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只好去了我的避难所——三击的办公室。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过洁丝敏还在。
她看了我一眼,把我推进一张舒适的椅子裡。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她我的遭遇。
“什麽!再说一次?”
我瞪了她一眼。说一次就够困难了。况且,她第一次已经听懂了。
我们奉命消灭的敌方——也就是那个企图杀掉我的人——竟然是个熟人。
是我先生。
“太不可思议了,”洁丝敏坐进另一张椅子裡,“机会太小了吧?”她摇著头说:“不过你的状况还不是最糟的。”
“真的吗。”
洁丝敏滑稽的耸耸肩,如果情况不是这麽悲惨,我可能会笑出来。我们像是两个好姐妹,彼此交换著先生不忠的细节。但是别人的丈夫顶多是私通邻居,或是出差时玩过头,我所遭遇的背叛远远超过这一切。
“要是我不知道就好了,”心碎的太太通常会对朋友这麽说,“如果我假装什麽事情都没发生……”
但我不是普通女人,过的也不是普通的生活。多年前我面对一条岔路,选择了少有人行的那一条路。我早就安于自己的身分了。
但是约翰突然闯进我的生命,让一切都变得好複杂。他带给我前所未有的感受,让我拥有以前不敢渴望的生活。一时之间,我被波哥大的浪漫和危险冲昏了头,竟然让敌人捉住我誓言绝不放手的东西。
那就是我的心。
洁丝敏警告过我,但我充耳不闻。
好在我的好姐妹是位专业的情报员,她所提供的不止是手帕和一块蛋糕。
“我承认这是有点奇怪。”洁丝敏说,“不过面对现实吧,他是个男人,他们都有使用期限。”洁丝敏的眼神透露出她有切肤之痛,我第一次对她的私生活感到好奇,这是我们在三击办公室裡并不多谈的话题。
我玩著手上的婚戒。
洁丝敏说:“这样也有好处……你不爱他,你会杀了他,没人比你更在行了。”
我一句话也没说。
我觉得洁丝敏瞪著我,揣测我的想法。
“等一下,”洁丝敏说,“别告诉我,你真的爱上他了……”
我狠狠瞪她一眼,把她给赶跑了。她是位经验老到的间谍,知道何时该躲避友军的误击。
管它的,我明天再道歉,现在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打开冰箱,拿了一杯冰块和一瓶昂贵的威士忌。
我把威士忌当可乐一样斟满杯子,捧住杯子一饮而尽。真不该这样喝这玩意儿,不过还挺有效的。
毕竟今天是个特例。
我再次注满杯子,取下婚戒,看著空无一物的手指。这些年来,戒指保护手指免受岁月的摧残,留下了一圈白色的戒痕。
戒痕会消逝吗?这个疤痕以后会跟著我吗?
“别告诉我,你真的爱上他了……”
洁丝敏的话萦迴在耳际。
上帝救救我,我害怕面对真正的答案。
我又走到了岔路口,只能选择一条路走。
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
我将戒指丢到地板上,再喝了一杯。然后——我不会向任何人承认的——我,珍史密斯,冷血的职业杀手,竟然掩面哭了。
约翰
艾迪对某些事情的反应很慢,但那天晚上他立刻提出了建议。
我将所有悲惨的细节都告诉了他,然后,他说了一连串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吧!”(好吧,是我活该。)最后他一针见血的说:“干掉她。”
我站在他家门口,心烦意乱,他一脱口而出,我就知道那是唯一的方法。“你说得对,对极了,我要干掉她。”我装模作样的朝空气挥舞了几拳。
“这样才对。”艾迪说。“这样想就对了,老兄。”
我伸手越过饼乾罐、臭死人的起司,和吃了一半的芥末罐头后,抓起一把躺在厨房流理台上的小手枪。只有在这时候,我很庆幸艾迪是个邋遢的家伙。“借一下这个。”
艾迪随便点点头,好像我只是借了根淤。我抓了枪,给自己打气,然后衝出门去。
威武大丈夫出任务了……杀老婆去也!
但在午夜的凉风中,似乎有一个声音悄悄的说:“等一下,老兄。”
是星星在说话吗?还是我脑袋裡精神分裂的声音?
