尽管问她。这一下,学生都上来问艾小姐问题,JASON就笑嘻嘻地走出教室去了。
如此这般地搞了好几次,终于有一天,被艾米逮到一个机会,摆脱了学生的“围攻”,在楼房外面抓住了JASON。他正在那里吞云吐雾,见艾米走过来,马上灭掉了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她惊讶地问。
“很久了。怎么,你把那些学生撂那里了?”他笑着问。
“他们都走了。”艾米心痛地想,他一定是因为太思念JANE了,所以只好以烟烧愁。她看见他右手的二、三指都有点黄黄的了,真是说不出的又恨又疼。他其实还是有失去理智的时候的,只不过不是为她。为了JANE,他就失去理智了,染上这么个坏习惯。
她很为他担心,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略带责备地说:“别抽太多了,烟抽多了,当心得——”
“肺癌?”他笑吟吟地说,“没事,我舅舅一天抽一包,抽了几十年了,到现在拍片仍然两肺清晰。”
她一箭双雕地问:“你——那个ABC看见你抽烟——不反对?”
“怎么不反对,大力反对。”
有了他这句话,她觉得自己下面的问题好像提不提都没意义一样了,不就是想知道他现在跟ABC还在不在一起吗?他这句话,不是说明他们仍然在一起吗?
但她傻傻地问:“听说你——女朋友是个——混血儿?”
他有点吃惊地扬起眉毛:“混血儿?你听谁说的?”
“甄滔,她以前是我ROOMMATE。”
“噢,”他好像恍然大悟,“听甄滔说的?那是她搞错了,不是混血儿。”
“是ABC?”
“嗯。你听到的还不少呢。”
艾米抱怨说:“什么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自己——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的东西,你不一定相信。你宁可相信你打听出来的东西。反正你们女孩有GIRL-SINTERNET,什么都能查到。”
艾米惊讶地问:“你把你跟ABC的事POST到网上去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GIRL,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被我绕进去了?我是说你们女孩之间什么都SHARE的嘛,就象有个女孩互联网一样,有什么事,不愁传不到你那里去。”
她有点羞愧刚才没听出他的幽默,红着脸说:“我从来没把我们的事跟别人SHARE。”她见他一直笑,就大着胆子问,“你怎么躲我象躲鬼一样?”
“我哪里有躲你?只是比较忙而已。”
“那——今天一起吃顿饭?”
“今天没时间,改日吧。”
“星期六?星期天?”她一连给了几个日子,都被他摇头拒绝了。
艾米很生气,觉得他很不给面子,气恼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老觉得别人在——纠缠你呢?我只不过觉得大家朋友一场,多少有点旧可以叙叙。现在你也是有主的人,我也是有主的人,你到底是怕个什么?”
“怕引起——另一半的误会。”
艾米见他这样体贴他的那一半,心里很不开心,怨恨地说:“只怪我太把誓言当回事了——”
他看了她一会,说:“誓是用来发的,不是用来守的,你没听人总是说‘发誓,发誓’,你听谁说过‘守誓,守誓’?为了几句誓言,就压抑自己的感情,实在是不人道的,也是很愚蠢的。LETBYGONESBEBYGONES。你别跟我的课了吧,别把自己的学业耽误了,王教授那里,我去跟他说一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