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的工厂岁月 关于住房

1972年这次给资本家落实政策并不包括住房,大概也不包括大资本家的巨额存款,这些问题的彻底解决要到1980年代,所以诸老板还是住在厂里仓库里。但是仓库内这间房厂里要派用场了,厂革委会就和闸北区房管局协调,要他们同意让诸老板一家住回他原来的老房子。

老房子原本是诸老板的产权房,为何住回去要得到房管部门批准?须知当时是史无前例的“文革”时代,“产权”早就被革命革掉了。自红三司司令部消失后,几家革命群众抢占了这幢房屋,过了一年不交房租的“幸福日子”。可惜好景不长,房管局革委会代表国家接收了诸老板的房屋,经过审查确认这几家乃原来住棚户区的劳动人民,就承认了他们的抢房行为让他们合法地住下去,但必须付房租给房管部门。这一来皆大欢喜。

房管部门十分宽大为怀,把老房子一间公共杂物间“分配”给了诸老板一家,这是除卫生间厨房之外唯一空置的房间,当然诸老板和其他住户一样必须交房租,因为这幢房屋属于国家财产了。

住房面积缩小的老王更不会做恢复原状的白日梦。他本来住的就是要向国家付房租的租赁房,何况现在住进来的是本厂职工——工人阶级。因此他无论在厂里在家里都小心翼翼,“夹紧尾巴做人”。

不过老王和诸老板不同。在厂里开的资本家座谈会上,诸老板和其他被落实政策的“资产阶级分子”都发言表示对毛主席对工人阶级对领导无限感激,诸老板还落了泪——感激涕零了一番,老王一言不发。后来老王对我说:(周围无人)“碰着强盗抢掉侬100元,突然他还侬30元!还要侬对他千恩万谢——世界上有这种道理伐?”他还激动地讲了一串英语,不过我没听懂。

老王最得意的是“文革”前,大约1963年吧,他被化工局借调到局里外语培训部去教英语的事。学员都是全市化工系统的工程技术人员,以前是学俄语的,所以从ABC教起。老王的教学深受培训部教学负责人,一位从复旦大学英语系请来的副教授的赏识。这位副教授是中年女性,在圈内很有名,是英国文学名作《名利场》的译者。她很为老王惋惜:王老师,你不去开厂而是到学校去教书该有多好。

老王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