不管是什麽,我无法走出院子,就杵在那儿,像是被某种通电的心理栅栏给困住了。
我累了,对,就是这麽一回事。
我叹了口气回到屋裡。“现在是清晨四点,”我向艾迪解释,“我明天再解决她。”
“是啊,”艾迪同意,“明天再解决她,现在太晚了。”然后,他拿走我手上的枪说:“你要睡在这儿吗?”
我正要说:“不,我回家去。”这才发现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蜷曲在艾迪破烂的小沙发上,身心俱疲。艾迪找出一张毯子给我,是一床上面有著彩虹和小猫的儿童毯。我猜是他小时候的毯子,因为一开始他还很捨不得借我。
“晚安,艾迪。”我说,很快就睏了。
“晚安,约翰。”他说,忍痛放下他的毯子,关了灯。
毯子只盖住我一半的身子,我试著找到舒服的姿势,但我觉得头下有块异物。
我伸手在枕头下摸索一番,最后在垫子下摸出一把点四五口径的自动手枪。这个艾迪……就像我妈常说的,要是他的头没连在脖子上,他可能会搞丢自己的头。我打著哈欠,把枪丢到地上,试著忘记一切入睡。
明天,我答应自己。明天我一定要干掉她……
珍
我美丽的家!
我的小组员将它从上到下翻过来搜。我一忍再忍,才没有尖叫——住手!住手!
这是我从小就幻想的家。美丽的环境,美丽的街道,美丽的院子。
屋裡的一切都宽敞宜人。厚地毯,架上排列著成套的杯组,冰箱裡永远装满喜爱的食物,还有一个与梦中情人分享的美丽卧房。
一切都很完美,就像是杂志裡的家。
现在一组干练的情报人员正将它五马分尸,刺探其中所有的祕密。
茱莉像士官长一般吼著口令:“收集垃圾、收据和火柴盒。你们知道该找什麽。”
她们知道,我也知道。多少次我将别人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只剩下指纹和纤维?
我训练出这些小姐,知道她们很行。她们从事最严密的犯罪现场蒐证工作,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做。很快的,她们会搜寻约翰的电子邮件,追踪我们的帐单,翻抽屉,挖出我们的记忆,我们的垃圾。
彷彿将这些东西分尸解体,就能帮我了解现况。
我告诉自己振作起来完成任务,这件事越早结束越好。
我走过客厅,看到洁丝敏拿起一隻玻璃小雕像,我赶紧说:“我来就好了。”
我拿起小雕像,假装没看到她的表情。我捨不得地收起旧日的小纪念品,但是这件事又有何意义呢?
瞧,我把一盒照片倒在地板上,根本不想看它一眼。
但是没过几分钟,我又忍不住跪坐地上,在一叠照片中找出一张发黄的西班牙文报纸,夹页中掉出一支乾燥花。
我小心拾起,回忆起……
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早晨。他拿来咖啡、报纸,和夹在裡面可怜的小野花,一份简单的爱的礼物。
这样的回忆,即使再坚强的人也会感伤。
“找到什麽?”洁丝敏问。
我抬头看见她盯著我,清清喉咙说:“检查敌方的个人用品。”
我迅速丢掉报纸,离开了房间。
我穿过一间间的房间,看著组员们工作,让我想起第一次看到我们的家。刚搬进来时客厅裡空空如也,但充满著我们对彼此的承诺。约翰和我在纸箱上分享了烛光披萨和酒,之后在地板上做爱……。
我的心揪成一圈,好多年没想起这件事。
现在屋裡摆满了高雅的家具和饰品。
但是从何时开始,我们不再感觉这个家的美好呢。
我晃上二楼,驻足在一张我和约翰在康妮岛的相片前。两人都微笑著。
他微笑著撒谎!
我觉得有人在看我,于是我往卧房裡一瞧。
大玩具熊坐在床沿,用它搞怪的笑容和我打招呼。我想起那天我在小义大利庆典赢到它时,约翰脸上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
但是,我惊慌的看著组员拿一把刀插进小熊的心脏剖开它,翻搅裡面的填充物找寻线索,我的喉头一紧。
但是我抬起下巴。我不能这麽做。这房子裡的生活只是一个绝佳的谎言,其他什麽都没有。
我听到卧室传来约翰的声音。
我的天,他在这裡吗?此时此刻?
我匆忙走进卧室,看到一堆同事挤在床上观赏渡假录影带。我的渡假录影带。
史密斯先生太太在海滩上跳舞的影带。
约翰的声音就是从影片裡传出来的。我的笑声也是,很多很多的笑声。
“这是在干什麽?”我问。
“看起来是你的蜜月。”珍娜说。
“我知道这是什麽!”我说。“你们在干什麽?”
“进行调查,”洁丝敏辩解著,“研究敌方的背景。”其他组员也点著头。
去死!我刚刚才发现我的婚姻是个谎言,先生是位陌生人。我不想看该死的蜜月录影带!
“我从没看过你那麽开心。”珍娜叹口气说。
可恶!我不要看自己开心倒在约翰怀裡的录影带,我不想记得那种完美的感觉。我以为过去的生活是褪色的记忆,现在才知道更糟。
全是谎言。
连蜜月也是……。
愤怒之火吞噬我的心。
我的语气变得和冰一样冷。“好了,小姐们,这间房间完成检查。”我很快的说。
她们不情愿的走出卧室。我拿起遥控器打算关掉录影机和电视。但我实在忍不住,就像你经过车祸现场,明知道不应该,但出于病态的好奇心,你会探头观看。
天哪,约翰和我……在岛上的天堂。笑著,吻著,玩著,生命就如头顶上的蓝天一样晴朗美丽。
我几乎认不出自己。我真的曾经那麽快乐吗?
不,我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一个美梦……但充满谎言的梦。
我按下遥控器,回忆消失了,轻轻鬆鬆,就像关掉迪士尼卡通一样,它和灰姑娘之类欺骗女生的电影没两样。
我拿出录影带,将它归档到适当的地方——垃圾桶。
之后,我决定把屋内的工作留给组员。我来过了,面对了,解决了。
珍史密斯不住在这儿了。
但外头还有一件事要我处理——工具间。
我的地盘一向是厨房。小时候若自己不煮饭就没得吃,所以我从小就会做饭。我对煮饭也像对其他事一样要求完美,我成了美食主义者。
工具间则是约翰的地盘,我从不在乎他放什麽东西在裡面,或是他进去做什麽。现在回想起来,他实在常常进去。
于是我满怀希望的走进去,相信自己能挖到宝。我打开了开关,头顶上的灯泡亮了。
有够乱!
我打开工具箱,搜了抽屉,该死,这家伙怎麽会囤积这麽多垃圾。然后……我听到一种声音。
地板下听起来很空洞,脚步声发出微弱的回声。
我咧嘴笑了,假地板!
我用力跺脚,发出更大的回声。
找到了!
我抓了一支手电筒开始工作。
约翰一定从没想到有人会怀疑他,至少在这个家裡。
他把门锁上了,不过不够坚固。我移开板凳找到地板上的保险箱。开号码锁是我的专长之一,我很快打开了它,接著找到把手,进入底下。
我站定后用手电筒照向牆壁。
老天!这是弹药库嘛!
上面排满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武器,简直就是武器大卖场。
架上放著了一叠叠的现金,各种币值都有,大概比本地银行分行金库裡的还多。
我露出今天首次真心的笑容。清理工具间通常不是件有趣的事,但今天我想我会很喜欢。
就在这时候我的小姐们来了,她们同样非常惊讶。
“打包,”我告诉她们,“通通包起来。”
我们像偷走耶诞节的鬼灵精一样,迅速包起约翰所有的玩具。回到屋外,我满意的看著同事们将包著武器的枕头套和床单装上黑色厢型车。
我朝两个蹦蹦跳跳经过的邻居小孩微笑。
“史密斯太太,你在干嘛?”其中一个问我。
“办花园派对,孩子们。”我微笑著说。
约翰
我看看表。
还有时间喝一杯再上路。
我拿出心爱的银扁酒瓶,旋开盖子来上一口。
我突然停下来瞪著瓶身上的刻字,好像以前从未看过一样。
敬躲过子弹,爱你的,珍。
可恶,这是过去留下来的神祕讯息。
这是一种警告吗?难道那时候——她在我的抚触下呻吟扭动、在我耳边细语呢喃时——她就知道有一天我会躲过她的子弹?
我突然对高级美酒失去兴趣,特别是装在银酒瓶裡面的。我旋上盖子。
我该丢掉这该死的东西。
但我决定留下它,提醒自己曾经是个大笨蛋。
我把纪念品塞回口袋,走向最近的酒吧。
我突然想喝啤酒,冰凉、便宜,但实在。
珍
回到三击的办公室,机器嗡嗡作响,像蓄势待发的积架车。我也是。
“好,各位小姐,现在首要之务就是建立敌人的档案资料。全体动员,使用一切必要方法:窃听电话,信用卡,声音扫瞄系统。”
“用什麽来扫描呢?珍?”洁丝敏问。
我拿起一卷小录音带,大家满怀希望的看著它。但是等我放出录音带的内容后,大家才知道这不是什麽高科技机器。
“你好,这裡是约翰和珍史密斯的家。我们现在不在,请在哔声后留言……哔。”
全组人员都瞪著我,但是我没注意到。
“搜寻所有资料库——”
“找什麽呢?”洁丝敏脱口而出,“约翰史密斯吗?”
我正要张开口回答时,突然觉得很丢脸,于是赶紧闭上嘴。
可恶,约翰史密斯!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麽!
多麽丢人啊,这一切的一切。
小姐们同情的看著我。
这一点惹火我了!
“找到他!”我吼著。
好吧,我失去了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有权失去冷静。
“嗯,珍。”茱莉小心翼翼的打断我,“我想我找到他了。”
我的心彷彿豹子看到猎物般的兴奋,全部人都转向茱莉。
她脸色发白。
“怎麽了?”我问,“他在哪裡?”
茱莉嚥下口水说:“那儿。”她在电脑上打了几个键,找出我们装设的众多监视画面之一。
监视摄影机对准了打开的电梯门。
空的!
他藏在裡面吗?我拉近镜头仔细看,找寻影子,或是摄影机扫到的衣角。
没有。等一下——电梯地板上有个东西闪闪发亮。
我再拉近镜头。
电梯的灯光照耀在一个小小的金属圈上。是一隻婚戒。在这个承诺爱情的圆圈裡,还有约翰对我的另一个承诺:
一发子弹!
约翰的讯息再清楚不过了。
“热感应搜寻。”洁丝敏突然宣布。
萤幕上出现热排气孔的三D影像,还有一个男人在中间爬著的热影像。
我的眼神透露了疑问。
茱莉向上一指。
我们一齐盯著头顶的天花板,仔细听著声响。
铃!
此时手机响了起来,我跳起来接电话,但是眼睛仍没离开天花板。不必看来电显示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我告诉过你不要打来办公室烦我。”我说。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珍。”约翰说,省去了开场白,“你现在就给我消失。”
“我为什麽要这样做?”
约翰说:“因为我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按下引爆器的按钮。”
我忍不住嘲笑他:“宝贝,你用双手和地图都找不到按钮。”
一阵沉默。
“约翰?”
“我在五秒钟之前已经按下了。”
这时候我们听到头顶有一声金属弹跳的声音,横过天花板,滑下牆,到空气排气孔……
老天!他不是开玩笑!一隻小小手榴弹滚出来到地板上。看起来像快乐儿童餐玩具,但我知道它绝对不是玩具。
离死亡只剩千分之一秒,我的大脑来不及下令我的腿:他妈的,快逃出这个鬼地方!
“砰!你死了!”约翰叫道。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轻轻噗的一声,房内闪出令人盲目的光芒。我们往四处散开,做死前无谓的挣扎。
然后……
我发现我还没死。
手榴弹吐出红烟吱吱作响,它是假的。
这次我们虽然侥倖逃过一劫,但我想约翰不会再警告一次。无论如何这件事要做个了结。
如果可能的话,我要以我的方式了结。
“撤退计画三!”我对组员下令,“行动!”
我在键盘上打入指令,消去所有硬碟的资料。
部属们抓起大批档案塞进燃烧桶。洁丝敏想也不想就丢下助燃器——哗!档案再见。我们有许多撤退计画,特别要求不能留下一张纸,一个逗点,一个脚印。
我关上了电脑,其他工作人员对著看似普通的办公室牆壁。三两下熟练的动作,他们打开牆上暗门取出手持发射器。
裡面藏有紧急撤离用的按钮,碰触按钮后,一连串爆炸由内向外震碎窗户,地板上立刻布满碎玻璃。
接下来组员们用绳索将发射器固定在天花板上,然后发射器朝向窗外,射出钩锚和更多绳索固定到周边大楼上。
我满意的听著钩子咬住附近屋顶的声音,一旦绳索拉紧,发射器咬住天花板,就搭出安全的脱逃线。
一个接著一个,组员们抓住索具,勾住脱逃线,毫不犹豫跳出窗外五十层楼高的夜空。这是一个计画周详、切实执行的完美行动,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我钦佩组员的能力、效率和果断,我的人真有胆识。
“走吧,珍!”洁丝敏叫了我一声,我清除著最后一块硬碟,点点头表示我马上行动,她立刻消失在窗外。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用半秒钟环顾冒烟全毁的办公室。这个地方占据我生命中一段很长的时间,我爱在这儿工作。
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不捨的告别旧办公室,抓起我的发射器发射。
勾住脱逃索时,我听到一点动静。
我转过头,看到约翰从天花板下来。他转身举起枪,在瀰漫的烟裡迎上我的目光。
他可以一枪把我毙命。
在这一行裡,半秒的犹豫有可能换成你自己的死期。
我瞪著约翰,挑战他。
他犹豫了。
时间正够我脱逃。肾上腺素一涌而上,我跳出窗外。
约翰
我原本能一枪射死珍。但我做错一件事——我看了她铁灰色的眼睛。
那不像我以前认识的老婆,原本无趣、厌倦、游移的目光不见了,取代的是一双充满挑战意味的铁灰色目光,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投降。
有那麽一会儿,我感到强大的欲望,不是青少年看到内衣杂志或是泳装美女而唤起的那股性趣。我不知道……像是我整个心神,不只是我的身体,都被她吸引住了。我怎能毁了当下我想追求的对象呢?
我考虑了一下是否要轰掉她的头,但那双闪烁的灰眼睛似乎在嘲笑我。
然后,她如同踏进电梯般轻鬆的跳向窗外。
我衝到窗边,心砰砰的跳著,看她吊在脱逃线上。
如果我让小钮溜了的话,以后要追她就更难了——
于是我也跳下。没错,我也跳了下去,虽然没有绳索或是降落伞的帮助,从五十层楼高自由落下,边飞边计画著。
珍看到了我,十分震惊——希望她还有一点钦佩我的感觉,也希望她不介意我的陪伴。
我以高速坠入夜空,直直飞向她,我抓住了她的手腕,我们同时吊在一隻钩子上。
我的重量减缓了她的行进,直到绳索开始凹陷。
我俩就吊在她脱逃线的正中央,彼此的双臂与双腿交织,高高挂在大街上方五十层楼的高度。我们这小小的戏剧化事件,并没有影响城裡精采的夜生活,我们在令人晕眩的致命高处停留游移。
不知道是不是高度让我有点头晕,不过我必须承认,珍是我攀附过最性感、可口的救星。
但是我们的空中拥抱,并没有带给她同样的感觉,我觉得自尊心有点受伤。
“你原本可以一枪射死我。”她说,“你真是个好人,竟然没有这样做,不过,你根本是自寻死路。”
她还想杀我?好吧,我是比她更享受这个交缠游戏,我的手溜进口袋拿枪,但她的手像老虎钳般紧挟著我的手。
可恶,她在哪儿健身的?力气像猩猩一样大。
“如果不是我让你知道我在哪裡,你怎麽会知道?”我嘲笑著,“珍,我太了解你了。一哩之外我就知道你要高潮了。”
她扭转手腕,把手伸进我的裤子口袋——我挺喜欢她这个动作,可惜她要的是我的枪。
“你从不曾知道我何时高潮,”她说,“现在怎麽开始有兴趣了?”
小贱人!我抓住她手臂,在吊索上将她转过身去,从后面贴住她,然后附嘴到她耳旁说:“可能因为你又开始对我感兴趣了。”
她挣扎著,我们越角力,彼此就黏得更紧。这真是一个火热、黏溼又致命的拥抱。
我在她耳旁咆哮:“我们有多少年没这麽亲近过了。”
这句话可让她抓狂了。她摆脱我,转回原来面对面的位置。
这没什麽不好,我个人认为大家都低估了传教士姿势的乐趣呢。
“别太得意了!”她恼怒的说,扭动著身体抵抗我。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是因为使劲还是别的原因?
老实说,我不介意多挂在那儿一会儿,但若不赶快解决问题,我俩可能会因为游荡而被罚钱。
我用身体压著她的手臂,让她无法举枪对我。
“别担心,我不会太得意的。”我吼回去,“因为你就要离开了。”
她瞪著我,鼻子对鼻子,胸对胸……所有的五官都对在一起了。然后她眼光一闪,样子真是火辣。“难道你真的期望我装死人啊?”她叫。
“为什麽不?”我吼回去,“结婚五年来我都是如此。”
“六年!”她怒叱。
我耸耸肩,刚好给了她改变位置的机会,她拱起背,鬆开手臂举枪对我。
“我不会走的。”她冷静的说。
此时我也改变位置,盪向前去一脚踢掉她手裡的枪。我认为我运气好加上技巧佳,让我在空中夺下坠落的枪。
“我也不会走。”有了枪和优势的位置,我占了上风。
可怜的孩子,还在做临死前的挣扎,她亮出一把锐利的刀刃。
我鄙视的摇摇头说:“珍,你明明知道,用刀打不赢枪。”
“战争结束了,约翰。”她怒吼,举刀划向空中——而不是我的喉头,这正是我最害怕的!
她割断了我们头上共用的绳索——现在我们八成活不了,会变成血溅人行道的南瓜灯。
干!她想要我们一起死吗?
在绳索的尾端摆盪回珍办公大楼前的千分之一秒,我丢下枪抓住绳索,这是我唯一的救星。
我的天啊!盪到一半时我像印地安那琼斯一般抬起脚,朝著一扇办公室大窗户踢去。
啪啦!玻璃四溅,我滚过地板翻个跟斗站起来,一气呵成。十分完美,真是好样的!一股兴奋流过全身每个细胞,我没死!
我拂去身上的玻璃碎片,转身透过窗上大洞望向外面,但我没看到珍。
我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往地面看。
下面没有聚集的人群,也没有异常的血迹。
太神奇了,她和我竟然都活下来了。
我老婆现在一定在某处,策画著下一次的行动。
我眯起双眼,一定是这样的。
我从未面对这麽有挑战性的对手,追猎的刺激感在我血液裡奔腾,我准备好下一阶段的竞争了。放马过来,宝贝。
我整整衣服转身离开,看到一位抓著拖把的清洁老妇在牆角发抖。
我脸红了。“对不起,搞得一团乱。”我真心的道歉。
但我没时间留下来帮她打扫。
我得去杀老婆了。
珍
割断绳索这招很大胆,但是我预料中的风险。
因为我别无选择。我以一条细丝挂在空中,已经像是在死神大嘴前面晃了,但我还带著一个包袱——就是即将成为我前夫的家伙。他不断在我身上扭来转去,若想活著离开,我非得採取激烈手段。
我赌了。现在我人在空中,唯一要确定的事,就是让自己活下来。此时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小时候曾看过一部高空鞦韆艺人的电影,那个影像给了我灵感。若要活下来,就不能硬生生的撞向钢筋水泥大楼,那会像小虫撞上快速行进的挡风玻璃一样粉身碎骨。我必须相信自己是空中飞人,飞越崇拜的人群(还有结实的安全网),朝向另一端的平台飞去。我几乎能听到音乐,闻到爆米花的味道,还有大象……
千分之一秒后我掉在阳台上,以优雅的姿势落地,甚至没惊动到旁边的鸽子。
安全降落!我立刻转身察看我的敌人。
看见他时我倒抽一口气。
这六年来,我嫁的男人认为开著高尔夫球车、弯曲拿著酒的胳臂就算适度运动,运动完还应该到俱乐部泳池旁,再来一杯鸡尾酒。
这个飞过空中的男人不可能是我老公。他抓著绳索一端盪去,像盪著藤蔓的泰山。
他是泰山,我是珍……。
太厉害了,根据我的经验,当你要撞进一扇关著的窗户时,面对窗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还好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在空中改变方向让脚先进去。
他撞破玻璃时我担心了一下,深怕他掉下去,但却惊讶的看到他一气呵成站了起来。
他不可能是这些年来和我一起生活的那个人。
老天!我在干嘛?我并不想崇拜这个人,也不想对他的身体及技巧流口水。他是个骗子、诈欺犯,百分之百的大骗子,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生气的摇摇头,收起我的绳索绕过肩头,迅速撬开阳台门的锁。我要尽速离开与组员们会合。
希望吊在半空中时,他没看出我的感觉,或是察觉到我的害怕。
我不是害怕坠落或死亡。
而是害怕他,还有他干扰我的情绪。
刚才我们在星空下互相摸索的火热时刻……是这些年来,我俩最棒、时间最长的一次性爱。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我知道一件事:他有武器且十分危险,而我并没有抵抗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